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生暑假聚会,除了清凉的水上乐园,少不了各种高热量美食。
于是谢屿很心机地准备了披萨和炸鸡作为晚餐。
垃圾食品向来对小学生具有超强的吸引力,成功拦截了大部分打算玩完就溜之大吉的同学。大家纷纷跟自家爸妈打电话报备,说在谢家吃过饭再回去。
沈琪也不例外,一边给家里打电话,一边戳着姜彦莛的腰,小声地跟对方碎碎念,说披萨这种东西,就是要人多、吃着才热闹,两个人一起分就没那味儿了。
姜彦莛对此不置可否,他向来不爱参加同龄人的聚会。唧唧喳喳的,又吵又躁,十分钟的饭能吃出一个小时的阵仗,时间被浪费得不知所云。
但当沈琪牵着他的手,满脸期待地说“再过几天我们就能在一个学校上课了,不光可以中午在食堂一起吃饭,周五放学后还可以结伴聚餐,想想就好快乐啊”时。
他又觉得,好像这种喧嚷的热烈也没那么难以忍受,甚至还隐隐有点期待。
作为东道主的谢屿很满意,他还是第一次邀请全班同学来家里作客。
要是留不住大家吃晚饭,那他作为小主人,多少会感到有些丢面子。
眼前这盛景,如他所愿!
最关键的是,沈琪也留下来了,这让谢屿在陆英泽面前很是扬眉吐气、昂首挺胸。
毕竟前些日子,他还在陆英泽面前抱怨过沈琪这个朋友有点难追。
没想到这么快就搭建了友谊的桥梁!
好兆头,很吉利。相信开学之后,沈琪和自己的友谊之路会越走越顺畅。
因为下午奇葩亲戚带着熊孩子来砸场的事,谢屿对陷入风波中心的沈琪和周乐乐心怀愧疚,于是特意把他俩座位安排在自己身边,一左一右。
还亲自接过了切披萨的重任,优先给他俩切。
沈琪还挺喜欢看别人切披萨的过程,目不转睛的模样很是专注。
尤其在看到芝士拉丝的一瞬间,会很捧场地“哇”的轻呼出声,眼睛也会笑得弯弯的,仿佛见证了什么非常值得祝福鼓掌的事情。
坐在沈琪旁边的姜彦莛见状有些好奇,问沈琪这个芝士拉丝到底稀奇在哪里。
沈琪故作玄虚地回道,每个披萨里面都藏了小精灵,这些小精灵就是披萨香气四溢的关键,但小精灵工作之后很困,所以平时会把芝士当被子、睡在芝士下面;而当披萨被切开时,芝士缓缓融化、拉丝,则提醒了小精灵,该起床去别的披萨饼里干活啦!
所以,芝士拉丝的那一瞬间,正是小精灵探头探脑、悄悄飞往别处的时候。
沈琪在传述这个故事的时候,神情异常单纯,虽然在说故事,但表现得很认真。
其实姜彦莛知道都是瞎扯,哪有什么藏在披萨芝士里的勤劳小精灵呢?
但不知为何,望着沈琪那稚气又明亮的眼神,姜彦莛就仿佛瞬间变成了弱智。
还是那种被牵着鼻子团团转、失去了理性思考的弱智。即使现在沈琪对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1+1=5”,他恐怕也只会愣愣地点头,然后回个“嗯呢”。
不过重芝士的披萨难免有些腻,沈琪更喜欢吃烤得焦脆的披萨边。
但这种古怪的挑食小毛病,在外面就很难搞。剩下的披萨馅儿总不能白白糟蹋了吧?
陆英泽看着沈琪纠结地拿着小刀划拉披萨边的模样,非常惊诧地表示,巧了,正好他不爱吃披萨边!
他俩可以形成完美的互补,一个吃边、一个吃馅儿。
沈琪顿时眉开眼笑,心里也不负担了,切割披萨馅儿的姿势很欢快,堪称手舞足蹈。
结果把披萨递出去的时候,因为过于喜出望外,导致一个手松,盘子没拿稳,盛在盘面上的、满满厚重芝士肉酱的披萨馅儿,呈流动状的甩了出去。
沈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住了摇摇欲落的盘子。
然后纵情飞舞的馅儿,“吧唧”一声,糊了坐在斜对面的陆英泽整脸。
只说可以帮忙分吃披萨馅儿、没说要用脸吃的陆英泽:......
举杯喝饮料的姜彦莛,一个没忍住,笑喷了出来。
在场其他同学,无一不笑得前仰后合。
身为陆英泽好兄弟的谢屿,笑得尤其大声。
沈琪直接尬住。虽然对眼前情形有点不知所措,但陆英泽毕竟不是同班同学,因为自己失手的缘故而成为哄堂大笑的主角,感觉挺对不起人家的。
于是赶紧跳下椅子,走到陆英泽身旁,小心翼翼地拿餐纸靠近他的脸,虽然动作一看就很生疏:“对不起啊,有没有溅到眼睛里呀?我给你擦擦吧。”
谁料陆英泽没有想象中那么气哄哄:“还好,用纸擦不掉,得去卫生间拿水洗脸。”
沈琪赶紧弥补道:“我陪你去!我帮你洗!”
姜彦莛原本也站起来要陪同,但沈琪觉得这麻烦的责任主要出在自己身上,一人做事一人当,帮忙把陆英泽的小花脸洗干净而已,用不着帮手。
所以这回换成了沈琪好声好气地劝姜彦莛,让他先好好吃饭,他俩等会儿把脸收拾干净就回来。
姜彦莛只好抿着嘴坐回原位。
姜彦莛下意识地忽略了一点——他在有沈琪的地方,就会变得特别黏人。
好像失去了之前那种谁也瞧不上、谁也不稀罕的高冷酷仔劲儿。
一点也不又独又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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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琪果然不擅长照顾人,跟陆英泽在洗手间好一顿揉搓,大刀阔斧地冲洗,把对方搞得浑身上下湿淋淋的。
没有洗澡,但胜似洗澡。
不过好在谢家的保姆阿姨提供的洗面奶很管用,去油的有效度堪比洗洁精。
所以陆英泽那张糊满披萨酱的脸,总算是洗清爽了。
沈琪松了口气。
陆英泽迷迷瞪瞪地抬起头来,对着洗脸台的镜子左顾右盼,又侧过脸来,问沈琪自己脸上还有没有披萨的味道。
沈琪踮起脚尖,凑到陆英泽脸边,鼻尖挨得只有咫尺的距离,翕动着使劲闻了闻,然后拍着胸脯表示,没有披萨味,只有淡淡的洗面奶香味。
陆英泽心上的石头这才安稳落地。
沈琪忽然问:“你是担心脸上闻着像披萨、太香了,别人会控制不住咬一口吗?”
“......”完全没往那方面想的陆英泽,简直难以理解对方的脑回路:“并没有,我只是不想让食物的味道留在脸上。”
俩小孩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但陆英泽衣服湿得有点明显,谢家保姆担心着凉,招呼着带他们去屋里换衣服。
换完衣服,陆英泽又恢复了之前的生龙活虎范儿。
披萨没吃爽,还能回去继续大块朵颖。
于是俩小孩一前一后,穿梭着返回餐厅。
经过了“帮忙洗脸”的短暂革命友情培养,陆英泽对沈琪的态度熟络了些,不像之前,纯粹把对方当成“朋友的朋友”。
虽然沈琪在洗脸过程中,好几次一不留神,把水冲进了陆英泽的鼻孔,但......
没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嘛!
苦劳的效果立竿见影,陆英泽对沈琪亲切友好了许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比如“你也在实验小学读书呀”、“没怎么见过你”、“哦你不喜欢体育课,难怪呢”、“足球喜欢吗?篮球呢?”之类的。
其实比起文静内敛的姜彦莛,阳光外向、热爱运动、嘴贫爱唠的陆英泽,其实更符合沈琪之前对“哥哥”的幻想。
但今时不同往日,姜彦莛在沈琪心里的地位,已经无可撼动。
再有人格魅力的“哥哥”,也比不了真正的哥哥。
沈琪是第一次来谢家,要没陆英泽这位老常客带路,肯定会迷失在复杂的大房子里。
于是沈琪对陆英泽产生了些许的依赖。
陆英泽决定带沈琪从后花园抄小道、穿过去,说是这么走更近。
沈琪自然选择乖乖跟着。
走着走着,花丛另一侧传来人声,不高不低,像是在同人打电话。
沈琪本无意偷听,跟紧陆英泽、并暗中加快了步伐。
只是傍晚时分,附近过于寂静,以至于听者无心、但声调却无孔不入地往耳朵里钻。
“打算什么时候跟英泽说这事呢?”
“毕竟他不是陆家的孩子,他有权知道自己真正的家人。”
“啊?只剩下一位奶奶吗?”
“九年前怎么会抱错呢......这事放三流电视剧里都过时了......”
“你爸应该也挺着急的吧,想赶紧把陆家真正的小孙子接回来......”
“那孩子现在过得怎么样呢?”
......
寥寥几句,像呼出即消失的烟雾,轻飘飘地掠过上空。
在晚霞的映衬下,显得忽远忽近,甚至带了些不真实的虚幻感。
搭配着花丛间偶有的零星虫鸣声,是一种很微妙的、缭乱的寂静。
但莫名其妙旁听到这一爆炸猛料的沈琪,心情就很不寂静了。
甚至被冲击的有点慌张。
因为他陪沈谨行看过间谍片,一般偷听到这种事情的路人甲,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会被干掉的!
但现在,比起自己,沈琪更担心那句话里的主人公——站在前方的陆英泽。
一口一个“陆家”、“英泽”的,总不能同名同姓同巧合到这种程度吧?
陆英泽也默不作声地停下了脚步,背对着沈琪,一动不动,就这么僵站着;沈琪看不到脸,只能通过那落寞的背影和微驼的肩膀来判断,对方可能此时的心理状态有点崩。
沈琪摇了摇头,换谁听到自己是被抱错的孩子,估计都很难冷静下来......
他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并很苦恼地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装作没听到,悄悄拉陆英泽离开?还是两人先鸵鸟似的躲花丛里,缓一缓?
沈琪一尴尬就容易手臂起鸡皮疙瘩,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猛搓了几下,这才稍微舒服些。
然后尝试蹑手蹑脚地靠近陆英泽,想伸手拉他一把。
结果这刚一行动,鞋子还没完全落地,“咔嚓”踩中一片被太阳晒得透脆的落叶。
这突兀的声音,不可谓不引人注意。
站在不远处打电话的谢枝繁被这动静惊到,猛地回头,“谁——”
眼见也躲不过去,沈琪不擅长继续装鸵鸟,这要紧关头也没别的招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拽了拽陆英泽。
陆英泽浑身软绵绵的,被沈琪一拽,跟失去主心骨似的,整个人失魂落魄地侧过身来,双眼呆滞,小脸发白,如丧考妣。
就像电视剧里那些被下了降头的书生。
沈琪觑着陆英泽的脸色,有点不知该从何开口。
谢枝繁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向藏着俩小孩的花丛,并一把拨开了茂密的灌木丛,本来挺气势汹汹的,结果下一秒就非常尴尬地发现,自己在背后聊陆家八卦、聊来了正主。
尤其是撞见陆英泽那摇摇欲坠的小破碎模样,气氛一瞬间有些凝滞。
谢枝繁太阳穴突突狂跳,很不得给自己这破嘴来俩下子。
可惜,还没来得及等谢枝繁组织好道歉语言,陆英泽仿佛脱力的猪大肠一般,直接四肢瘫软地跌坐在地。
然后爆发出委屈至极的嗷嗷大哭声。
在嚎啕声中,沈琪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心里向姜彦莛默默道歉:小莛哥哥,我可能赶不回来陪你吃披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