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寒抱着外婆塞的一大袋零食坐在公交上，满脑子都是贺源床头扣着的那张全家福。
“嗯?两个你?”温寒声音有点懵，他坐在床上醒神，无意间看见床头柜上扣着个相框，顺手扶起来了发现那是一张全家福:两个乍一看一模一样的男孩儿，一个微微笑着一脸腼腆，一个嘴都笑成了o形，活泼的明显。
贺源背对着他坐在床前，半天从嗓子里挤出一句:“是双胞胎。”
温寒一下清醒了，有些惊奇:“那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他是哥哥。”
“你小时候也挺腼腆。”温寒又看了看旁边那个O形嘴的小男孩，笑的实在很有感染力，不由得跟着笑笑，“那你哥呢，不在我们学校？”
温寒问完就发现自己真是睡糊涂了，两个一样帅的脸，要是他哥也在学校，怎么可能没人知道。
“没有，他不在了。”贺源攥紧笔，轻轻地说“在我们9岁那年。”
温寒反应过来“不在”是什么意思，心里猛的抽痛一下，他的共情能力一向很好，看着贺源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很孤单，甚至有些，无助。
“抱歉……”温寒艰难地说。
“没关系，你又不知道。”贺源笑了一声，空气中却多了分冷清，“过来，题改好了。”
温寒也不想沉浸在尴尬和悲伤中，顺着贺源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笑了一下往桌边一坐，顺手从果盘里挑了颗糖递给他：“源子，吃糖吗？”
吃颗糖，就不难过了。
温寒看他没动，又把糖从他手里抠出来剥好，捏着糖纸不由分说地把糖塞他嘴里，“甜不甜?”
贺源抬头看着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像三月暖阳下清澈的流水，漾着明艳的光，“嗯，甜。”
“甜就赶紧讲，我回去晚了，我妈又要唠叨。”温寒掰开贺源攥紧的手，抽出那支笔“贺老师，请。”
温寒皱皱眉，9岁，早就记事了，亲眼看着双胞胎哥哥去世，该多痛啊，爸爸妈妈又常年不在家，家里只有外婆，贺源的童年，很孤单吧。
温寒进门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还好，没有看见金振宇。
他笑了一声，觉得讽刺，什么时候进自己家还要因为一个外人小心翼翼。
“妈，我回来了。”温寒看着刘清云在沙发上仍旧没有要理他的意思，打算过去哄哄她。
“妈，吃糖吗？”
“自己吃去吧。”刘清云依旧挂着脸。
“那你吃巧克力吗？”
“……”
“鲜花饼吃不吃？”外婆塞得零食种类繁多，够温寒再问十几句。
刘女士终于忍无可忍，关了电视:“你金叔叔下午回去，说小耀昨晚跟人打架了，一脸伤，跟你有没有关系?”
“妈，你怀疑我?”温寒停下翻袋子的手，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你昨天那身衣服真是摔的?”刘清云看着她，有些紧张地期待着他的否定。
“妈，我摔了一身泥你不关心我，为什么那个流氓被打了你这么在意?”温寒敛了笑，冷冷地看着她。
“我就问跟你有没有关系！”金怀耀那个样子在外面跟人家打架也不算稀奇，可是温寒昨天那衣服，刘清云觉得这个想法离谱，他们俩实在不至于会在哪儿约架，可她还是疑心，忍不住确认一下。
“是，就是我打的。”温寒跟着刘清云站起来，一脸冷漠。
“真的是你？你为什么打人！”刘清云咆哮着，温寒有些烦躁，还是站着任凭她吼:“金叔叔对你不好吗？你多大人了还出去打架?你真是一点都不心疼你妈啊，你就不会为我想想吗？”
“你跟你爸一个样子，早知道那两年就不该让你跟着他！都是他把你教坏的！”
“又怪我爸?我一有什么毛病都怪他，你就真那么讨厌他吗？”温寒抬起头，眼里的烦躁压都压不住。
“我们早就离婚了，你说这些干什么！”刘清云咆哮着，眼睛里的理智已经快要消失了。
“对不起。”温寒毫不愧疚的扔下一句话，拎着塑料袋回房间了 ，任凭外面刘清云噼里啪啦的摔东西。
他低着头，也没开灯，迅速的摸了颗糖含在嘴里。
刘清云在外面跟金振宇打视频，哭的很大声，大的有些刻意。
温寒又剥了一颗糖，塞上耳机，他躺在床上冷静半天，翻身坐起。
〔源子，住校要走什么流程吗？〕
〔你要住校?〕贺源果然没让他失望，秒回。
温寒抬头瞪着门，嘴里的糖咔吧一声成了两半:〔嗯，明天下午我就搬来得及吗？〕
〔为什么突然要住校，这么急?〕
〔不急，想很久了，突然决定了而已。〕
〔身份证号发过来，我给你填申请表，明天下午你早点来就行了，我帮你搬行李。〕
〔靠谱，那就交给你了。〕
温寒平静了不少，躺在床上脑海里滚动的却是下午贺源那句“他是哥哥。”整个下午这句话都冷不丁的在他耳边环绕，细细想来，贺源当时那句话说的小心翼翼却又像是不敢提及。
温寒翻了个身，捏了捏那个香肠嘴，叹了口气。
……
“你真要这么赌气是不是？”贺源搬着最后一趟行李上楼了，温寒在楼下跟刘清云道别。
她上午看温寒收拾行李又吼了他一顿，企图镇压儿子的叛逆，结果温寒不为所动，她没办法，只好板着脸又给他加了不少包，可怜了贺源已经往返了三楼三趟。
“妈，我没必要赌气。我真的只是觉得天冷了，不想晚上来回跑，我在学校还能多上会儿晚自习。”温寒为了让她不再多想，尽量平静地解释到。
“呵，以前你怎么不说冷？”刘清云抱着手看他：“你现在都不跟我商量了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妈，我上周三晚上想好的，那天晚上跟你提了。”温寒低下眼，不再笑着讨好她。
上周三温寒刚说了一句，刘清云风风火火的去了金振宇家照顾金怀雅了，丢下句“回来再说”就走了，温寒后来没来得及再提，她也没记得问。
“随你便吧，爱住哪儿住哪。”刘清云自知理亏却还是拉不下脸道歉，抱着手臂也不看他。半天又问一句:“刚才那就是你同桌？他也住校?”
“嗯。”她这么问，温寒松了口气，他妈这就算不生气了。
“你说他是你们班第一?”
“对，六科全能，一点不偏科。数学特别好，还是数学课代表，人还热心有礼貌长得又帅……”
“行了，你回教室去吧，我跟你同桌打个招呼。”刘清云看到贺源过来了，瞪了温寒一眼打断了他。
“你们有什么好说的。”温寒狐疑着，还是留下贺源自己走了。
“贺源吧?小寒经常跟我说你，刚才还夸你呢，我看他很信任你。”刘清云不愧是班主任，瞬间变脸的功力十分了得，对上贺源笑的满面春风。
“是吗。”贺源礼貌的笑笑，看着眼前这个漂亮温婉的女人，实在不能把她和第三者联系起来。
“小源啊，温寒以前从来没有住过校，这次突然要住校，我总是不放心的。”刘清云满面愁云，“他做个事总是磨磨蹭蹭的，你多催催他，他有起床气，要是臭脸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不是冲你。”
“没事儿阿姨，我都知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贺源依旧笑的礼貌。
“那就麻烦你了孩子，我看他很喜欢跟你学数学，我平时想给他补习他都不愿意的，还请你多教教他。”
“应该的阿姨，他是我同桌，我会好好帮他补习的。”
“麻烦你了孩子，那阿姨不耽误你了，快回去上课吧。”
“嗯，那阿姨你回去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刘清云很热情地点点头，跟他摆摆手。
“他很信任我?”贺源低头笑着也转身往教室走。
“嘿！”
他刚拐过宿舍楼角，突然被人从后面锁了喉，温寒松开只手，揽着他的脖子:“源子，我妈跟你唠叨什么了？”
“说你磨蹭，让我多提醒提醒你别迟到了。”贺源并没有被温寒的突然袭击吓到，习以为常地把他的手往后拉一下，不至于被压得太难受。
“整天嫌我磨蹭。”温寒不满的撇撇嘴，“还有呢?她肯定不会只说这么点。”温寒松了手，搭着他的肩膀。
“同桌，你真的是赌气才来住校的吗？”贺源担心地偏头看他，满眼关切，看的温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松开手好好走路:“别听她的，我像这么意气用事的人吗？”
“有点像。”贺源一脸认真，然后胳膊隔着衣服挨了一顿掐。
“其实吧，也有点。”温寒漫不经心地说，“上次那流氓他爸，三天两头往我家跑，跟个没家的流浪汉一样。”贺源当然明白是什么原因，可是温寒要这么说，他就安静听着。温寒又撇撇嘴，讨厌却又不以为然地像是吐槽一样：“我妈有时候还非要让我叫他叔叔，切，看见就恶心。”
贺源看着他，问之前他根本没想到温寒会告诉他这些，温寒很少提起什么烦恼，最多不过吐槽一下“今天怎么这么多数学作业啊！”“食堂今天的菜好咸”之类，他很少表现出什么不高兴，就算此刻说着让他难受的想离开家的事，却还是一脸不以为然的笑，就像在分享一个槽点满满的笑话。
“不过你放心，就算有点赌气的成分 ，我也不会反悔再去走读的。”温寒拍拍贺源的肩，大步流星进教室去了。
贺源站在门口，叹出个笑:“为什么要我放心。”
声音太小，被风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