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在课桌边角的课表上有一周的课程。进了教室，收获片刻安静的这段时间里，有栖大致看过今日的课程，发现第一节课便是英语这门学科。

他先前将精力完全花费在适应和控制这幅躯壳上，以至于对日常上课的老师没分出半点注意，印象全无——连一个可以牢记的特点都记不住。

随着广播中上课铃声的打响，一个高挑的金发女性带着讲义走入教室，站上讲台。黑发少年托着下巴盯着了她少顷，扫过她周身的装束，“眼镜，金发，身材很好……嗯，没错了。”

FBI的搜查官茱蒂·斯泰琳，课表上标出的名字是她的假名茱蒂·圣提米利翁。显然，这位来自美国的漂亮女老师很受同学们的欢迎，即使她讲课一板一眼，也有不少学生乐意捧她的场，起来回答问题。

第一节课结束时，有栖松了口气。他对故意装出来的蹩脚日语实在没辙，而且控制不住地想去摸桌子抽屉里的手机。让一个不受拘束惯了的成年人遵守学生守则就像阻止萩原研二和安室透去飙车一样困难，他已经尽可能地通过走神和在草稿纸上涂鸦打发时间了。

“请问可以帮我向下节课的老师解释我身体不适，去保健室了好吗？”敲敲后座同学的桌面，得到对方的肯定回复后，他果断溜之大吉。

重返高中上学这回事就像是和父母住在一起，一遇到麻烦事就会被提起怀念，但真回去待上两天就会后悔这个世界怎么还不毁灭，赶紧的。沈栖不知道这个马甲是基于什么理由被组织安排在学校里，这不妨碍他手持医院开具的证明合法逃课。

何况他并没有说谎，他确实打算去找“新出医生”——更准确一点，既然朱蒂潜入了学校，那披着年轻男性医生皮囊的无疑是贝尔摩德。

“她不来找我，我就只能主动去探探她的情报……”沈栖不承认逃课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穿过长廊，他往楼下走去，一种被窥视的针刺感猛地袭上后脑。脚步顿了顿，蓄着半长黑发的少年如同没发现般朝目的地前进。

“这个角度只有朱蒂了吧……赤井秀一总不可能跟踪跟到学校里面来。”

设计这张调查员卡面时，由于有精通此道的队友在，有栖放弃了在侦查和聆听这种探知类技能上加点，专注于战斗搞事。不过他也发现，这个马甲虽然在技能方面有所欠缺，却似乎对于他人的目光和细微的动静有着直觉一样的敏锐。

宛如野兽的本能，有时比技能更好用。

叩了三下保健室的门，它吱呀一声打开了。戴着眼镜的出现在门后，脸上挂着淡淡的温和微笑。

“呀，有栖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吧，身体不舒服吗？”

被叫出名字的男子高中生歪了歪头。“是有些难受。”他从门缝中挤了进去，眼看着假新出医生关上门，金属门锁内部响起喀嚓的清脆摩擦。

“地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遭人闯入了，任谁都无法产生愉快的情绪，你说是不是？”竹刀破空的呼啸格外清晰，有栖直指“校医”光滑的颈部，在距离皮肤不到一公分前停下，“苦艾酒。”

贝尔摩德轻笑，丝毫看不出让人揭穿该有的恼怒，反而是那双经过伪装的眼睛望向他时流露出了介于“家里养的小猫会抓老鼠了”和“孩子长大懂事了”之间的眼神，搞得有栖头皮发麻，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卡面的人设。

“别那么敏感，Tequila，只是调查的必要罢了。”千面魔女维持着新出医生的嗓音，手指绕着柔软的发丝，“我还在想，这次你需要几天才会发现我呢。”

敢情您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是吧？沈栖在心里抽了抽嘴角。

“那么，调查进行得如何了？”收起竹刀，黑发少年直接地发问，俨然一副尽职尽责蒸馏真酒的模样。

“欸——真要说的话，或许摸到了正主的尾巴呢。”

有栖蹙了蹙眉，“暧昧不清的说辞。你难道也是用这个糊弄琴酒的？别忘了，追踪雪莉及其姐姐的任务是我们两个共同的责任，不要用你的神秘主义作为借口隐瞒我。据我所知，FBI早已知道你潜入学校里面了。”

假扮成男性的金发女郎神秘一笑，伸手摸了摸高中生的脑袋，“我当然没有忘记这点，事实上，我正需要你的帮助呢，My Partner。”

“是么，什么事？”

“你们班上的新来的那个英语老师，好像对我非常感兴趣。”一道冷芒划过贝尔摩德的眼眸，“在查清我想知道的东西前，不能让她上来碍事。”

“你想叫我杀了她？”有栖盘起双臂，不赞同地表示，“连续干掉两个FBI搜查官也许会使他们恼羞成怒，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破坏你的计划。”

“不，把这种粗活交到你手里，我可是会被抱怨的。”苦艾酒闭上单只眼，手指点了点另一只手的手背，“你只要在放学之后找机会与我偶遇几次便好，特其拉。”

“混淆他们的视线，令他们以为你再次转换了身份，你的意思是这个吧……它不能起效多久，你能保证在把戏暴露之前完成目标吗？”

“我的直觉告诉我，没问题。”

有栖抿了抿嘴唇，他思考时眼眸中闪动的光泽和常人无异。“既然如此，我答应了。你得把握好度，不要一下子演过头，让他们真把我给抓了。”

“那就说定了。对了，最近和你的父母相处得怎样？好些年没有上门拜访他们了呢。”

“……他们很好。”黑发少年沉默半响，像一个正常的晚辈那样开口，“各方面都是。假若你想和他们见见，等任务结束再说。”

“我先走了，别人问起来，就说我在保健室待到了放学。”

望着有栖离去的背影，不老的女星眼色一沉，左手撑在医务室的桌子上托住下半张脸，微微出神。

她还记得初次见到这个孩子时和研究人员的谈话。

“请您理解。”那个人在她的凝视下吞了吞口水，擦干脸上冒出的冷汗，“您提出的监护申请是Boss亲手驳回的。特其拉的监护人必须按照您手上的那本规定执行安排，我们也是为了您和他的安全着想。”

贝尔摩德翻了翻那本印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册子，“他的监护人要由一对35到45岁之间的中年男女担任，为什么？”

“其实我们也非常想知道理由。”研究员苦笑，“您看到的这上面的规则，全是通过实际的测试总结出来的。我们派出了不少人，最后发现这一模式下他们的【损耗】率相较其他更低，也有利于他的精神状态，于是将之沿用。就算这样，成为监护人仍然是一项危险的工作，Boss也是担心您……”

话未说完，金发女子的一瞥令他住了嘴，着着急急地转移话题，“实验证明，特其拉和人群呆在一起的时候会得到最大程度的稳定，我们猜测是他模拟人形的本性在多种参照物的簇拥下发挥最佳，他的学习能力很强，目前自我形象的认知也固定了下来，没有再发生大的改变。”

研究员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贝尔摩德，这是一个雌雄莫辨的小孩的全身照。“为了不使他的性格发育早期出现畸形，现今提供他阅读的普遍由科普书本和少儿读物为主。”

“呃，说到这里，我有一个猜想，您可以听一听，是真是假我们恐怕无从确认：说不准他是在这些书籍的信息下建立了关于‘父母’的概念，并希望拥有他们，来巩固自我意识。”

“要是他们死了或者疯了呢？”

“尽快补全即可。”男性研究员勉强笑笑，“您不能以我们惯常的思维去揣测他的想法。用个听上去有点骇人的比喻，我们眼中的猿猴就是他眼里的人类，他是一个……穿上猿猴皮套的人类，混在我们中间，却缺少我们天生具有的辨识同类的能力。”

“所以他是认不出他的监护人的，只要他们声称是他的‘父母’就行。”停顿了一阵子，他又小声地补充，“最坏的可能……他知道‘父母’中途被替换过，但他不在乎。”

“他只是想要一对挂着这个名号的娃娃而已。”

……

有栖站在米花公园公交车站台队伍中，感觉自己迷失在了人生的道路上。

排在他左侧的是校医新出智明和英语老师朱蒂，右侧的是两个带着滑雪板包、身穿厚重滑雪服的男人，和一个戴着口罩和针织帽，时不时“虚弱”咳嗽的普通乘客。

公交车缓缓停靠在了站台边上，他隐约能瞟到阿笠博士那显眼的地中海头型。

稍稍转头，平平无奇DK打扮的有栖看向两位自作聪明的劫匪，漆黑眼瞳中多了几分怜悯。

喂，前方可是地狱啊！当场直行五百米到警察局自首还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在米花町做坏事真是一种开盲盒一般的神奇体验，你不会知道出现在你周围的是侦探、FBI、公安、黑衣组织还是多个混合……

只有警察永远在案发后赶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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