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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七十九章】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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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表唐僧师徒,离了孔庙,遂往王宫辞别国王王后。还未入宫门,忽闻宫中奏乐之声。三藏与行者相顾,既而造门,谓守卫曰:“敢问国中有何庆典?”那小哥见了他等,欣然道:“原来是唐长老与高徒驾到!长老不知,我国新王登基,今日举办庆典,此刻正是赐宴之时。”

行者回头瞧了眼三藏,蹙眉道:“新王登基?”八戒沙僧亦是不知所以,师徒正无言,却听一个声音朗笑曰:“唐长老!”师徒回顾,则见一男一女,迎面而来。虽著寻常布衣,行者眼明,犹认此是羯霜那国王与王后,遂惊曰:“陛下娘娘何故如此打扮?又怎说新王登基?”

男子笑曰:“孙长老,我已不是这羯霜那国国王,在往女国祭天之时,我已传位新王。在下姓昭武,单名一个叡字,长老不须呼我为陛下。”三藏叹息云:“先生贤明,夫人仁爱,如何就传位于旁人?”

虞若挽着昭武叡臂膀,在旁道:“长老有所不知,我与夫君成亲五年有余,未曾诞育子嗣。夫君不愿纳妾,然江山不得无主,固以让贤。”昭武叡亦道:“我娘子本非凡身,这些年为保那些无辜的孩儿,不得不动用妖力。我夫妻今生无子嗣之缘,又怎可让羯霜那国后继无主。”

行者问曰:“夫人修炼多年,又不曾伤生害命,早是个半仙之身。人妖结合尚可孕育儿孙,如何二位却无有子嗣?”虞若道:“孙长老可曾记得,初见我二人之时?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修炼禁术,羯霜那国凡有女子生育女婴,皆中过我的蛊毒。”

行者随即醒悟曰:“那些孩儿额间续命之符,乃夫人所留?”虞若笑道:“正是,小妇人法力低微,无力对抗禺魓。他不好暴露行踪,只得以夫君性命要挟我替他捉拿女婴。我国中凡有女婴出世,皆经我手。名为囚禁,实则将我体内蝎毒凝作一道保命符咒,在孩儿出生之时便种入体内,保得他等性命无忧。”

长老心头一惊,看着昭武叡颈间黑纹,痛惜道:“那些蛊毒,是经贤伉俪之身,将致命之毒淬炼干净,才种入怀娠的妇人体内?”昭武叡叹云:“唯有如此,可保他母女无恙也。”

呆子呵呵冷笑道:“荣王那厮这些年吸食的精血,尽是些毒娃娃了。”行者闻言,眉头紧蹙:“此等禁术,而今一旦解除,必将反噬自身……”

虞若坦然一笑:“一国之父母,不得保全子民。这等反噬,也不过罪有应得而已。夫君与我匹配夫妇,而今亦染了我妖毒。也不知我二人有多少时日可活,不如退位让贤,教有德之人即位称孤。”

他师徒听到此间,一时默然相对。长老问曰:“不知二位今后,有何打算?”虞若道:“我与夫君欲游历人间,常伴山水,若哪一日大限将至,便天地为棺,葬与一处。此世纷扰,亦不复问。”

行者听罢,忍不住回头看了三藏一眼,心中暗想:“他两个功成身退,纵心知死期将至,亦可相守至黄泉。而老孙与师父,永生永世,俱无缘相守了。”那行者不免神伤,偏呆子心直口快,却开言道:“二位施主身中剧毒,此后纵是长相厮守,也做不得夫妻哩!”

昭武叡付之一笑,一手揽过虞若香肩,软款道:“我与虞若结为夫妻,已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常言道,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福不可享尽。岂有两全其美之理?所谓鱼水之欢,不过情之所至。情既牢不可破,何苦贪一夕之乐?他不能为我孕育儿孙,我便不坐江山。不能与我有夫妇之实,则我斋戒修心。天地之大,有他有我,已是足矣。”

那三藏闻说,蓦地心中一颤。抬头看向行者,见那人一双金睛,亦是明澈无比,缱绻含情,正望着自己。霎时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正此时,行者忽闻耳畔有传音之声,脸色一沉,遂搀了师父,又请昭武叡与虞若夫妇道:“劳烦贤伉俪,暂往馆驿一叙。”

众人不解,才避开人烟,打发了伙计。遂有托塔李天王与哪吒三太子,押送禺魓至此。你看那妖猴,身上衣衫残破,胸前伤口甚深。见其中皮肉外翻,黑血流出,乃因受穿心之刑,经久未愈。禺魓听得声音,缓缓抬起头来,阴戾的眼神正对上三藏面容。唬得那长老战战兢兢,退了几步,直往行者身后躲。

行者以臂膀挡在长老身前,宽慰道:“师父莫怕,有老孙在此!”禺魓听见行者声音,登时眸乍凶光,欲挣脱刑具,怒喝道:“禺魈!金蝉子!你两个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哪吒一脚踹在禺魓脊背上,骂道:“畜牲无礼,若还敢造次,当心我奏明玉帝,判你个罪加一等!”那禺魓倒在尘埃中,无力挣扎,时而狂怒,时而嘶吼,俨然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虞若见状,叹息道:“这两个人,狼狈为奸,同恶相济,最终竟也落得同一个下场。”行者道:“还未曾细问,夫人如何处置了荣王?”虞若道:“小妇人有何权力处置他?宋子裔鱼肉百姓,残害幼童。最伤最痛者,莫如孩儿的母亲。我将他送去给那七仙潭的妇孺处置,起初,那群妇人啃他肉嚼他骨,他不求饶,偏也不肯断气。久之,半面身子都被啖尽,乃作狂癫状,宛若不记前事,只一味口呼‘大王’。”

行者瞧了六耳猕猴一眼,道:“他心中恐还挂念着禺魓这厮。”虞若只说孽缘一场,复曰:“他每日里说些疯话,不知真伪。发起癫来,又说甚么‘我未尝缚了唐僧送人去’。那几日里,温将军托梦而至,值唐长老有难,国人沐浴斋戒,日以祷祝。我也顾不上他说甚么,便将这厮关在皇宫一处偏殿,由着他自生自灭了。”

长老听得那句“我未尝缚了唐僧送人去”,却是满腹疑惑,但闻八戒云:“师父不知哩,那宋子裔嘴上不干不净,说他绑了师父,还将你送了人,才害你变作那般模样哩!”长老反应片刻,方解此意,一时无措。忙看行者时,却见他并无惊讶之色。

长老至此才恍然道:“他在荣王府,与我说那些话,又那般怕我轻生。原是……原是以为我受了人欺负……他……”长老心中百般柔情涌上,多少心事欲宣之于口。然如今人多眼杂,他亦不敢多问。

那禺魓本发癫发狂,听闻“宋子裔”三字时,忽然大笑不止,叫道:“子裔,子裔你在何处?待我杀了那孙悟空,与你一道做神仙去也!”长老望着行者面色,瞧不清悲喜。良久,却听他叹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禺魓听言,好似突然清醒一般,瞪圆了双目,望着行者,咬牙切齿道:“当初如何?今日又如何?孙悟空,你真当自家能活着走上灵鹫山么?那释迦牟尼最擅狡兔死走狗烹,来日,你也不过与我一般下场。”

那呆子在一旁,也听不得这等言语,遂破口骂道:“你这遭瘟的,还逞口舌之能。你与你那心狠手辣的相好,落得这等下场,乃是个罪有应得,又与我师徒何干?我等好心烧了文书,求玉帝教你二人见最后一面,你却在此辱我佛门,诚是不知好恶!”

却说那行者,平日里口齿伶俐,最善争论。今日任其骂辱,却终无一言。又拦住了呆子,却才开口,与昭武叡道:“烦请通融,送他往宫中,见宋子裔一面。而后,诸神还须押他往天庭复命。”昭武叡道:“我自引诸位前去。”至于如何进宫门,与新王说明情由,皆按下不表。

话分两头,事归一面,且说那宋子裔半疯半癫,前尘尽忘,唯独只记得家变后为禺魓所救。又记得那禺魓占了他身,偏生另有所图,每日奔忙,常不在家中。宋子裔日复一日等他,直至他夜梦中唤着金蝉子时,子裔心中燃起的唯一一丝希望,也消耗殆尽。

行者押着禺魓来时,子裔正在园中石凳上坐着。浑身血迹斑斑,发髻松散,倒真如他与禺魓初见之时。行者无言,见荣王如此,徒有怅然之意:“禺魓,你可知你有多少回,能引他走入正途?”禺魓的神色,在见到荣王那刻,略有动容之意,却不肯在行者面前流露半分:“孙悟空,你莫不是想劝我,如你一般放下屠刀么?”

行者道:“老孙并无心劝你,从前老孙甚是听不惯一句话,叫作‘未经人苦,莫劝人善’。今当真见,而始信吾师所言,善恶二字,实难泾渭分明。你二人今日报应,皆是应得,可老孙无权评判。”

禺魓冷笑道:“你休要同我把腔拿调,你而今这幅道貌岸然的样子,与那金蝉子并无半点分别。你我同是他心上生出的灵猴,只因一善一恶,一正一邪,与你佛门而言,便是云泥之别。释迦牟尼只知赶尽杀绝,可曾想过引我入正途么?”

禺魓双目赤红,复道:“七情六欲皆人之秉性,你佛门弃二心于黑暗之渊,又怎知心生种种魔生。我得以修出实体,与你一道养在金蝉子身前,终不过作你藉足之石耳。金蝉子自认修为之高,足已掌控二心,将我带回灵山修炼,却终日与你谈经论道,自在逍遥。他可知这二心之中,嗔妒最毒?”

行者叹道:“你说的这些,老孙半点儿也不晓得。往事既是前尘,复与后来人何干?我师父一路费尽辛苦,因着前世金蝉这般身份,遭多少人惦记?可金蝉子所作所为,他又何尝有半分记忆?”

行者冷笑一声:“何况,你又因何记恨金蝉长老?你与那心猿名姓,乃他所取。魈乃山中怪,魓却是天上星……他对你寄予厚望,祈盼你前程如星汉灿烂。分明是你,辜负在先。你也知嗔妒最毒,却又占了荣王之身,心中还挂着金蝉子。禺魓,这世上无人不苦。汝本是,唯一能渡他出苦海者。老孙与你说不出甚么道理,也不计较甚么善恶。我只问你,今时今日,此情此景,你悔是不悔?”

行者才说罢,那荣王却回头往此处看来,一眼瞧着禺魓,忽然展颜一笑,道:“大王何时回来的?”禺魓身上披着斗篷,将刑具遮掩,与平日里并看不出多少分别。却才一步一步,往他身边走去。行者忙躲在花阴后,但见那荣王上前,小心翼翼地挽起禺魓臂膀,却道:“我待汝久矣,茶汤皆冷了。”禺魓接过他手中杯盏,不知他等在此处多久,然那茶汤已出了五六遍色。

禺魓心头钝痛,却忆起当年,他强纳了宋子裔,每日将他关在房中,不过供自家取乐。奈何宋子裔孤苦伶俐,又遭忒多□□,遇上禺魓,便如攀援稻粱,取媚百端。他日日回家时,子裔总起身来迎,为他端茶倒水。却不知哪一日起,子裔似换了个人一般,待他全无好脸色。从此遂相顾两厌,渐行渐远。

禺魓正兀自思量,那子裔瞧他端着杯盏出神,不曾用茶,忽然眼眶通红,随即攥着手,小声道:“这茶…这茶…我不曾用过。”说着便落下两行清泪来,只此一句,忽如当头棒喝,打的禺魓措手不及。

你道如何?原来当年,禺魓听闻行者出山,又保唐僧西去,心中嫉恨无比,遂在山中与一众精怪喝的酩酊大醉。回到洞府,已是三日后。他烂醉中不明就里,打翻了宋子裔递来的杯盏。

那人亦如今日,谨敛一地瓷片,声音甚轻:“这洞府的东西,我不曾碰过……皆是干净的。”禺魓俯下身笑,直至涕泪覆面。方知在子裔心中,常觉从前他所历种种屈辱,遭了禺魓厌弃,此后便也对他死了心。

禺魓端起茶来,一饮而尽,将面前那人紧紧抱在怀中,更止不住泪如雨落:“不干净的是那些人,与你有何相干?我半点儿也不曾嫌弃你。对不住,子裔,对不住……”这般言语,禺魓早该在二十年前便与他说,谁料竟是直至今时今日,才得出口。

那宋子裔在他怀中,起初迷茫无措,饮泣吞声。逐渐心防一松,便再无顾忌,嚎啕大哭。行者老远看着他两个,但觉心上如坠铅一般。默然良久,同哪吒道:“老孙从前最是信善恶有报,如何今日收伏恶人,竟不觉快意?”

哪吒笑道:“大圣跟了恩师多年,大抵也修出颗菩萨心来。莫非见此,亦生恻隐?”行者扭过头去,终究不曾再看,复云:“老孙若恻然悯之,又置无辜妇孺于何地?他等至此,乃是罪有应得。荣王已是灯尽油枯之时,待他死后,禺魓这厮,仍要劳烦三太子一遭了。”

哪吒道:“职责所在,何须客套?我此刻还要往城隍庙传旨,天蓬元帅与卷帘大将那文书上,祈为七仙建庙,陛下已然允准,却可破土动工。”行者欢喜不已,千谢万谢,辞别哪吒,遂往大路上寻三藏去也。

筋斗云上,放眼能观千万里。但见石榴花开,艳红如火。有娇女负笼,沿途叫卖。女王达奚南枝微服出行,方出巷,却遇之。不辨是榴花红,还是人娇艳。温朔九立远处,粲然一笑:“折石榴花,赠有情人,陛下可要买一枝么?”南枝愣在原地,不辨虚实。四面喧嚣,皆不可闻。大圣笑曰:“善哉!善哉!万事皆有圆满。”

他师徒整束行囊马匹,找大路而西。正是:中道分离乱五行,降妖聚会合元明。神归心舍禅方定,六识祛降丹自成。毕竟这去,不知三藏几时得面佛求经,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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