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林亦玟先回了趟汉科集团，在九层临时办公点把可以带走的资料和自己遗留的电脑都装上了车。
江一铖似乎已经出发了，办公室锁着门，也没有亮灯。
周五晚过后他们就没再联系。
但林亦玟很肯定，这次和十六岁的那次“误会”不一样。
毕竟他给了自己一辆珍贵的甲壳虫。
其实她总觉得，关于那段时间，他没说实话。
准确来说，应该是没有完全说实话。
自己敏感的十六岁少女心思所能感知到的东西，和他口中轻描淡写的“误会”，总觉得是有哪里不太符合。
加上那晚自己又喝了酒，江一铖可能懒得较真了，有些细节便随口糊弄了过去。
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重新把过去解剖一遍。
如果两个人的关系要进一步，总不能是这样糊里糊涂的。
还有联姻，也可能会成真。
算了，先工作吧！
林亦玟强行把自己的思绪扯了回来。
早上九点半她就回到知一资本了，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心里总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到工位坐来后就一直盯着电脑发呆。
连曲凡叫了自己几声都没听见。
下午林亦玟在会议室里单独给曲凡做了一次汇报。
清明假期那几天这个思路已经来来回回被江一铖挑刺审视过很多遍了，现在她对整个项目的各种细节倒背如流，曲凡脸上都有些按耐不住的惊讶，想着这小姑娘的工作能力竟然严重高出了自己的预期。
曲凡推了推眼镜，一脸玩味儿的表情：“立项那天你代表公司去和投委汇报吧。”
林亦玟一整天都心不在焉，面无表情地回绝了他：“不了，我职级不够，不配。”
曲凡：“给你升个职？”
林亦玟：“有名无利，不升。”
曲凡：“......林亦玟，回咱们公司这么没干劲儿啊。”
林亦玟茫然地点了点头，“前段时间加班太多了，要修复。”
曲凡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行了，行了，早点下班吧今天。”
林亦玟刚出会议室就感受到了腿间的一股暖流。
唉，就是知道是你影响了我的好心情。
她掐指一算，母亲是五十岁生日过后才绝经，自己还有好多好多年，更丧气了。
就这样魂不守舍地又过了几日。
林亦玟这些天效率极低地把立项报告给完善了不少，差不多是可以正式交差的程度了。
姨妈也终于要走了，她又恢复了些元气。
得到曲凡的肯定后她联系了江哲宁，计划周四下午给这位消失了好长时间的非专业真老板来做一次最终汇报。
当天下午，快下班了江哲宁才姗姗来迟。
倒是把加班的晚饭给她带来了，“真不好意思，临时出了点问题，麻烦林经理给我单独加个班了。”
林亦玟也没法说什么，毕竟有些人投胎就是有技术，而她只是一个平庸至极的打工人。
她先把流程大致地和江哲宁过了一遍，因为立项会议上估计还是曲凡主讲，这位公子哥应该只是旁听，甚至不一定出席。
江哲宁倒是多了不少求知的欲望，一直在提问，“可以把这部分再解释一遍吗？”
“这个词是啥意思？”
“这里我没听懂，换个说法？”
“流程能不能做个动图，一眼能看懂那种？”
“如果我认定明年销售达不到预期怎么办？”
......
诸如此类，虽然直白且口语化，但是提的也并非全无道理，因为投委会成员可能也有像他这样的边缘外人物。
林亦玟倒是很耐心，调动了全身细胞解答他的所有问题，并把需要提升的地方都做好了标注。
和曲凡讲了四十分钟的汇报，和江哲宁扯了两个半小时，他才最终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会议室出来已经八点了，林亦玟谢过了他的晚饭就拿到茶水间加热，心里还在盘算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联系一下江一铖。
就说，那车的热空调不太稳定？
那可能会被嘲四月了还开暖风吧。
她撑在吧台上自嘲地笑笑，这人怎么能一整个星期都没消息呢。
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只剩大厅还开着灯。
林亦玟拿着加热好的饭盒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才发现江哲宁并没有急着走。
他坐在一个实习生的位置上，和自己隔着几个工位的距离，手里把玩着一些外卖单子，其中还有林亦玟熟悉的那张心痂Bar。
她突然怀疑，自己手上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算不算是陌生人的食物？
虽然他是公司老板，是集团董事长儿子，是江一铖的堂哥，长得也人模狗样的，但不能排除是坏人啊！
他为啥无所事事地待在这里，还特意挑了临近下班点才来，现在办公室里也没有别人了......
在这四月草长莺飞的季节，因为没有防备之心而命丧黄泉......
“咳咳，江总，您还在啊。”林亦玟镇定地把晚餐放在桌子一角，站在电脑旁装模作样地收拾着东西。
“等你啊。”江哲宁回过头看到她出来，也起身走了过去，“怎么不吃？”
呵，等我？
现在不跑是等死吗林亦玟！！
要什么工作，要命啊！！
死也要死在江一铖手里！
又不是姓江就行！
她摸了摸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又把包里的车钥匙偷摸摸地也塞进了口袋里，“啊，太烫了，缓缓。”
江哲宁靠在离她两米左右的办公桌上，没再靠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放心，没毒。曲凡还交代了让你去做最终的汇报呢，我可没能力应付老爷子，公司里有啥事儿都还得指望你。”
林亦玟：“......”
那你等我干什么？
有谁给加班的女下属单独带饭的！
还不如直接报销外卖呢，还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而且他带的这都是啥啊，一堆减脂材料，一点碳水都没有。
碳水才是自己存在的意义啊！
“这是我们画室今天团建的饭，我下午吃过了才来，就想着给你带一点。”
“......”
因为团建不来工作，公子哥果然牛。
“哥哥等你呢，也不是要干嘛，就是想给你提个醒。”江哲宁慵懒地取下了自己的金丝框眼镜，往桌子上随意一摆，摁着太阳穴一脸苦恼地问道：“你和江一铖是什么关系？”
下一秒，他又补充了一句，“准确来说，现在，是什么关系？”
江一铖并没有提过江哲宁和他的任何，林亦玟之前都是在别的地方听到的，只要装作不了解的样子就好了。
但是对方现在为什么要来质问自己，还有上回他在江一铖办公室里说的话。
这样看来，是说给自己听的？
因为希望江一铖去联姻？
因为希望江一铖挡在他前面？
还是别的什么？
管他呢。
“关你屁事。”
“......”
江哲宁更加用力地摁着太阳穴。
“小妹妹，说话注意点，还想不想进我家门。”
“？”
林亦玟不满，“谁要进你家门。”
她自己都独立门户了。
江一铖早就独立门户了！
江哲宁叹了一口气，睁开眼，试图和她和解，“哥哥不是敌人......”
林亦玟后退半步，连忙摆手，“江总，别一口一个哥哥的，咱们不熟。”
“......”江哲宁很受挫，这俩人为啥对自己都这态度。
明明没干涉他们。
他沉默地低下了头，单刀直入：“高中的时候，和那小子谈恋爱被抓包的是你吧。”
林亦玟有些惊讶，抬头望着他的方向，等着对方继续开口。
那时，并没有被抓包啊。
不，没早恋啊。
哪儿来的早恋啊，还没在一起就决绝了呢，心痛得很。
看着这样聊天似乎比较有成效，江哲宁戴回了框架镜，直接和她对视起来：“当时老爷子被请家长嫌丢人，骂完他又打越洋电话来骂我。搞得我一脸懵逼，我都成年了谈个恋爱怎么了，又没乱搞。”
“自从家里多了个弟弟，总是受牵连。”
“因为江一铖这拖油瓶，一大早莫名其妙就被骂了一顿，搞得我当天小测都挂了。”
“……”
林亦玟瞪着他，抿了抿唇，江一铖才不是拖油瓶。
也不知道对方了解多少，她回道：“我和江一铖没在一起，也没被叫家长。”
自己的妈发现了还了得。
不过或许也是发现了少女的小心思，高二的时候，母亲偶尔地会旁敲侧击地问几句，都被她一口否决了。
也没什么越界的行为，应该没惊动到家里。
“哦？不是你，那难道是另一个女孩子？”江哲宁意味深长地捏着下巴审视着她，“你总不能和我说是程语珊吧。”
“......”
“哟，看来也知道程家妹妹啊，还说没关系。”
“......”
江哲宁摊牌：“行了，别狡辩了。他大学之前都住家里，房间里还放着你的照片。我来公司第一天，第一眼，就认出你了。”
林亦玟嘴硬：“那可能是他单相思。”
我谢谢您，这么卖你弟，一点面子都不给。
江哲宁：“这样啊，看来林小姐确实看不上我们家江一铖呢。”
“可怜我这个弟弟了，从小没了爸妈，这一路还都没有女孩子看得上他，都二十六了，也没谈过个正经恋爱。”
“好在老天开眼，一次性送个大礼，他现在被周家小姐给盯上了。”
林亦玟在心里冷哼了声，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江哲宁还在持续输出：“川铭国际知道吧？和汉科从去年开始正式签订的战略合作，一时半会儿呢，肯定是解约不了的。”
“周珍安，董事长周博永的小女儿，头上还有两个哥哥，宠得很。去年在汉科的年会上对我这个帅气的弟弟啊，一见倾心。”
“周家小姐呢，是个学舞蹈的大美女，肤白貌美大长腿。还很年轻，好像，才22吧今年。”
林亦玟白眼：姐姐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有人嫌我老。
“年会到现在，也就四个月，汉科和川铭国际的合作业务就正式立项了不少。你也是有几年工作经验的人了，见过哪家搞框架协议的动作这么快？”
“我们家老爷子吧，是个从不为儿女情长折腰的人，当初娶我妈也就是商业联姻，没什么感情。不然怎么在没根基的基础上一路顺利爬到现在汉科董事长的位置，他可不会心疼小辈。”
“江一铖的事业必须要依仗家里，你以为天底下这么多天才吗，哪项研究的入市不需要人脉资源。”
“小妹妹，你觉得，我这个可怜的弟弟啊，他在联姻这件事上，能有多少话语权？”
“不好意思，江总。”见对方的语气越来越像问责，林亦玟皱起了眉，“您想和我说什么，麻烦说点，和我有关的。”
江哲宁无奈叹息，表态道：“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当然，我也不是来做支援的。”
林亦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所以，闲的？”
呵，她说过了，这一次相遇，绝对不会听信谗言。
除非从他口中说出来。
江哲宁无可奈何地拍了下脑袋，本来还以为这小姑娘是内敛型的，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怎么这嘴和江一铖根本一个劲儿。
“我就是希望你能认清局势。上周五周小姐生日，老爷子老早就通知了他，这家伙一晚上都没出现，甚至连个电话都没影儿。你说真要不去吧，家里也不会绑着他去，但是一直没消息就不对了。”
“后来老爷子生气了，让秘书通知他后续工作上有变动，虽然我还不清楚是什么，但是听着最近这风声，应该是川铭国际的公子哥想要入股合伙。”
“哇，哥哥我好歹是个正儿八经享有国际声誉的画家。周家那两个，啧啧，和咱们临安单公子有得一拼。”
“你觉得江一铖就因为这点小事儿在事业上吃亏，值吗？”
有时候林亦玟怀疑单俊钡根本不是在演戏了，谁能这么入戏，周围人一提到渣渣就有他。
她趁着江哲宁沾沾自喜的空隙插了句话：“上周五，他们研发中心来个博士项目经理在聚餐，估计忙吧。都说了是商业联姻，那肯定是工作重要呀，反正结这种婚不就是为了钱和权吗，怎么还谈起感情了。”
“嘿，江一铖会去参加这种聚餐？”江哲宁一脸看破也要说破的表情，“秘书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我联系不上他只好找了郭镇杰，这孩子吧，心直口快，是个好苗子。”
林亦玟：“......”
该死。
江哲宁立起了身，又叹了口气，语调也缓和了不少，带着更多真诚的意味：“林亦玟，我想你们两个人应该开诚布公地谈一下这个问题。我看那天在办公室的情况，他应该什么都没和你说吧。女孩子，得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别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就耗尽了感情。”
“江一铖这周应该很忙，上周五的任性又给他搞了不少事情出来。明天一整天他都要出席川铭国际的活动，有公也有私。看他怎么处理了，到时候要不要我给你通个气儿？”
江哲宁没给她回话的时机。
“我看得出来，我这个弟弟挺在乎你的。但是，小妹妹啊，现在不是学生时代了，成年人的世界比校园里要复杂得多。江一铖忙前忙后在弄的项目，他已经努力了多少年了，马上就要初见成效了，现在接受那边的支持，只会是珠联璧合。”
“他没理由拒绝。”
林亦玟的思绪被他煽动得有些繁杂，楼层的窗户没关，她感受到春末的一阵寒意，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
“唉！你可别哭啊，我就是实话实说。”江哲宁马上后退了几步，试图撇清自己的关系。
“行，明白江总是好意。”林亦玟和他摆摆手，喝了一口自己桌上的水，“我知道了。”
“那，今天就这样吧，我先回了。你不爱吃就丢了，别勉强，点餐高热碳水呗，给你报销。”江哲宁一边说一边往电梯间走，差不多要离开时，又退回了两步，“忘了问，负三层那辆631的甲壳虫是你开来的吧，我还以为诈尸了，吓死我了。”
听到这，林亦玟此刻情绪有些抑制不住的涌动。
他怎么就把他妈妈的车给自己了呢。
“没准，江一铖还真会选你。”江哲宁背对着她挥了下手，“走了。”
林亦玟一口气把江哲宁带来的沙拉晚饭给丢进了垃圾桶。
都什么垃圾。
回家！
下到大厦负三层。
她在地下车库里看着那辆白色的甲壳虫有些失神，定定地盯了好一会儿。
明天，明天江一铖会比较忙。
那后天吧，后天周末，去找他重新谈谈。
好好聊一下。
关于过去，关于现在，关于未来。
不做朋友。
做不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