御书房的门一打开，一股热气就直冲上秦曦月的脸，里面夹杂着的熏香味道熏的她鼻子痒。
虞景坐在案前，手上提着一支毛笔一动不动，一滴墨滴在纸上也没有反应，阿来就站在一边低着头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任由虞景神游。
秦朗元和柳丽莲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秦曦月刚学会走路就被虞景免了面圣礼，所以现下就站在一边，不过因为个子不高的原因，在这也不显得突兀。
夫妻二人跪在地上迟迟没有等到“免礼”二字。
秦朗元便心里猜测是否是自己最近又做错了什么惹得虞景不开心，在这给自己下马威，不过给自己下马威就算了，连带着夫人又算是怎么回事。
虞景还在神游，秦曦月总不可能跑过去把他拍醒，最后还是阿来凑过去提醒他镇南将军府一行人已经来了。
虞景回过神，把手里的笔放回架子上，阿来立刻将那张滴上墨的纸抽走，秦曦月看得不真切，那纸上似乎是个画了一半的女子。
虞景道了句免礼，冲着秦曦月招了招手。这动作秦曦月不能再熟，哒哒地就跑到虞景身边，甜甜地喊了句“皇帝叔叔”。
那边夫妻俩刚站起来，秦曦月就已经被虞景抱在了怀里。
虞景的面容未变，脸上连皱纹都没多出一条来，只是当初头上的乌黑现在已经生出了几丝白来。
旁边的香炉升着白烟，溢出来的是浓浓的药味，秦曦月以前来皇宫玩的时候听别人说过。
虞景难眠，就算是睡着了也总是突然惊醒，这香是太医院那些太医一块特调的，用来给虞景安神，里面的药材种类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了，到最后也只是这群太医做了无用功。
虞景看着秦曦月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长久没得到好好休息的脑子有些混乱，思绪恍惚了一瞬，他闭上眼定了定神才开口道：“昨天送去的东西揽月可还喜欢？”
“很喜欢的，”秦曦月猛点头：“那些东西都是谁送来的啊，揽月等会要去一一谢过呢。”
“首饰布帛什么的都是各宫妃嫔送的，其他零零碎碎的小玩意都是下面人从库房里添进去的。”虞景笑眯眯的，面上佯装生气道：“朕可是特地挑了本杂记塞进去，揽月不先谢谢朕。”
“自然是要谢的。”
秦曦月变戏法一样，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荷包，她把荷包塞到虞景的大手里道：“这可是我绣的荷包，里面是干桂花，送给皇帝叔叔，这可是独一份的。”
虽然她准备了不少荷包，但桂花的就这一个，说是独一份完全没有问题的好吧。
荷包绣的并不是多好看，秦曦月把这归结于自己的手太小了，控制不住针线，所以才绣的不够精致。
虞景没多说些什么，直接将荷包挂在了腰间，然后拿出一个小小的金元宝放到了秦曦月的小包里，又抱着秦曦月说了些有的没的才依依不舍地让柳丽莲把她带走。
等到门再次关上，御书房里只剩下了虞景和秦朗元。
虞景重新拿起一支笔沾了两下砚台里的墨，思考片刻过后，笔尖就轻轻地落在了一张洁白的纸上。
“一个小国，两年的时间都算多的了，事情办好了，奖赏少不了你的。”
“陛下，”秦朗元上前一步，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那么多年的事了，您该放下了。”
“朗元，”在纸上完整地勾勒出一双眼睛之后，虞景才将笔放下：“你知道朕是因为什么才和你合作反了先帝的，现在才劝，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朕当初也想直接灭了那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可是不行，朕要是那么做了，必然会被各个门派追杀，耽误大事。可国与国之间的事他们管不了，这件事，你必须做好，要不然整个镇南将军府，朕不会留一个活口。”
虞景平静无波的眼神让秦朗元背后发寒，他垂眸避开虞景的视线，再次跪地行礼。
“臣，遵旨。”
后宫大得很，所幸嫔妃不是很多，就算是这样，把所有嫔妃一一拜见了个遍之后，秦曦月的腿就开始疼了。
秦曦月打开自己的小包，看着装了个半包的金瓜子，金花生，顿时感觉腿也不是很疼了。
看看周围，全是各家夫人聚在一起，不用想秦曦月也知道她们在聊些什么。
那些官员聚在另一边，估摸着聊的全是政事，剩下那些扎堆的就是各家适龄的少爷小姐，提前混个脸熟，说不定其中一位就成了自己相伴余生的人。
而秦曦月只能跟在柳丽莲旁边，抱着自己的小包，无聊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娘亲，我想出去玩一会。”
“那你去玩会，等快开宴就回来。”
宫里没人不认识秦曦月，柳丽莲也不担心她会出什么事，只是让人把秦曦月的斗篷拿来给她穿上就转头继续聊天去了。
冬日里的天总是黑的早，此时雪已经停了，点点月光撒下，却照亮不了这天地，秦曦月从宫人手里拿过灯笼，没让他们跟着，自己漫无目的地到处转悠。
一阵风吹来，秦曦月哆嗦了一下，望向四周想了会才想起这里是御花园。
“这离得那么远，我怎么走过来的。”
双腿还在隐隐作痛，秦曦月想起御花园里有个小亭子，就打算去坐会儿，却没想到看到了白日里见到的那位国师大人。
玉书端坐在亭子里，石桌上只点了一盏烛火，连一壶热茶都没有。
“国师大人。”
玉书应声看向秦曦月，眼里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确定来人后立刻站起，唇角微微向上扬起。
他大步走到秦曦月面前站定，微微鞠躬一拱手道：“参见揽月郡主。”随后接过秦曦月手中烛火摇晃的灯笼，将不知从何处变出的手炉轻轻放在她手心。
“郡主，随臣去亭子那边吧，这里冷。”
这里冷，亭子就不冷了吗。
秦曦月看看那四周没有遮挡也没有烧炭火的亭子，心里有些麻木，这些人一个个都什么喜好，怎么都喜欢大冬天待在亭子里，不能给自己找点事做吗。
她面上不显，抱紧了手炉，跟着玉书走到亭子里。
亭子里和亭子外仿佛两片天地，亭子外穿的和个球一样还能冷的发抖，亭子里感觉像是春夏交际时，秦曦月觉得自己穿个短袖都没问题。
“郡主不在宴厅，怎么来这御花园了。”
今日皇宫里就数宴厅最为热闹，宫里的宫人基本上都去那了，这御花园就只有亭子里的两人。
“那太无聊了，我出来透透气。”
秦曦月坐了一会就感觉到有些热了，还没做出动作，玉书已经帮她把斗篷取了下来。
这就是国师的能力吗，双眼可看透人心，那下次在他面前可不能多想。
秦曦月感叹着，对这亭子里的暖意实在好奇，于是开口问道：“这亭子里怎么那么暖和？”
“是那个。”
玉书手指向石桌上的烛台，秦曦月看过去，才发现上面镶嵌了一颗黑色的石头，玉书再开口道：“是热石，这石头周围会很热，不过冬日寒冷，倒显得它周围只是暖和。”
“那么神奇吗。”
秦曦月好奇的不得了，绕着石桌把烛台看了个仔细。
玉书失笑：“郡主若是喜欢，臣这里还有，可赠与郡主一颗。”
“不用了。”
秦曦月还没觉得自己和玉书熟到可以随便拿他东西的地步，她收起好奇坐到玉书对面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秦曦月看向亭子外地上那层厚厚的雪，心里琢磨着些什么。
玉书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中带着忧伤看着她，最后认命一般叹了口气站起身走了过去。
“想堆雪人，臣和您一起。”
说完，把斗篷给秦曦月系好，抱着她走到了一处雪堆旁。
他把秦曦月放下来，拿出一颗夜明珠，直接让它悬浮在了空中。
那夜明珠比普通的夜明珠亮的多，一片黑暗一下就被驱散开来。
秦曦月抬头看向夜明珠，却被玉书的大手捂住眼睛。
“别看，刺眼。”
玉书的掌心冰凉，不像是活人该有的温度，像是怕冰到她，等秦曦月一低下头，他就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想要什么样的。”
“两个雪球堆一起的就好。”
她对自己的要求不高，堆出真人一样雪人的人是人才，她不是，最简单的就好，不漂亮，但是能带来很大快乐。
秦曦月滚出了一个小雪球，玉书就将她的雪球放在自己的大雪球上，这下头和身子有了，就差两个手和眼睛鼻子嘴了。
御花园的树枝不能随意折下来，秦曦月正想着怎么办，就见玉书直接从旁边的树上折了两个树枝下来插在雪人上，然后又摘了一大把梅花拼好了雪人的眼睛鼻子嘴。
“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不会有人发现的。”
但你这胆子也太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宫是你家的。
秦曦月默默吐槽，视线却被另一点亮光吸引。
“那是什么。”
秦曦月压制住想把玉书腰间挂的东西抢过来的冲动，后退了两步才感觉心里的痛感才少了些。
“这个吗？”玉书将腰间的东西取下来说道：“一颗石头，很重要的人给的。”
玉书看向手中静静躺着的石头，垂下的眼睑和脸上的面具遮住了他的神色，但秦曦月能感受到他周围涌动着的悲伤与绝望。
重要的人，可能是亲人，爱人，朋友，但无论是何种角色，都是别人的私事，秦曦月没有打听别人私事的想法。
“要看看吗。”
这句话仿佛带着魔力，深深吸引着秦曦月，她不受控制地走向玉书，拿过他手中的石头。
碰到石头的一瞬间，秦曦月就感觉到自己像一堵残破墙正在被一砖一砖补齐，将石头紧紧握在手里，她从来没感觉到自己那么舒服过。
秦曦月似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嘶喊声，她茫然的抬起头看向玉书，玉书心头一震，漂浮着的夜明珠落在积雪上没发出太大的声音。
没了夜明珠的光，此时月亮被云遮盖住，秦曦月变红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像是嗜血的妖魔一样，格外慎人。
“玄……”
“嗯？你的眼睛，怎么是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