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很默契地避开了餐桌上的所有酒类。

清醒的世界里太过美好，现在他们根本舍不得染醉。

在卡座里吃好喝好地闹了一下午，泛舟组合依旧在中心点位唱着歌，时不时会有人过来和“江总”或“铖哥”打声招呼。

郭镇杰带来了不少研发团队的人来，还有知一资本那几个爱玩的实习生，二楼的场面一度很热闹。

大伙儿尽兴地折腾了一下午，台上已经换了演出乐队，门外夜色渐浓。

晚上，程语珊终于出现在了心痂大堂。

她手里优雅地拿着个小礼品袋。因为也不认识什么人，本想递给今天的主角就走，却在楼下一眼就看到了正倚在二楼楼梯扶手边搂着未来嫂子的江一铖。

似乎是座位上的人在拼舞，两个人为了给他们腾地方才站到了走道上。

他们明明在人群里，却又好像，轻而易举地就能和人群隔离开来。

程语珊快步走过去，她还没机会好好认过人呢。

那晚在江一铖公寓门口匆匆见过一面，程语珊就总觉得眼熟，想了好久才想起来，那不是知一资本的人吗。

后来在集团里再见到她哥的时候，整个人焕然一新，头发丝儿都散发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一分钟都不愿意多匀给自己。

倒是张旭整日没完没了地来打扰，本以为那家伙消息灵通，却也撬不出什么有用的话。

到底是哪家姑娘可以收了他们铖哥，程语珊非常好奇。

“哥！”程语珊碎步跑了过去。

林亦玟微微一愣，她嫉妒了这么多年的假想敌突然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身份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还有些不太习惯。

“来了啊。”江一铖瞟了她一眼，回过头望向怀里的人，突然想起什么，朝程语珊喊道：“过来，道个歉。”

程语珊：“？”

江一铖把林亦玟又往自己身上靠了靠，不满道：“当初在学校里要不是帮你解围，你哥我至于苦了这么多年吗。”

程语珊捋了捋他的话，试图理解：“咦，姐姐也是二中的吗？”

“真不该把你转过来，还要周周带回家，麻烦得很。”

“......”程语珊嘴硬道：“那也不是我愿意的啊。而且我爸妈后来也跟着过来了，就麻烦了您半年。这还得谢谢江伯伯吧，又不是你接送。”

“半年？半天就完了。”江一铖用鼻音哼出了几个字。

林亦玟扬着笑伸手在背后拍拍他，再说下去就全是自己的错了。

“对不起！”程语珊努努嘴，一头卷发也跟着她弯了下来。

她朝着面前腻歪的两人深鞠一躬，“高中的时候刚来临安，人生地不熟的，有个男生放学总跟在我后面，我爸妈也担心，所以想让铖哥保护我一下。”毕竟证据链确凿，她不忘把锅往江一铖身上丢：“但是我问过他了！他说他不介意，反正也没有女朋友。”

江一铖：“我有这么说过吗？”

程语珊点头：“说得好像有人看得上你一样。我过去的时候你都高三了，大家都忙着学习，那一年也没见谁理过你，我都不认识这个姐姐。”

“你天天入戏得很，谁还自讨没趣地来找我。”

“......”程语珊又单独朝林亦玟鞠了一躬：“姐姐对不起！”

“不是，不用......”林亦玟连忙想把她扶起来，却被江一铖给打断了。

江一铖把林亦玟抱了过来，呵护至极，顺手给程语珊继续指路：“还有。”

“还有啥！我没做这么多对不起你的事吧！”

“还能联系到李津之，人脉挺广啊。”江一铖非常肯定地审视着这个妹妹，“有点危险就跑，让其他人留下来给你擦屁股，有没有点团队意识。”

那次的冲动会面又被提起，程语珊一脸闷气，想反驳的话也被堵住了。

她本是好心，主动接触各方当事人本就是她一直以来的执业原则。

结果当晚刚从虎口逃离，凌晨就接到了江一铖的电话。还以为是来自哥哥的感谢和安慰，却在凄风苦雨的夜里被他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

那晚江一铖的怒火比窗外的电闪雷鸣还要可怕，都快给程语珊留下心理阴影了。

这个母亲家的妹妹只比江一铖小一岁，两个孩子也是从小相识。

江一铖这么多年来从没对程语珊说过什么狠话，小时候这妹妹来家里把他的手办打掉了都没计较。

那晚却因为这点不明所以的小事训了她足足二十分钟，把人说哭了也没停。

“这么大个人了，做事都不考虑安全问题吗？你不考虑考虑自己也要想想别人啊。”

“逮着机会就自己先跑了，安全出来了也不和公司报备一声，如果替你留下来的人出了什么事儿，你负责吗？你负得起吗？有没有点责任心，全世界都围着你转了是吧。”

“还委屈上了，哭什么哭，自己反思，下周给你们覃主任交份报告，不服就自己离职。”

程语珊怎么听，她哥的语气都不像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

搞得那段时间程语珊也不知道这位江总到底发的什么疯，偶尔在公司遇到她都不敢打招呼，远远地就偷偷找地方先自己拐弯走了，生怕和他迎面撞上。

再后来，程语珊终于想起了在他公寓门口遇上的姐姐就是那天陪自己一起去见举报方的人。

顿时五雷轰顶。

原来是老树开花了？

确实是自己的错。

千不该万不该，他被告又没什么损失，自己还差点把亲嫂子给搞没了。

“姐姐对不起！”

在程语珊又一次要朝自己深鞠躬时，林亦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再这样下去林亦玟可就真没办法给这位亲妹妹留下什么好印象了。

况且那天是她自己发疯要喝的，本来也可以一起走，还害了同行的张心颖。

江一铖倒是不以为然，他现在没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了，随心所欲得很，眼底的戾气也少了很多，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明朗起来。

有她在身边的时候，总觉得特有底气。

“你嫂子说没事才行。”

林亦玟：“......”

当年要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估计也不会误会这么久。怎么就觉得是女朋友了呢？

小姑娘虽然打扮得成熟了点，可是看着就不是江一铖喜欢的类型。嘿嘿。

“没关系的，不要听你哥乱说。没有你在项目背后支持，这次融资进度怎么能这么顺利呢。”林亦玟大方地和这位青春少女时期的“赢家”和解了，她自报姓名：“林亦玟”。

“我是程语珊。还是姐姐好，我从小就没有姐姐。”程语珊嫌弃地白了她哥一眼，凑过来搂住了没被江一铖霸占的另一侧。“所以，亦玟姐姐，你和我哥高中就认识了吗？”

“嗯，高中就认识了。”

“当时怎么没在一起？”

江一铖：“......”

他白了她一眼，刚不是说了吗！

程语珊自知理亏，硬着头皮道：“姐姐高中的时候肯定也看不上我哥吧，绯闻那么多，没完没了的，就是个中央空调。我给他装个女朋友都挡不了多少灾，总有人当着我的面说什么我配不上，简直不要脸。”

林亦玟看向身边的人，想到他为自己做过的事，眼里多了不少柔情。

就算那时候在一起了，可能年少时的自卑也会轻易地把自己冲垮吧。

又或者，更早地发现自己被人热烈地爱着，会是另一种结果？

她说不好，但是生活中没有如果。

好在，现在是好的结果。

“我很早就喜欢你哥哥了。”林亦玟坦言，“就是不凑巧。”

“不会真是因为我吧？”程语珊心虚地咽了下口水，她明明事先做了尽调的。

江一铖倒懒得和她解释这么多，他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把方舟羽的那份也算在了程语珊头上：“怎么不是你，刚吵个架，你就转过来了，还天天在眼前晃，甩都甩不掉。”

程语珊不满：“那你可以和我说啊。”

江一铖抬眸，语气里满是奚落：“我说过了吧，没事别来高三楼找我，不合适。结果你三天两头跑过来，你嫂子每天就在隔壁班看着，哪儿还有机会解释，怎么洗都洗不清。”

“......”程语珊还想和他争论下去，江一铖的电话却响了起来，他盯着屏幕犹豫了阵，还是皱着眉摁下了接听键。

见江一铖往旁边挪了一步，程语珊马上占住了他的位置和林亦玟凑得更近了些，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

“对不起啊姐姐，我高中的时候认识你就好了。都没人愿意和我玩。”

“在学校里和铖哥天天走一块儿，更没人愿意搭理我了。”

“不过，姐姐你到底看上他啥了？脾气差得要死，就算是长相吧，我哥这几年衰老得厉害，也大不如前了......”

“但是说真的，这段时间他确实变了很多。”程语珊看着江一铖的侧影感慨，“以前说话总是不冷不热的，现在反倒有点人样了。”

“那次去见举报方真是不好意思啊，他已经把我骂了一顿了，我以前都是自己单枪匹马地去会面，我爸妈总告诫我遇到危险就马上跑，安全第一。是家训，所以已经刻在血液里了。那天本来就想自己去的，结果我们主任听说了总是不放心，集团又抽不开人手，只好麻烦你们了。”

程语珊笑着，满是在爱意中长大的自信模样，“高中的时候我们有机会认识就好了，我一定使劲儿撮合你们，给姐姐挡下所有的暴风雨。”

“都怪他。”林亦玟安慰着眼前的漂亮女孩，顺着视线往江一铖的方向望去，只见他眉头紧锁地听着电话，没有发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就是怪他。姐姐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我休息了去找你们玩儿，之前问过他好几次，根本没机会。”

“好。”林亦玟拿出手机，留了程语珊的号码，才注意到那条躺在工作邮箱里的新邮件。

标题很是吸睛，花花绿绿的像极了钓鱼链接。

还未点开就看到了父亲的名字，林亦玟不由的一愣。

「临安市民营企业家林锦威或导致市作曲协会副会长江志文夫妇遇难」

身边的程语珊还在兴奋地说着什么，一直观摩着被林亦玟戴在手上的订婚戒指，责备江一铖什么时候才带愿意带这位漂亮姐姐回趟家，虽然是旁系，明明也很亲......

周遭的声音渐渐模糊。

林亦玟望向依旧在通话中的江一铖。

他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二楼里侧，现在的位置离自己更远了些，伸手扶着额，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那个消息，姓江......

林亦玟又回去看了原邮件。

发件人的邮箱地址看起来是乱码，应该是刻意隐藏来源发给自己的。

江一铖刚刚就在看着手机，如果是同一时间收到这条消息，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

林亦玟急着想要避开人群，换个无人打扰的安静角落好好看看这封别有目的的邮件，可是放眼望去整个心痂依旧人群熙攘，热闹至极。

此刻的张旭已经发现了到场的程语珊，笑得像个傻子一样走过来接受着她的生日祝福。

“妹妹和哥哥就是不一样，你哥，别说给我带礼物了，都差点没打算过来。”

耳边的吵闹嚷得林亦玟没法定心思考。

江一铖还在听着电话，也没往这边看。

林亦玟等不及了，又担心他待会找不到自己会心急，她和在场的人随口打了个招呼就往楼下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下楼前还急刹似的顿了一下，差点踩空。

情绪有些止不住。

林亦玟一路安慰着自己不管是什么情况都能处理好才对，两个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可理智又让她没法自欺欺人。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江一铖还会想和自己长长久久地待在一块吗？

在每一个和家人有关的节日里，他还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自己吗？

这让她怎么自我开解？

这件事情根本无解，就是一条盘根错节的导火索，在任何的小分歧面前都可以直接引燃爆炸。

让他们的关系轰然倒塌。

是因为她父亲的失误，他才失去爸爸妈妈的啊......

想起江一铖在过去总深陷噩梦，林亦玟紧握的手开始颤抖，她的心脏被一股生狠的力道揪着，感觉整个人都喘不过气。

好不容易重新抓住的人，就要这样分开了吗。

当初一碰就会痛的那个伤口才终于掉了痂，又要往同一处插上几刀吗......

林亦玟盯着手腕上接近极夜的深蓝表盘。

今天出门的时候他挑的，Va Los 2017系列，正中间有一颗永恒闪耀的星球。

是「恒星般的爱意」。

这个幸福的夏天还在眼前，她心有不甘。

她根本舍不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