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刘彻带着卫子夫去赤羽营视察，经历了五年的积累，赤羽营已经有近千人的规模，因此也被称之为千人营。
自令居一战过后，赤羽营声名大振，去年一年招募了不少人，卫长公主严格控制人数，人数超出时便采取优胜劣汰的方式，来提高女兵的综合能力，并接管了部分守望烽遂的任务，是以赤羽营规模虽小，战斗力却不容小觑。
看过两场角抵赛，刘彻对女儿带的兵还比较满意，说道:“这兵带的不错，你把她们都带回长安去吧？”
卫长公主看了霍去病一眼，说道:“我们想留在这里防御外敌。”
刘彻说:“且鞮侯单于已经向汉朝称臣了，这几年应该不会再打仗了，你们也不能老留在这里。”
卫长公主望着父亲:“我不想回去！”
“已经放任你们五年了，这回就听话跟我们回去”，刘彻看了卫子夫一眼，笑道：“爹爹给你选了几个不错的烈侯，你回去看看，早点把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让你娘放心。”
霍去病：……
催她回去就算了，还要催她成亲，一来就没好事儿，还不如不来，卫长公主生气，转身走掉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追！”
霍去病晃了一下神，转头瞧刘彻瞪着他，未敢迟疑，麻溜跟了上去。
因着帝后前来视察，卫长公主将留在军营女兵全部集中到东边的演武场训练，西边的校场空了出来，卫长公主一直走到校场，在校场中央停了下来。
“你别过来，别被他们瞧见。”
霍去病知道她还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们的事，没有靠近，在她侧后方停下。
“你想回去吗？”卫长公主侧过脸问。
霍去病道：“我说过，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我不想回去。”卫长公主把脸转回来。
“你爹能答应吗？”
卫长公主垂着头不说话。
霍去病又问：“你为什么不想回去？”
“长安到处都是曹哥哥的影子，一回去就会想起他，我不想回去。”
前二十年的岁月里，几乎都是曹襄陪她度过的，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到跑马狩猎到处玩耍，一起成婚生子，一起逛街，一起做了很多很多事，去过很多很多地方，一回到长安，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想起他心里就难受。
霍去病能够理解她，他也是如此，说道：“那你打算一直不回去吗？”
卫长公主转过来望着他说：“回去以后，我们怎么面对曹襄？”
霍去病垂下眼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会理解的！”
“你想回去是吗？”
“我想娶你！”
卫长公主莞尔：“你会想念曹哥哥吗？”
霍去病点点头。
“曹哥哥为你而死，你娶了我，不会觉得愧对曹哥哥吗？”
“不会！”霍去病抬眼看她：“曹襄是替我死的，我会把他没做完的事情接着做完。”
卫长公主笑道：“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娶我的是吗？”
霍去病：……
卫长公主继续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只是为了完成曹哥哥的嘱托对不对？”
女人的心思果然千奇百怪，霍去病当真是服了，生气道：“如果我愧对曹襄，那就不应该娶你，现在我不愧对曹襄，你又觉得我是为了曹襄娶你，所以我怎么说都不对！”
卫长公主也知道自己太过纠结了，她也不想的，心中难过掉下眼泪：“愧对曹哥哥的人是我，我是他的妻，你又是他最好的兄弟，他为了你而死，现在你要我嫁给你，我怎么对得起他……”
说完，她蹲到地上痛哭，霍去病想要上去宽慰，被她制止：“你别过来，曹哥哥生前就很在意我会因为喜欢你而舍弃他，他对我们那么好……”
“所以我们就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曹襄都不在了，霍去病不是很能理解她到底再纠结什么。
卫长公主不答，只是伏在膝盖上哭泣。
“笨呐，快抱抱她，抱着哄一哄就好了，快点呀……”
校场外，躲在营帐后偷看的刘彻小声催促，因为离得太远，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女儿蹲在地上哭，而霍去病却没有动作，急得直跺脚，身下的卫子夫看这情形也蹙起了眉头。
“这样了都不知道哄，真是笨死了”，刘彻招手唤护卫过来：“拿根鞭子来！”
护卫当即取下别在腰上的马鞭递了过去。
“你拿鞭子作甚？”卫子夫问道。
“你别管！”刘彻拿起鞭子朝校场上的两个人走去。
卫子夫不放心，亦跟了上去。
霍去病瞧着皇帝气冲冲地过来，手里还拿着鞭子，意识到不妙，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有什么话好好说！”卫子夫拉着刘彻道。
刘彻用马鞭指着霍去病，气急败坏地说：“我让你来是干什么的？让你来哄人，你就把人哄成这样？”
霍去病：……
“爹爹！”
卫长公主心里正难过，父亲还上来搅和，心中愈发烦躁，两脚一跺又跑了。
“行了！”卫子夫呵斥了一声不许刘彻动手，撇下他们两个，赶紧去追女儿。
刘彻看看女儿，又看着霍去病，怒斥：“给我跪下！”
这下跑不了了，霍去病虽然觉得自己很冤枉，也只能老老实实跪下。
刘彻很想抽他几鞭子，可马鞭举起来了又下不去手，咬咬牙问道：“你们都说什么了？”
“曹襄！”霍去病的回答简单干脆。
刘彻听了愈发恼火，怒道：“除了曹襄，你们就没有别的话聊了是不是？”
“是她要提的！”霍去病满脸无辜。
“那还不是因为曹襄是为救你死的！”
霍去病低着头翻了个白眼，他的女儿做什么都是对的，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机会给你了你都把握不住，连个女孩子都哄不好，你就跪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吧！”刘彻气得走掉了。
霍去病感觉很无奈，他本来是想来哄她来着，不知怎的就成这样了。
卫长公主一口气跑回来自己的营帐，趴在榻上嚎啕大哭。
“怎么了呀？”卫子夫坐到榻上轻拍抚慰：“别哭，有娘在呢，有什么事你跟娘说。”
卫长公主扑进母亲的怀里说：“你们是想让我嫁给霍去病吗？”
卫子夫拥着她说：“放眼整个大汉朝，能配得上你的只有去病。上次去病打仗回来，一听说你来了河西，他就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心里应该是有你的，你就一点都不喜欢她吗？”
“你们忘了曹哥哥是怎么死的吗？”卫长公主望着母亲哽咽。
卫子夫就知道她还放不下，伸手帮她擦眼泪：“曹襄是为救去病牺牲的没错，可那是曹襄自己的选择，能为家国兄弟而死，焉知不是另一种圆满呢？”
至少与前世病殁相比，这一世的曹襄值得所有人铭记，他不单单是曹家的后人，卫长公主的夫婿，也不只是平阳侯，他更是他自己，有情有义、顶天立地的后将军曹襄！
“去病为了大汉杀敌无数，成了整个匈奴的仇人，他们要杀他，曹襄要救他，这都不由他，你难过他心里就不难过吗？你还能跟我们哭一哭，可他呢？他是能跟你哭还是能抱着他娘哭？旁人不理解也就算了，我们是他最亲的人，应该理解他、体谅他。”
卫长公主松开母亲说：“曹哥哥对我们那么好，我们要是在一起了，怎么对得起他呀？”
“怎么会呢，曹襄很爱你们，他希望你们过的好，只有你们过得好了，他的付出才是有意义的！”
卫子夫将她揽进怀里：“失去过一次了，更要学会珍惜才对，人生在世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得到圆满的，别和痛苦纠缠，也别给自己留下遗憾，想开一点，趁现在还有时间，抓住机会做自己能做的，剩下的交给老天爷吧。”
既是在劝她，也是在劝自己，即便是重生，她也做不到事事顺心，不如意是人生常态，唯有放下，才是圆满！
失去过一次才更要懂得珍惜……卫长公主忽然明白她在纠结什么了，她愧对曹襄并非因为霍去病，而是她一开始就没有好好珍惜，他对她的好无人能及，可她对他呢？她总以为来日方长，突然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卫子夫看她眼睛红肿，让她休息一会儿，召了倚华进来服侍，独自出了营帐。
刘彻一直候在帐外，见她出来，立刻走了过去：“怎么样？”
“去病呢？”
“我让他在校场跪着了。”
卫子夫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径自去了校场。
霍去病依然跪在校场，见到姨母来了，往前挪了两步：“姨母，她怎么样了？”
卫子夫睥睨着他，问道：“你喜欢她吗？”
霍去病点头：“喜欢！”
“那为什么你总要把她弄哭呢？”
卫子夫很是不解，小时候不懂事就算了，这么大了还是如此。
“我没有欺负她”，霍去病辩解道：“是她每次都要提曹襄，提起来就哭。”
卫子夫微微哂笑：“有时候你们真该好好学一学曹襄。你们各有各的优点，也各有各的缺点，但在这么多孩子当中，曹襄是最知道这么去爱一个人的，他对令仪倾注了全部的爱，所以令仪才会一直放不下。”
霍去病默然低下了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所有人都要他学曹襄，可他又不是曹襄……
“你们都是被宠大的，现在都还处在享受爱的过程中，还没真正学会去爱一个人！”
卫子夫举步绕到他身后，心中再次为曹襄惋惜。
霍去病跪着转过身来，抬头望向她：
“姨母可否说明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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