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儿，咱走快点，别误了车”

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抱着孩子，步伐有力而急促，每一步都带着急切，我被他拉着，有些跟不上节奏，脚步略显踉跄.

到了客运站，他一边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边伸长脖子张望着车次信息，眼睛瞪得大大的

“媳妇儿，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买票”

他松开我的手，迅速挤到售票窗口前

上了客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行李放好后，让我让坐在里面，自己则挨着过道。

他刚一坐下，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子往后靠了靠，脸上的神情放松了许多，初为人父的幸福与满足，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孩子，一刻也不舍得从粉嫩的小脸上移开，目光中满是温柔与慈爱，多年前，他也是像老父亲这般看着我，后来我长大了.

他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扭头对媳妇儿说：“金儿，这一路估计得几个小时，你要是累了就靠我肩膀上睡会儿”

大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

客车缓缓启动，他的双腿微微分开，随着车子的颠簸，身体也轻轻晃动着.

双手稳稳地托着襁褓，手指还时不时地轻轻触碰一下孩子的小手，每一次孩子动一下，他都会紧张地调整姿势.

邻座大姨瞅见.

“艾玛，你这幸福啊！又给老大生一个啊！”

我不语，只是笑笑.

“可不咋滴嘛，这老大儿子净气我，生个小的玩玩呗”

他倒是喜笑颜开唠起了嗑.

前面的窗户打开，一阵冷气传来，他不自觉地将孩子往自己怀里又拢了拢.

车子行驶在公路上，阳光透过车窗洒在我们身上，不暖和，但是很幸福.

他突然扭头看着我，表情略显严肃，语气认真地说道：“等会儿见到我爸，你那脾气可得收敛着点儿，千万别跟他吵架”

我撇撇嘴，嘟囔道：“我咋知道他会不会惹我生气”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捏了捏

“他就那脾气，你多担待些，咱这次回来好好过年，别闹不愉快，行不？”

眉头微皱，脸上满是恳切.

偷偷白了他一眼，没好气.

“知道啦，我尽量”

他笑着说：“我知道你通情达理，肯定能行”

“本来我都说回自己家，你这人让我回你老家”

“那必须的！那是我的根啊！一到冬天，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冰溜子挂得老长”

“还有那热乎的火炕，晚上睡在上面，甭提多舒服了，过年的时候，满大街都是红红的灯笼，热闹得很！”

.....

“哎呀，我又不是没去过，你说点我不知道的”

他想了想我不知道的.

“有个叫王XX的，你叫叔叔你见过的，那家伙，鬼点子可多了，我们一起上树掏鸟窝，下河抓鱼”

“还有柱子，就你说的那个东北大哥，我发小，身上有满背那个，谁要是敢欺负咱，他第一个冲上去，我小时候惹了邻村的几个，然后他抄家伙去找人干仗，艾玛”

“还有你那个叔，唉不对，他其实跟你差不多，02还是01的，你叫哥，别看他平时不咋吭声，但是心思细腻着呢，我有啥烦心事跟他一说，他总能三言两语就给我开导明白了，当时出去打工，本来我们都要一起去的，完事他爸说我不是啥正经人就没让去.”

刚下客车，凛冽的寒风就猛地灌了过来，他紧了紧身上的棉袄，那被寒风吹得通红的脸上，胡茬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浓眉下的眼睛里透着归家的急切.

我跺了跺有些冻僵的脚，他朝着我说道：“媳妇儿，咱还得坐会儿三蹦子才能到家”

说话间，他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耳朵也被冻得通红，却顾不得去捂一捂，只是不停地张望着，寻找着三蹦子的身影.

“这三蹦子咋还不来呢？”

突然眼睛一亮，朝着不远处大喊：“师傅，这边！”

只见一辆三蹦子缓缓驶来.

把行李稳稳地放在三蹦子的角落里

.

上了车后，他紧紧挨着我坐下，又看了一眼怀里.

“可把小宝冻坏了，你得记住，你是刘家的人这是你爸的根呀！”

我也裹紧了身上的棉袄

他的目光警惕地看着前方的道路，嘴里不停地叮嘱着司机：“师傅，您开稳点啊！”

“知道啦！坐好嗷”

三蹦子有帘子，放下来稍微好一点.

片刻，到了熟悉的刘拐子沟.

“哥，回来了”他一声大喊.

楼上窗户打开，探出一个脑袋.

“到了啊！哎呀，快进屋”

说罢打开了院子门.

看见旁边的我，想说点什么，张开的嘴又闭上.

进了屋，暖气很足.

他爸也来了，脸色不好看，但是看见他孙女儿，转身去抱了.

他屋外拎进来一个尿桶，小心翼翼地放在炕边

“媳妇儿，晚上外面冷得邪乎，咱就把这尿桶放这儿，省得出去挨冻”

我皱了皱眉头，略带嫌弃地说：“这多不方便啊”

“媳妇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上次你来那会儿，还不是那么冷，但这几天咱东北冬天夜里那温度，出去一趟能把人冻透咯，咱先将就将就，等明儿个白天就好了”

说完，他又把尿桶往角落里挪了挪.

“快来吃饭了”

楼下传来他弟弟的声音，一家人围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