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崎栖彦刚到达组织据点，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波本。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深色的修身常服，头发较前段时间稍稍长了一些，在残留着余晖的入夜时分不像平日那般显眼。

琴酒指定的这个据点位于一栋写字楼的十三楼，整整一层都是由黑衣组织盘下后改装好的，走廊上白炽灯的灯光和刷着白漆的墙壁相互辉映，走在其中的多是身穿白大褂的人员，衣服洁净得可以和背景融为一体，反倒把波本和他凸显得像是两个异类。

“这里是研究组。”结成临时同盟的代号成员貌似不经意间提到，“你之前来过这里，是吗？”

电光火石间，沈栖理解了他话里隐含的未尽之意，也找到了除“超自然异能”外他被那个抓卧底劳模锁定的第二个理由。

他与宫野志保最近有过接触。

“嗯，初到日本的时候，曾经在研究室进行过一次血液取样和能力测试。”黑发青年与他目光交汇，平静地回答，“之后就没再来过了。我对科学这类事物不感兴趣。”

“‘能力测试’啊，方才从琴酒那里知道这事我还以为他被爆炸伤到了脑子，没想到传说中能在呼吸间治愈伤势的魔法不是骗小孩子的。”

“爆炸？”

“是啊，任务失败了，被摆了一道。”波本的语气相当幸灾乐祸，“狼狈地逃回来了呢。”

尾崎栖彦眨了眨眼睛。他明白这番对话多半是处于黑衣组织的监听下，刻意疏远了和金发卧底谈话的距离感，想不到能听到这么正大光明的嘲笑——遗憾的是不能加入，那就崩人设了。“那么，需要我做的是治好他们？”

伤是我炸的，人也是我治的，这算不算某种程度上的钓鱼执法刷业绩？

“一部分吧。”暧昧不清的答案。

沈栖点了点头。他已经从对话里听出了几分含义，这大约是事前波本可以提供的极限了——更多就违背了自身的利益，黑衣组织的成员不会做这种事。

同时他也隐约觉察到，公安卧底的态度和之前谈合作时相比又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或许是出于对尾崎能力价值的看重。即使这样，要是他在这次博弈中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安室透应该也会立刻放弃他。

他会这样抉择，不是因为他无情，而是假若他不保护好自己的身份，不将手中的筹码利益最大化，那他就对不起诸伏景光和其他为此牺牲的无名同袍。

没有负担的我得更努力才行，至少不能扯人后退吧。沈栖发散着思维随意乱想。

两人在一扇金属门前停下。波本眼神指挥尾崎去开门，后者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握住把手推开房门。

破空声迎面而来，一股力道乍然把他往后一带，鲜血飞溅到门扉上。

已有心里预感的尾崎低下头看了看被子弹击穿的肩部，心里大骂疑心病太重得去医院挂号的同时勉强维持表情不变，“怎么了？”

这个不大的房间里只有琴酒一人，空空荡荡的不像病房，倒更接近于囚室。银色长发的真酒举枪对着他，那副骇人的神色仿佛下一秒就会扣下扳机再送一发子弹打爆他的头。

但他最终没有这样做，尾崎漠然和他对视十几秒后，看见他放下手/枪冷哼一声。

波本闪身进入门内，“因为有人怀疑你还会刀枪不入的伎俩。”他的脸上挂着介于悠闲和讽刺之间的微笑，“要我说，与其抓着那位先生‘特派’来的成员不放，不如好好查查处决宫野明美的决定是怎么走漏出去的。”

琴酒不屑地发出嗤笑，“走漏？”他凌厉的视线刮过屋内，“说不定现在就有一双眼睛在这盯着我们呢。”

尾崎栖彦：“……”

“你的担心太多余了。”波本往前两步，越过黑发青年，“这样下去我会质疑你提出的‘赤井秀一’回来了这件事的可信度。”

说到某F.B.I，这位一贯不以凶狠闻名的情报组背后似乎出现了熊熊燃烧的黑色怒火，令人侧目。

“你认为还会有别的狙击手来救一个毫无价值的人吗？”

“假如是他做的，我会查清这件事。”然后杀了他。最后这句话波本没有说出口，神情和语气却将之显露无疑。

银发男人哼了一声，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讥讽，抛下一句“看住他”，便走出了囚室，重重地关上门。

波本望了眼闭合的门，表情松动了一些，“坐下吧，他是查你的底细去了。只要你没有和异常的人物接触过，这关就算过去了。”

沈栖秒懂。凡事发生都有理由，黑方眼里的红方行为尤其如此。本来被救走的宫野明美人际关系便简单到几乎没有，加之他用狙/击/枪引燃油箱的操作，锁定赤井秀一为救援方从情理上来看没错。

固然，和宫野志保有过一面之缘并且正在朝狙击手方向训练的尾崎自然也有一定的嫌疑，但一方面怀疑尾崎的两个理由，魔法和狙击手法，在这次事件中分别属于两个不同的人：一个在外部高处干扰引发混乱的狙击手，一个在内部实际参与拯救行动的超自然能力者，琴酒他们尽管对尾崎升起些许怀疑，也只会怀疑他是其中之一。赤井秀一在组织眼里显然是不会魔法的，因此他只可能是后者。

总之，只要尾崎栖彦没查出与赤井秀一或宫野家有什么历史渊源，他便不属于本次救援事件的利益圈内，嫌疑就差不多洗清了。至于进门时琴酒的那一枪，只是习惯性地打压和试探他的反应，形势紧张的状况下，也没人会指责。

向来谨慎的波本会直白地挑明这点，说明这间囚室里没有监听设备，可以聊些真话。

“前辈身上有小刀吗？”尾崎偏头询问。

“有的哦。”

一把干净的多功能刀具递到了黑发青年的面前，“需要我帮忙取子弹吗？”

“不，不用麻烦前辈，我自己来就好。”

安室透没有坚持，在尾崎对面摆放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他咬牙处理伤口，再用那神奇的特殊能力愈合伤处。有一点，对琴酒足够熟悉的波本没有向安尼赛特指出，他之所以能这么轻松地在那个多疑的男人手下脱身，除了他身上的疑点不足以成为论据，和他经受试探时候的反应也有关。

安尼赛特没有求生欲——这是安室透和琴酒得出的结论。这不是说他有自杀倾向，而是指他没有正常人濒临死亡时的挣扎和防守动作，甚至看不出他有恐惧的迹象。琴酒不怎么喜欢他这类人，但这种人不大可能是红方的卧底和组织的叛徒，所以他抬手放过了茴香利口酒，优先去做更有利于组织的清洗。

沈栖：抱歉，这号练废了我可以抽新的。

尾崎摸了摸完好如初的伤处，擦干刀具还给波本，“谢谢前辈。那位叫做‘赤井秀一’的人是谁？他惹恼了琴酒先生吗？”

“组织的前黑麦威士忌，也是F.B.I派来的卧底。”安室透杀气腾腾的样子与琴酒不相上下，比真酒还像真酒，“他要是有胆子回日本来……哼。不说这个了。”

提出这个问题是礼貌性的，是个人都不会对“让自己无辜受难”的家伙毫无兴趣。既然波本回复了，他便识趣地不再追问此人的详情。

开启下一个话题的是金发公安。

“说起来，你是天生拥有治愈能力，像御船千鹤子那样，还是后天取得它的？”表演能力出众的青年瞟了瞟尾崎肩膀上重新长出的新肉，像是第一天知道这事一样。如果不是森田一郎告诉沈栖公安已经知晓相关的情报，他真就信了。

好看的男人最会骗人。默默吐槽以至于忘记自己这张卡也是个池面的尾崎肯定了后半句话，“当然是神给予我的。”

“……神？”

“嗯。”尾崎淡定地接受着波本欲言又止的注视，感觉经此一役装神弄鬼时的脸皮厚度能更上一层楼，“前辈不相信吗？”

“我没有宗教信仰。”安室透委婉地说道，脑内已经开始思考组织对安尼赛特进行了哪方面的人体实验，是否涉及洗脑和利用神学控制和抹除其部分思想。

“为什么？”

“唔，硬要说出理由的话，我是唯物主义者？开个玩笑。”见识了尾崎的能力后，就算想说这个世界是科学的，也稍微没了一点底气。“大概是由于……神没有给我什么好处？我也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哦。”

“若是你的愿望被祂实现了呢？”

安室透一愣，眼前浮现出几个熟悉的身影。待幻觉消失之后，他托着下巴微微垂眸，好似不太在意地开口：“我会很感谢祂？也许。但是啊，信仰这种东西我早就留给重要的事物了——”

“因为一个愿望就改换门庭，我绝对会遭到重击的。”被班长他们暴揍一顿什么的，肯定逃不过。

……虽然光是想想这种可能性就很奢侈了。

作者有话要说：尾崎：试图给公安卧底打打预防针，以免到时候惊喜（？）过度

真实样貌还停留在克苏鲁那边画风的萩原：你确定是惊喜吗？

周末有警察学院篇耶，期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