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军又喝多了,进门的时候鞋都没换,直接踩着我刚拖的地板,留下一串黑脚印.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他踉踉跄跄地往沙发上一瘫,嘴里还嘟囔着:“媳妇儿,倒杯水……”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去阳台抄起晾衣架——铁的,带钩子那种.
“刘建军”我拎着衣架走到他面前,“你眼睛长脚底板上了?看不见我刚拖的地?”
他眯着眼抬头,醉醺醺地笑:“哎呦,我媳妇儿真勤快……”
我抬手就往他胳膊上抽了一衣架,“啪”的一声脆响.
“嗷!”他猛地缩回手,酒醒了一半,“你干啥?!”
“我干啥?”又往他大腿上抽了一下,“让你长记性!”
他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躲到茶几后面:“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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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又抓住我拿衣架的手腕,另一只手搂住我的腰,我挣了两下没挣开,气得用额头撞他胸口:“王八蛋!你知道我等你到几点吗?!”
他松开我的手腕,轻轻摸了摸我打他的地方:“疼不疼?”
我一愣:“啥?”
他指着自己胳膊上的红印子:“你手震疼没?”
我瞪大眼睛,突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刘建军,你——”
他低头亲了我一口,满嘴酒气:“下次用塑料衣架,铁的太硬,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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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乖乖去拿了拖把,一边拖地一边哼歌,我坐在沙发上啃苹果,时不时指挥两句:“那边,对,还有鞋印子没擦干净.”
晚上涮羊肉的时候,我故意把手机往桌上一撂,屏幕亮着——抖音推送了个山西煤老板的炫富视频.
“哎”我夹了片羊肉蘸麻酱,“你说我要是找个这样的,现在是不是都住上大别墅了?”
他正往锅里下冻豆腐,“行啊,明天我给你打包行李.”
“真舍得”“有啥不舍得的?”他捞了块豆腐放我碗里,“记得让他给你配个司机,省得你老抱怨我车技烂.”
半夜他把我搂得死紧,下巴蹭着我发顶嘟囔:“……其实我矿上还真有哥们儿”
我装睡没吭声“但你要是敢跑,”他忽然咬我耳朵,“老子就开着挖掘机给他矿铲了.”
第二天吃饭,他清了清嗓子:“我准备重新找一个.”
“找啥?”
“找个18岁的大学生.”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年轻、好看有文化.”
我慢慢放下碗,眯起眼睛:“行啊,我给你介绍?”
他还没意识到危险,乐呵呵地点头:“那敢情好!最好是学舞蹈的,腿长”
晚上睡觉前,他凑过来搂我:“真生气啦?”
我背对着他:“嗯.”
他叹了口气,下巴蹭在我肩膀上:“我要是真想找,还能等你发现?”
我哼了一声:“那你为啥开这种玩笑?”
“那你还说要找煤老板呢!”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昨天照镜子,发现我白头发又多了.”
我愣了一下,转身看他,
他摸了摸自己的鬓角,笑得有点无奈:“突然就觉得……我好像配不上你了.”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揪住他耳朵:“刘建军你懂个屁,你矫情个屁!”
他疼得龇牙咧嘴:“轻点轻点!”
我松开手,捧住他的脸:“我就喜欢老的,越老越好,最好老得没人要,只能跟我过一辈子!”
夏日的黄昏,热浪还未散尽,校门口挤满了放学的学生和家长,远远地,我就看见他,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站在树荫下,光着上半身,汗珠顺着结实的后背滑下来,衣服随意地搭在肩上,手里还摇着一把皱巴巴的广告扇子.
他见我出来,咧嘴一笑,冲我招手:“这儿呢!”声音洪亮,不知道以为是拉客的网约车师傅.
我快步走过去,压低声音:“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他满不在乎地抹了把汗:“这天儿,穿啥穿?热死个人!”
我瞥了眼周围异样的目光,忍不住皱眉:“你这样站校门口,跟个二流子似的……”
他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咋的?嫌你爷们丢人啊?”
我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不是丢人,是太显眼了!”
他这才慢悠悠地把衣服套上,嘴里还嘟囔着:“行行行,听你的,小祖宗”可那T恤皱巴巴的,领口还歪着,配上他那副大咧咧的表情,怎么看都还是透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
我叹了口气,拽着他赶紧离开校门口.
“媳妇儿,该你伺候我了!”
他一屁股坐在秋千上,铁架子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两条大长腿憋屈地蜷着.
“要点脸不?”我戳他后背,“这秋千承重八十公斤顶天了!”
他浑不在意地晃了晃,秋千绳绷得笔直:“怕啥?你爷们儿这身板,顶多算给秋千开光!”
我翻着白眼推他,掌心贴在他汗湿的工字背心上,推第一下,纹丝不动;第二下,他配合地往前倾了倾;第三下使了吃奶的劲,这货突然使坏往后一仰——
“哎哟!”我整个人扑在他背上,鼻尖撞到他后颈的汗珠,咸津津的,他在那儿笑得浑身乱颤,秋千跟着吱嘎作响,引得远处遛弯的大爷直往这边瞅.
夕阳给这个一米八几的糙汉子镀了层柔光,他眯着眼晃悠,迷彩鞋尖在沙地上划出长长的弧线,偶尔偷瞄我的眼神,像极了当年在村口等我放学时的模样.
铁架子突然“咔”地响了一声,我俩同时僵住,三秒后,他蹦起来,一把将我按在秋千上:“那啥...还是我推你吧!”
我蹲在厨房摘豆角,听见防盗门“咣当”一声砸在门框上,震得油烟机都在颤,手里豆角啪嗒掉进洗菜盆,这是他这周好几次第这么摔门了.
“回来了?”我擦擦手往客厅走,看见他正把公文包往沙发上掼。那包鼓鼓囊囊的,拉链都没拉好,露出几份皱巴巴的文件,他扯领带的动作像在掐仇人脖子,黑着脸往阳台走.
“又抽烟?”我拦住他,“这礼拜第几盒了?肺不要了?”他肩膀一拱把我挡开,玻璃门拉得哗啦响.
我隔着玻璃看他的背影,快三十岁的东北汉子,往常能单手扛煤气罐上六楼的主儿,这会儿缩在晾衣架下头吞云吐雾.
油烟机“嗡嗡”响着,我把土豆丝下锅爆炒,突然就听见阳台传来一声闷响。探头一看,他把拳头砸在洗衣机上,他扭头看见我,眼睛红得像抹了辣椒面.
我锅铲都忘了放就往阳台冲:“刘建军你疯啦?”抬起锅铲就往他胳膊上敲,铁铲撞在骨头上的闷响让我心尖一颤,但更颤的是他眼里突然漫上来的水光.
冰箱突然启动的嗡嗡声里,我瞧见他后脑勺新冒的白头发.
“先...先吃饭吧.”我转身往厨房走,围裙带子不知什么时候开了,背后传来他擤鼻涕的动静,特别响.
微波炉“叮”的一声,红烧带鱼的香味飘出来,我摸出创可贴拍在桌子上,“手上抹点碘伏!”
“媳妇儿,欠了快一百个呢,明天我得去找谁借点.”
“闭嘴!”我把米饭扣进他碗里,“吃饭!”油点子溅到他手背上,他也没躲,他在家扒饭的声音特别大,我把他最爱吃的鱼肚子夹过去,他筷子顿了顿,突然说:“阳台洗衣机...我明天修.”
我“哼”了一声,看见他偷偷用袖子抹眼睛,这傻子,那可是我刚洗的衬衫袖口.
?下雨,他浑身湿透地进门,第一句话是:“媳妇儿,我接到新活了,钱不多,但稳当.”我扔给他干毛巾:赶紧擦擦,别感冒了.”他擦着头发“等攒够钱,带你去马尔代夫”
我翻白眼:“拉倒吧,先把欠的债还了.”他嘿嘿笑,凑过来搂我:“那你再等我两年.”我踹他一脚:“滚啊!我青春都耗你身上了!”
他也不躲,就笑着挨那一脚,胳膊搂得更紧了.
我关上台灯,在月光中轻轻吻了吻他的后颈,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把我搂进怀里,胸膛贴着我后背,就像我们一直以来那样.
酒还是喝,但不再烂醉;脾气还是爆,但学会压着火先抽根烟,现在他偶尔还会犯倔,我俩也还会吵架,但再没动过手,有时候我脾气上来,抄起拖鞋就想砸他,他就立马举手投降:“媳妇儿息怒!我错了!”
虽然八成根本不知道错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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