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琪左手牵着外公徐振宁，右手拉着又从姜家零食柜里搜刮出一根棒棒糖、津津有味享受甜蜜的章阳，先行一步，回到沈家。

徐若菲和沈谨行果然在厨房忙得满头冒汗。夫妻俩平时工作早出晚归，是不太下厨的都市新人类，有事点个外卖、无事热个速食。幸好徐振宁退休得早，横竖闲来无事，便勤劳地包圆了家中“吉祥三宝”的日常御膳。

所以沈琪这顿生日宴，虽然看似准备的都是些家常菜，但夫妻俩硬是七手八脚地忙出了满汉全席的架势。从厨房和到餐桌，堆满了杯盘狼藉，徐振宁想提前铺桌布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徐振宁只能无奈地选择加入后勤帮厨，拍了拍左手拿胡萝卜、右手抓鱼的沈谨行，调侃道：“麻烦五星级酒店的大厨们让让，给我这个学徒腾出点施展空间，不然今晚这顿饭得推迟成宵夜了。”

沈琪从厨房门后侧探出半个脑袋，望向里面乱得跟打仗似的景象：“妈，能再多加点菜吗？晚上还会再来俩客人！”

徐若菲头也没回，专注颠勺：“哪位同学呀？”

“不是同学，是邻居哦。”沈琪抛完重磅信息就走，走到一半，想起需要好好介绍一下这两位客人，又颠颠地跑回去，郑重其事道：“咱们家对面的小院新搬进了一位奶奶，还带着小孙子，我邀请他们来家里吃饭啦。”

“小莛哥哥人特别好，帮我和阳阳赶走了一只很凶的狗。”

徐若菲对请新邻居来家里吃饭没有任何意见，顺着沈琪的话，下意识追问一句：“那你是得好好感谢人家。就他和奶奶吗？怎么不顺便请他爸爸妈妈也来家里坐坐？”

沈琪没多想，他跟姜彦莛的相识时间不过一下午，满心满眼想的都是请那位好看的邻居哥哥来家里共度生日宴，对彼此的了解程度仅限于名字和性别，甚至连姜彦莛在哪所学校读书都不知道：“我没看到他的爸爸妈妈，应该在外面忙工作。”

年轻夫妇多的是把小孩交给父母养、独自在外打拼的，徐若菲没多想。

沈琪又噔噔噔地跑回客厅看电视了，徐若菲同沈谨行顺嘴说道：“这下倒是省事，正好趁琪琪的生日跟对门新邻居好好熟悉下，不用专程登门拜访了。”

徐振宁旁听着小两口闲聊，低头清理着案板上的鱼，端着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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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彦莛洗完澡，回卧室打开衣橱，用比写作业还一丝不苟的严肃劲儿，细细挑选着今晚出席沈琪生日宴的衣服。

总觉得哪哪儿不够好，不是衣服有点旧、被洗的布料发白，就是今年的自己又长高了些许、导致裤子有些短。姜彦莛挑挑拣拣地选了许久，压箱底的衣服被一件件翻出、用眼神进行扫描审核，不通过后又径直往床上一扔。

所以床上很快形成一座由各种布料堆积而成的小山。

这很反常。姜彦莛并不是那种挑剔外在的臭屁小孩，对穿衣打扮向来没多少需求，也不会主动跟奶奶提要逛街，属于奶奶买什么穿什么、或者有什么穿什么的耿直类型。

他本身长得好看，无论面孔还是身形都在同龄小孩间属于出挑的那一波，所以平日随便穿穿也很亮眼，即使是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被衬得跟小童星似的。

但今天的他却对平常最不以为然的着装，感到莫名烦躁。

因为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受邀参加同龄人的生日聚会。

除了因为年纪尚小、各方面仍处于成长塑型期，性格也的确有些问题。

早在姜彦莛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展露出与周围小孩非常格格不入的“独”——不爱说话，不爱笑，别的小孩都是三五成群、有嬉笑玩耍的小圈子，他要么坐室内看书、画画、拆解小玩具，要么跑室外蹲花园里，看草、赏花、观察虫子。

幼教老师刚开始还担心姜彦莛是不是思维发育迟缓，或者对外界的反应能力有缺陷，导致性格孤僻自闭，所以不爱和周围小孩交流；后面发现，恰恰相反，姜彦莛是太聪明、大脑成熟得太超前，与至于跟同龄孩子在很多方面都难以同步，玩不到一块，所以干脆把“独”进行到底。

思维意识过于“独”和“自我”的小孩，向来很难交到朋友，姜彦莛也不例外，但他直到上小学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他早已习惯活在自己的小天地。如果硬要跟不喜欢的人接触或没话找话，他反而抓耳挠腮、难受得慌。

但沈琪不一样。虽然不确定自己到底算不算沈琪的“朋友”，但姜彦莛跟他还是挺有话聊的，所以他想去参加对方的生日会。

姜彦莛潜意识里觉得，参加生日会是一件很正式的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印象中，电视剧里关于生日的画面，都是需要大家盛装出席、并精心准备礼物的。

姜奶奶叩响房门，进屋后正想问姜彦莛什么时候准备出发，就被这引入眼帘的壮观衣山震在原地：“......小莛，还没换季呢，这么快就开始整理衣柜啦？”

“奶奶，我不知道晚上参加生日会穿什么。”姜彦莛揣兜站立，苦恼而冷酷地审判这些旧衣服：“这些衣服都不好看，显得我很丑。”

姜奶奶哑然失笑：“小莛怎么会觉得自己丑呢？”

姜彦莛吸吸鼻子，固执地拒绝安抚：“奶奶，在你眼里我就算穿纸尿裤都好看。”

“不信奶奶的审美，总得信同龄人的吧？”姜奶奶意味深长地笑着：“对门那个叫琪琪的小孩，走的时候还凑他外公耳边、悄悄议论你来着。我可全都听见了。”

果然，姜彦莛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兴致勃勃地紧跟一句：“说我什么啊？”

姜奶奶故意放慢了语调，逗他焦急：“他说，‘小莛哥哥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像漫画书里的男主角’。”

“还说，‘要是小莛哥哥的头发再长一点，就比表姐家的芭比娃娃还要精致了’。”

姜奶奶说完，体贴地不再出言干扰，笑眯眯地观察姜彦莛的反应。

她这个孙子是又冷又傲，小小年纪就已经有混不吝的范儿了，可从来没在乎过谁的评价或眼光。

但对住在对门的那个小孩来说，或许是例外。

姜彦莛看上去依旧是那副冷静淡定的小大人模样，可眼睛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光芒。那种小孩子听到喜欢的话之后、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窃喜和兴奋，是藏不住的。

姜彦莛佯装记性不好，避开姜奶奶满含笑意的注视，硬生生把方才纠结衣着的话题给掠过去了：“唔，那我就穿这件红色的吧。毕竟生日，得穿点喜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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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琪的这个八岁生日宴，过得可谓是心满意足。

待徐若菲把独家秘制大蛋糕端上来的时候，沈琪是左边姜彦莛、右边章阳，可谓将“左拥右抱”发挥到了极致。

一个新朋友，一个老朋友；一个肤白如雪，一个粗粮麦色。两个朋友都是他喜欢的，两个都很好。沈琪并没有想把生日给办得隆重盛大的企图心，能跟喜欢的家人和朋友聚在一起，哪怕只是简单地在家里吃顿饭、切个蛋糕，也是非常值得快乐的事情。

生日进展到了例行的许愿时间，灯被全部关掉，一片漆黑中，蛋糕奶油切面上被点燃的八根彩色蜡烛，是唯一的光源。

大家开始唱生日歌，有在随意哼的，也有在认真唱的，还有跟着节奏一下下数着拍的。沈琪在生日歌背景乐的伴奏氛围中，开始对着蛋糕、闭眼许愿。

沈琪许愿的姿势很虔诚，是十指交叉、双手紧握、抵在额前的标准动作，跟许愿池边的希腊少女简直如出一辙，特别郑重。

在这种安静而神圣的时刻，姜彦莛感觉整个人都慢慢松弛下来。他偏过头，默不作声地注视着沈琪，却不知自己此时的眼神也在蜡烛摇曳的灯光照耀下，显得分外温柔。

而原本应该在心中默念愿望的沈琪，突然选择在这个静谧而美好的时分，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希望能有一个哥哥或姐姐，拜托拜托，麻烦答应我这个愿望吧！”

然后鼓起腮帮子，对着蜡烛尖端的摇晃花火，用力一吹：“呼——”

围在餐桌旁一圈的众人：......

章阳率先打破僵局：“琪琪，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琪立刻反驳：“可以说出来的，而且还得大声说出来，这样圣诞老人才能听清楚你到底许的什么愿。”

沈谨行憋不住，半途插话：“圣诞老人好像不负责管辖生日愿望这块区域吧？”

徐振宁眼睛一瞪：“谁说的？西方的神都是一家人，平时帮忙传个话很合理。”

几个幼稚的男人开始就“到底生日愿望由西方世界哪家神明负责执行”这个话题，启动了唇枪舌战般的热烈讨论。徐若菲花了极强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翻白眼，转身去开灯。

没人注意到姜彦莛在听到沈琪许愿想要个哥哥时，目光就仿佛钉死般地停顿在被吹灭的蜡烛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挪开。

徐若菲一边切蛋糕，一边同沈琪开玩笑：“琪琪，你都八岁了，要个哥哥姐姐可能有点难度，最多给你制造个弟弟或妹妹。”

徐若菲把果肉和果酱多的蛋糕优先分给仨小孩，没忍住朝沈谨行甩了一记充满震慑威力的眼刀：“这万一哪天凭空冒出个哥哥或姐姐，那肯定是你爸在外面犯错了，咱们得好好惩罚他！”

徐振宁和姜奶奶简直忍俊不禁，笑得很是畅快。

沈谨行头大，反应过来宝贝儿子刚才那番童言无忌的许愿，实则给当爸的挖了个大坑，连忙替自己挽尊：“哎哎哎，徐女士，请你管好自己的炮火，不要随便朝我这种老实本分的无辜男人开炮......”

欢声笑语中，徐振宁藏在餐桌下的手，遵循着直觉，握住坐在一旁的姜奶奶的手，并鼓励似的轻轻捏了捏。

随后，徐振宁清了清嗓子，稍微把声调拔高一个度：“咳咳，那个，琪琪的愿望，其实说难也不难。”

徐若菲和沈谨行一听这话，顿时福至心灵，双双停住手上的动作。

连三个原本沉浸式吃蛋糕的小孩，也都抬起头来，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徐振宁。

大家似乎心照不宣，一时间全部安静下来。

徐振宁不疾不徐地继续道：“借着琪琪生日的光，我也向大家正式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的爱人，姜琳。自相识那天起，已有二百八十一天。我们认定彼此，并决心相伴余生。”徐振宁缓缓牵起姜奶奶的手，朝众人示意。

“这位，是姜琳的外孙，小莛。”

“姜琳和小莛已经搬来紫竹街21号，也就是我们家的对门。那套房子是姜家五年前购置的，我们谁也没想到几年后，两家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相遇。一切都是天意，也是最好的安排。”

“若菲，谨行，你们是我的孩子，希望从今天开始起，你们能是我和姜琳两个人的孩子。”

徐振宁颇为动容地望向徐若菲，这是他的女儿，也是全世界他最希望能够同自己一起、接纳姜家的人：“我们从此就是一家人，好吗？“

徐若菲和沈谨行相视一笑，朝徐振宁和姜奶奶举起酒杯：“欢迎姜奶奶和小莛，从此以后，沈家和姜家不光是邻里，更是亲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杯酒，我和谨行先干为敬。”

得到家人由衷的祝福，饶是早已在内心铺垫准备多时的徐振宁和姜琳，此时也情不自禁地湿润了眼眶。

一切尽在不言中。

章阳听得稀里糊涂，虽然他没有完全听懂这里面的具体关系更迭，但不管怎样，鼓掌就对了。

于是他“啪，啪，啪”地开始鼓掌，顺带用嗓音进行一些声势助威：“呜呼！好耶！”

最喜欢有样学样的沈琪，也跟着鼓掌。

在此起彼伏的掌声中，大人笑了，姜彦莛沉默了：......

姜彦莛心跳砰砰的，他慢慢呼出一口气，尽力尝试让自己淡然下来。没想到徐爷爷会这么快将奶奶和自己介绍给家人，说实话，这个节奏迅疾得超乎他预期。

以至于方才听徐爷爷发表演讲时，短短几分钟，却仿佛让他有种过了半辈子的错觉，满脑子乱糟糟的。

这么快就接受我们了吗？

徐爷爷今后也是我的爷爷了吗？

那我的奶奶，今后也是沈琪的奶奶了？

姜彦莛心里正百转千回，腰间被人用食指悄悄戳了一下，不用低头都知道是沈琪。

他无声地望向沈琪，对方那双滴溜溜的圆杏眼正冒着光，表情是抑制不住的热烈雀跃：“小莛哥哥，外公跟姜奶奶在一起的话，你是不是就成为我真正的‘哥哥’了？”

沈琪咧嘴一笑，唇角还沾着一抹没来得及舔掉的白色奶油。

说出的话也是甜甜的：“我们是一家人啦！”

作者有话要说：姜彦莛：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沈谨行：买一送二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