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餐厅比平时要冷清，原本应该在工作的怪物们都不见了。

“夫人出发去过百花节了。”伊芙向爱尔莎解释道：“这是她和查尔斯老爷定情的节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让我们放假。”

在夏末秋初，植物最繁盛的时段，村镇上的人们就会举办百花节。

它是象征爱情的节日，是属于情侣们的浪漫，传说中在百花节上告白成功，就能收获矢志不渝的爱情。

“爱尔莎也去过百花节的庆典吧？”伊芙促狭地问：“和同龄的男孩子们一起？”

爱尔莎对节日没有多少印象，她总是在忙碌，享受节日对她而言太奢侈了。

但去年的百花节不同，摆脱掉了灰暗的记忆底色，像百花般留下了绚烂的剪影。

因为那是她和狄伦一起去的百花节。

那时，猎魔人小队刚结束了一单辛苦的委托，狄伦正靠在院前的栅栏上悠闲地抛匕首，和艾尔莎闲聊。

打扮精致的少女经过他，笑闹着结伴走向庆典。

而身着粗布的爱尔莎正在做木工，她得赶在交付日前把手里的客单完成。

“艾尔莎，今天可是百花节。”狄伦看向爱尔莎：“你应该去玩的，庆典上有很多年轻人。”

艾尔莎头也没抬：“没有人会希望我在那的。”

“胡说。你这样漂亮的花季少女，一定会大受欢迎。”刀疤反驳完她，拍了拍狄伦的手臂：“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带艾尔莎去凑凑热闹？”

“我？不合适吧。”狄伦挑眉，飞快地瞥了眼艾尔莎，他明显有其他的顾虑：“你知道的，我对欢乐的场合过敏，会浑身不自在。”

“放屁。”刀疤嗤之以鼻：“但想想也是，你确实不合适，你太落伍了，称得上是老叔叔了，早就和现在的年轻人格格不入了。”

“老……”狄伦睁大了眼，金色的瞳孔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叔叔”这个词着实有刺激到他，他手忙脚乱地抓住下落的匕首，差点被利刃擦伤。

艾尔莎被他的反应逗笑了，狄伦揍了刀疤一拳，对方夸张地嚎出声：“我就是看艾尔莎……这是节日啊，不尽情玩乐实在是太可怜了！艾尔莎，要不别指望他了，我带你去也行。”

“你？凶神恶煞的，别被认成收保护费的。”

“不过有点没说错，”狄伦狄伦略微思考，将匕首插回后腰，朝艾尔莎伸出手，黑皮手套露出长茧的纤长手指：“别窝在家里虚度青春了，我带你去玩好吗？”

村镇中最大的广场上，建起了俯瞰全场的舞台，舞台中央是树干搭成的篝火。

火堆噼啪作响，烟雾直冲低垂的夜幕。

摇曳的火光照亮了狂欢的人群，前方是表演的游行队伍，挤在人群后排的一个金发少女踮起脚，被左右的人潮挤得站立不稳。

她不小心被推搡地向后栽倒，却被一双坚实的手臂稳稳接住了。

等她站稳转头，就看到黑发猎魔人英俊的脸。那双熠熠的眼眸，在夜色中比火光更明亮。

少女羞怯地低下了头。但她大胆张扬的个性很快就显露，她涨红了脸来邀请狄伦一起跳舞。

“抱歉，”狄伦把手轻轻搭在身旁的艾尔莎肩上：“我已经有女伴了。”

少女这才注意到他身边的艾尔莎，她尴尬地道歉，转身钻进了拥挤的人潮。

“为什么拒绝她的邀约？”爱尔莎问他。

除了情侣外，来百花节单身青年们都被默认在期待一场浪漫的邂逅。

在氛围的影响下，人们不再隐藏自己的欲望尽情纵乐。为什么狄伦要拒绝一个热情的漂亮姑娘呢？

“如果发现我是猎魔人，她可能会吓得逃跑。”狄伦耸耸肩：“我只想低调地享受庆典。”

尽管爱尔莎将猎魔人看作理想的身份，但村镇里更流行的看法是，猎魔人是沾染了不详的异类。

因为他们出生就被诅咒，所以要不断消灭污秽来洗清背负的罪孽。

“况且，我这么帅气，要是被爱上了可就麻烦了。”狄伦不在意地一笑。刚好有人来推销商品，他买下一杯泛着泡沫的啤酒，把果汁递给爱尔莎：“在百花节中告白象征永远，我可没法给这样的承诺。”

他们穿过兴致高昂的人群，走近中心燃烧的篝火舞台。到处都是相拥的情侣。

前方不远处，有个青年屈膝下跪，牵起了面前少女的手。

周围的起哄声忽地喧闹，他们给青年让出了一块空地，欢呼声又迅速止歇——他们在等待这个小伙子说出浪漫的誓言。

然而他的求婚没想象中那么顺利，当小伙子急促地环顾四周寻找自己聘请的乐队时，现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爱尔莎听到小伙子的朋友们在窃窃私语：“乐队还没到吗？”

“好像路上遇到点麻烦。”

小伙子焦急又茫然地半跪在地，原定计划被打乱，让他原本就紧张的心情变得更慌张了。

就在他准备硬着头皮准备背诵誓词，围观的人群中却适时响起了伴奏的笛音。

悠扬的笛声从爱尔莎身旁传来，是首经典的求婚曲目。

爱尔莎惊讶转头，不知何时，狄伦从怀里掏出了木笛，吹了起来。

看来他没吹过这首曲子，初时有些生涩。但吹奏第二遍时，整首曲子就变得流畅婉转，完全看不出他是个临时顶替的生手。

青年投来惊讶的目光，隔着人群，狄伦对他点点头。

他沉稳的气质总能让人由升信赖感，青年冷静了下来，在乐声中深情地说出他准备好的誓言。

“请让我跟随你，你到哪我就会去到哪,你停留所以我停留。”

“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注定要属于彼此。”

“我会忠诚地爱着你，将我的生命交付于你。”

戴着鲜花王冠的少女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潸然泪下，捂住眼睛用力点头。

得到她的应许，青年从地上蹦了起来，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在周围的人热烈的掌声、数不清的祝福声中，乐队终于姗姗来迟。

围绕着冷杉树干燃烧的篝火，浪漫而欢乐的庆典音乐响起。

人们围绕着篝火尽情地跳起舞，被百花节祝福的新人被簇拥在中间领舞，明亮的火焰照亮夜空，到处都是欢笑声。

带着自己的舞伴，少年们欢呼雀跃地加入跳舞的行列。

人们朝广场中心涌去，狄伦和爱尔莎却逆着人流，默默离开了光源。

远处的树木的阴影下，狄伦的金色瞳孔能毫不费力地看穿黑暗。他遥遥看着无忧无虑的人们，眼里流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你去玩吧，爱尔莎，去找个帅气的小伙子。”狄伦对她说：“我会在这守护你的，他要是跳完舞敢乱来，我就揍扁他。”

艾尔莎摇摇头，固执地站在他身侧。时不时传来远处的喧闹声，但她却不觉得孤独。

艾尔莎望着身边的猎魔人，他默默守护着这一切，但这最普通的幸福却永远不属于他。

似乎有无形的壁垒横亘在其中，猎魔人格格不入地游走在这光与暗的边界。

每当这时，艾尔莎就觉得她距离狄伦好远，即便他们就并肩站在，彼此触手可及的位置。

有种陌生的感觉缓缓而生，爱尔莎不确定那是什么，但她下意识地感到了胆怯，她慌忙捂住了那就要泄露的情愫。

爱尔莎扯住狄伦的袖子，把他从树荫下的阴影拉出来，再往篝火那明亮的光芒里走去：“狄伦，我不想找其他人，我们去跳舞吧。”

“我吗？”狄伦难得有些局促：“不……”

艾尔莎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不是说带我来玩吗？”她将他带入狂欢的人群：“这可是百花节啊。”

至少在节日里，他们可以混入兴奋得忘我的人群，像两滴水融入大海般自然。她想。至少，在他们共同起舞的日子。能让烟火气沾染上他风尘仆仆的衣袍。

他们跟着节拍跳起来，狄伦有着灵敏的身手，跳舞也不在话下。

拉着他进队伍的艾尔莎反而变成了放不开的新手，但狄伦一直耐心地带领她、鼓励她。

他们不停地旋转，踩到对方的鞋子时做鬼脸，放声大笑，额头上的汗水在火光中闪闪发亮。

忽然，几束烟火冲上天空，流光溢彩的焰火划过黑暗的夜幕。

人们发出惊艳的叫喊声，停下脚步，仰头看向被彩色烟花涂满的夜空。

“看，礼花。”

狄伦的眼眸里划过璀璨的光芒，英俊的猎魔人半仰头，绷紧的下颌线划出冷峻的弧度。

他惊喜地说，侧脸流露出被惊艳到的神色，这使他看起来就像个少年：“下次不知道要在哪才能看到了。”

爱尔莎没看焰火，她在悄悄看他。

她听到自己不受控制加速的心跳，不只是因为热情的舞蹈。

艾尔莎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她想回应狄伦，脑子却乱糟糟的。

恍惚之中，她的耳畔回响起先前听到的誓词：“请让我跟随你，你到哪我就会去到哪,你停留所以我停留。”

胸腔中涌上陌生的热潮，来势汹汹将她淹没。

一种从未体验过情感像风暴般席卷过爱尔莎，将她的内心搅得天翻地覆。

这或许是百花节的魔力，节日总容易冲昏头脑。爱尔莎试图冷静，但内心有个真实的声音在告诉爱尔莎，不是这样的，因为这是狄伦。

是她一直向往的、崇拜的、依赖的狄伦。

从他如同曙光般闯进她生活的那刻开始，他就是她最为珍重的人。

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早就将自己对狄伦的感情点点滴滴地积累，只是她从未意识到这份感情什么时候发生了质的改变。

可而当爱尔莎终于意识到这恋情的萌芽时，比起甜蜜的愉悦，涌上心头的却是酸涩的疼痛。

烟花结束的那刻，天空和地面都陷入寂静，这种寂静格外寂寥。

当狄伦看向她时，爱尔莎仓促地低下头，移开了视线。

她想象不到自己现在的神情，但她的脸颊烧得滚烫，只要被狄伦看到，他就会敏锐地察觉到端倪。

怀揣着目眩神迷的秘密，艾尔莎紧紧地捂住胸口。

这份炽热、纯粹的感情来得猝不及防，懵懵懂懂的艾尔莎毫无预兆，更手足无措。

那之后，艾尔莎强自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尽管狄伦感到了些异常，却没放在心上，只当她是跳舞跳累了。

直到大家都在纵情的欢愉后累了。庆典的篝火将要燃尽，天空渐亮，村庄的轮廓自晦涩的黑暗中现身，象征黎明的蔚蓝在地平线晕染。

百花节结束了。

对艾尔莎而言，全新的一天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