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见到熟人，娜撒莉莉略微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但缩在角落的肖余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躲躲闪闪的样子大概是想要装作不认识娜撒莉莉。
娜撒莉莉也不在意肖余的表现，见前方被称作“席局长”的男人往屋内走去，也跟着抬脚跟在对方的身后。
原本像一滩烂泥一样瘫睡在沙发上的一位青年，在看到娜撒莉莉之后，半眯的眼睛瞬间睁开，他直起身子，认真地将娜撒莉莉由上到下地打量了几遍。
青年眼中的兴味和欲望逐渐浓郁，他勾起嘴角，起身上前揽住了席纹骁的肩膀，眼神却死死粘在娜撒莉莉身上。
“席局长从哪搞来这么漂亮的女孩？”
“路边捡的。”
席纹骁的语气没有波澜，略显沧桑的脸似乎永远都是严肃的神情。
青年哈哈笑了两神：“席局长什么时候也学会开玩笑了。”
说着，他将手伸向娜撒莉莉。
娜撒莉莉望着那只朝自己的腰间伸来的手，心中在盘算把这只手折断的话是不是会打草惊蛇，可她又不是很想被陌生男人碰。
在娜撒莉莉正纠结的时候，一只大手伸来，攥住了那青年不老实的手，娜撒莉莉看见那只大手的手背青筋凸起，肉眼可见地用力。
青年的面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席纹骁，语气因为过分惊讶有点变调：“席局？”
“这是我带进来的人。”
席纹骁收回了手，目光阴冷，望着青年警告道：“齐世辉，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齐世辉的表情逐渐变得有几分狠厉，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展开，房内原本喧闹欢庆的众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忧心忡忡地盯着两人。
似乎很担心今晚的聚会因为这两位大人物而变成流血现场。
肖余是个例外，他在看娜撒莉莉，他在很认真地思考娜撒莉莉哪来的本事让席局长这样护着她。
“齐世辉。”
看着对面青年直直望着自己似乎一点也不知道怕的样子，席纹骁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弯起，看起来有几分慈爱。
但已经伸到齐世辉胸下巴上的枪/支可能不太慈爱。
“新任铁车站站长。
“看来你父亲没有告诉你，铁车站是谁建起来的。”
“……”
听见这句话，齐世辉忽然清醒了不少。
长久以来备受尊敬的上层生活让他有点狂妄，甚至忘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是拜谁所赐。
“抱歉，席局长，我……喝多了。”
齐世辉微微弯腰，跟席纹骁认真地道歉，站直身子之后不着痕迹地轻轻扫了一眼娜撒莉莉，有几分不太甘心地走回了座位，并举起酒杯自发炒热气氛。
“各位，小齐不太懂事，给大家都敬一杯！”
“哈哈哈齐站长可不许说空话啊，席局长，快来监督他！”
“齐站长啊齐站长，今晚不把你灌醉咱们可不散场的！对吧，席局长？”
聚在这里的也不全是齐世辉这样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油滑地开口调和两人的矛盾。
席纹骁轻轻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娜撒莉莉，不过娜撒莉莉始终觉得他的视线在自己的头发上停留。
“别怕，跟紧我。”
“好哦。”
娜撒莉莉乖顺地点头，就这样跟着席纹骁加入了这群人的酒局，并且稳稳地坐在了席纹骁的身侧，在场没有人敢问一句关于她的事，生怕刚刚的场景再现。
这位席局长是在场身份最大的人。
娜撒莉莉有了判断。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席局长对自己似乎格外关照，但目前看来不算坏事。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醉了，他们有些人抱住了自己身侧的男伴/女伴动作逐渐开始肆无忌惮，有些人拿出奇怪的卡牌开始赌牌。
肖余趁着各位大人意识不太紧绷，悄悄地挪动身子，一步一观察，还真给他挪到了娜撒莉莉旁边。
娜撒莉莉感觉自己手臂被戳了戳，转头对上肖余那张脸，她又转回了头，不过还是开口轻声问道：
“有事吗？快说。”
肖余也将视线回正，望向前方的壁画，小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别问废话。”
或许是因为曾经在肖余面前展露过爪牙，娜撒莉莉在面对肖余的时候，语气也不似以往甜腻，是有点不太耐烦的冷漠状态。
跟寂云平时的状态有点相似。
肖余嘴角扯了扯，重新组织语言道：“你为什么认识我们局长？”
娜撒莉莉脑内搜索了一番，确定了一个名词：“战后规划局？”
“嗯。”
那看来这位席局长就是肖余怕得要死的席纹骁。
娜撒莉莉转头看向席纹骁，在接触到对方的视线后扬起一抹乖巧礼貌的笑。
等席纹骁又去做他自己的事，娜撒莉莉才微微往后靠，回答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肖余：？
不，他怎么会知道。
娜撒莉莉发现当谜语人是真的很快乐。
怪不得寂云一天三句话，两句在打谜语，原来是这样快乐。
但娜撒莉莉其实没有糊弄肖余，从听到那位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齐世辉的身份是铁车站站长之后，娜撒莉莉就确定这场酒局上有她想要听到的消息。
果不其然，半小时之后，被灌得醉醺醺的齐世辉开口了。
“席局长啊，铁车站计划在东边扩充两条铁路线，大概从中心站点跑到黑海岸，你觉得怎么样？”
“黑海岸？说说为什么。”
席纹骁抬起一杯酒，他没有要喝的意思，而是将酒杯塞到了齐世辉手里。
齐世辉也不含糊，接过酒杯就将酒猛灌喝完，他将空的酒杯砸在桌面上，眼神已经开始不清醒。
“最近几年很多人客人想要戒烟往那边跑，有客人的地方就得有铁车站。”
“你说是吧，席局长，这不是您建立铁车站的初衷嘛？”
“……”
席纹骁没有第一时间理会，只是看了身侧的娜撒莉莉一眼，神色有几分复杂。
分不清他的喜悲。
良久，席纹骁才淡淡开口：“可以建。”
“但先不往那边销售糜箘香烟。”
席纹骁这句话一落地，在场的几位大组织的首领面色骤变，一位胆子大些地脱口而出问道：“为什么？”
席纹骁甚至没有给他分一个眼神，只是转头看向齐世辉：“听清楚了吗？”
齐世辉脑袋晕晕乎乎，他使劲晃了晃脑袋。
怪了，平时喝得比这个多也不会头晕啊。
思维再怎么迟钝，齐世辉还是对着席纹骁点了点脑袋，表示自己清楚了。
“最近开始……”
席纹骁这才看向在座面色各异的其他人，下达通知：“战后规划局会逐步减少对各位的糜箘原料供应。”
席纹骁话音一落，整个房屋瞬间安静了下来，在凝固且令人窒息的氛围之中，有几个人率先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子。
“这……”
见这些人想要发难又不太敢的样子，席纹骁只是微笑。
“至于原因，各位无权知晓。”
“战后规划局没有义务赡养各位一辈子。”
说完，席纹骁可不管这些人的反应，再怎么样这些没被改造过且只有几支小武器的废星人都不可能对他动手。
席纹骁看向娜撒莉莉和肖余：“走了。”
“收到！”
肖余连忙站起身子跟在席纹骁身后，还扯了一把没有反应的娜撒莉莉。
娜撒莉莉还沉浸在席纹骁刚刚的话语之中，刚才的话可以解释很多她困惑的地方。
贩卖糜箘香烟的主使是——战后规划局，亦或者说……环空联合？
而他们甚至为了贩卖糜箘香烟，造了铁车站，甚至为各大地方组织提供糜箘原料，就是为了让糜箘香烟遍布废星各地？
那现在最大的问题变成了——为什么？
为什么要废那么大的劲做这些？
废星这块被遗弃的地方有什么值得他们这样做的价值吗？
听见开门的声音，娜撒莉莉才缓缓起身，跟上了肖余和席纹骁。
门外不知何时停下了一辆飞行器，肖余上前打开机门，席纹骁在走上去之前转头看向娜撒莉莉，轻声问道：“要跟我走吗？”
他的语气很坚定，似乎只要娜撒莉莉点头他立刻就可以带她离开欲狱街。
娜撒莉莉摇头：“感谢您对我的帮助，我其实跟云上花大人是朋友！”
说着，娜撒莉莉扯出一个笑。
寂云的朋友也是她的朋友。
有机会还要探究一下，这位席局长为什么对她抱有这么大的善意。
席纹骁定睛看了娜撒莉莉几眼，眼神说不上是怜悯还是可惜，他不准备管那么多闲事，但还是在转身的同时丢给娜撒莉莉一句。
“蛇尾云上花有蛊惑的能力。”
娜撒莉莉目送飞行器起飞离去，银色长发被起飞时的狂风吹乱，她摸了摸头上的桃花发夹，松了一口气，转身对向身后一排黑乎乎的枪口，笑容甜美道：
“各位大人，好巧哦。”
真巧。
酒气冲天的那群人不敢对席纹骁宣泄心中的不满，那还不敢对欲狱街的“员工”娜撒莉莉宣泄吗？
席纹骁离开后，被席纹骁特别对待的娜撒莉莉，就成为了他们的泄愤工具。
这件事，席纹骁大概是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邀请娜撒莉莉离开，但他也知道——普通环空人又怎么可能真的伤害到戈堤图人。
所以席纹骁的邀请并不执拗。
嘭——
嘭嘭——
……
连绵不断地枪声骤然响起，不间断的巨响听上去相当狂暴，欲狱街之中正在狂欢的人们纷纷停下动作，这声音实在扫兴且令人不安。
而娜撒莉莉只是站在那，笑容满面。
如果这点小子弹都能穿破她的皮肤，那她岂不是白被选作巨龙代行使了。
子弹划过娜撒莉莉的脸，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开枪的众人顿时陷入惊慌，被酒精和愤怒支配的大脑在此刻迎来了些许清醒。
是啊，他们早该看出来的。
这女孩的样貌这么特别。
枪声停滞，娜撒莉莉只是笑，看向对面惊慌失措的众人，问道：“你们打招呼的方式很热情，我能走了吗？”
众人正要点头之际，忽然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这场不算对峙的对峙。
“娜撒莉莉，小心！”
听见声音，众人回头，看见熟悉的脸，娜撒莉莉面上的笑意被疑惑取代。
“尤三？”
不知从哪跑出的尤三面色惨白，他看了看那些手中有枪的组织首领们，又看了看娜撒莉莉，咬咬牙还是走上前挡在了娜撒莉莉身前。
“各位大人，聚会结束了吗？需要我为你们叫车吗？”
娜撒莉莉眉头紧皱，她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挡在她身前。
但下一刻，停滞了没多久的枪声再度想起，稀稀拉拉的三两声。子弹没入尤三的体内，传来或沉闷或刺耳的声音。
他仅仅是问了一句话，就被当场射杀。
随意几枪，甚至连泄愤都算不上，似乎开枪的人只是无意触动了扳机。
尤三的身躯无力地往前倾倒，娜撒莉莉伸出双手抓住了他无力破烂的身躯，让他倒在了自己的臂弯之中，与自己对视。
源源不断地鲜血从尤三口中冒出，他含糊不清地开口道：“我……在做对的事吗？”
他问完，眼神逐渐涣散，娜撒莉莉见他嘴唇还在微动，俯身凑上去听他说话。
逐渐陷入黑暗的他仍旧在问：“什么是对的……”
“哥哥……”
手掌之中传来的温度逐渐阴冷，娜撒莉莉愣愣地松手，望着倒在地上的尤三，她脑中忽然浮现寂云那句似叹息的感慨。
“人命太轻了。”
她不知道一直把她当做货物的尤三会想要好心地试图替她“解围”，也不知道尤三临终前几句话的含义。
她只知道尤三死了。
死得这样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