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几个春秋，匆匆又是六年。

锦觅提着一只竹编的篮筐，筐里是她用于换洗的衣物，她一路哼着歌儿往山里走去。

山间溪水总是特别冰凉，她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将裤腿挽起，双脚轻轻没入水中，享受这难得的惬意清凉，情不自禁地喟叹道：“哎，太凉快了，今日怎么会这么热，我都快晒成葡萄干儿了。”

微凉的山风拂过她的面颊，鼻尖是独属于山林的草木香气，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像在拥抱这阵夏日的清风。

“从前有座山，山中有棵树，有棵葡萄树，葡萄树上长葡萄，葡萄变成葡萄仙……”歌不成歌、调不成调，连歌词也像是孩童戏语，但锦觅很开心，唱的没词了她还会“啦啦啦啦啦”的自己接着哼。凌凌波光里，她的双脚不自觉在水中拍踢，好像鲛人摆动尾鳍。

圆滚滚的豆豆眼小鸟不知是不是听得入迷，也跟着摇摆身体。

锦觅看着它一摇一摆，哈哈笑了起来，“哇哈，虽然我的天赋不在修炼上面，但唱歌还真是天赋异禀啊，连小鸟都听醉了，嘿嘿。”

豆豆眼小鸟见她歌声停了下来，便扑棱了两下翅膀，又晃了晃身体，好像示意她再继续。

“难得你这么捧场，真不忍心叫你失望。”锦觅心中得意，却故作无奈的叹息一声，然后清了清嗓子：“咳咳，山上有只鸟，一只小胖鸟，小鸟长着白羽毛，还会跳舞蹈……”依旧是她的即兴发挥，毫无文艺含量，但锦觅高兴，继续在树上摇来摆去的小鸟也很高兴。

难得遇上如此捧场的鸟，锦觅忍不住双手微抬，变出许多花儿来。

她在五彩缤纷的花儿间五指翻飞，很快编出一顶小小的花冠。

“我的朋友，虽然你是只鸟，按理说是我们果子的天敌，但是难得你是如此的慧眼识珠，又如此欣赏我的歌喉，唉，世上知音太少，这顶小花冠便代表着我的谢意，希望你下次有机会再来捧场哈。”锦觅站起身来，将小花冠轻轻戴到了小鸟的头顶。

小鸟扬了扬脖子，似乎很是满意。突然，它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振翅飞起，那小花冠将将要掉落下来，它又用鸟喙将其啄回去，真是极有灵性。

锦觅瞪圆了眼睛：“唉，真有灵性嗨，这鸟，快成精了吧。”

??见小鸟已经飞远，她摇了摇头，停止发散思维，开始松解衣物。

??锦觅摘下锁灵簪，一阵芬芳香气蔓延，她将自己整个沉入小溪。

不知为何，她对水总有种亲近，就好像，就好像，她说不上来，但在水中，她很自在。也许是因为她是个葡萄，而葡萄是植物，植物都喜欢水。

??洗完澡后晾头发的时刻是她喜欢的时间，当阳光从幽林的缝隙中洒落的时候，即使是夏日烈阳，也有了一种别样的温柔。明明她使用灵力就可以很快晾干，但是就这样，让生活的节奏慢点又何妨。

洗衣服是不会洗的，锦觅惯会在这些事上偷懒，略施几个术法，衣物便在小溪里翻滚起来，自己洗起了自己。

见此，锦觅满意地点了点头。

回家的路上，锦觅碰到了茶馆里听说书听得起劲儿的小六。

小六嘴里磕着瓜子，一边和旁边大着肚子的妇人聊天，一边听灵石先生在台上侃侃而谈。

他虽面上在笑，眼中却好像含着一团忧郁的雾，忧郁的好像马上就会变成雨、落下来。

往常这时候，小六正好行完医，便会在此处等锦觅一起回家，二人还能一起在茶馆吃上几块点心，再听会儿书。

“小六。”锦觅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

小六一见锦觅，眼中带了丝真实的笑，云收雾散。

锦觅向坐在他身侧的妇人打了声招呼便往小六身边走去，周围人动动屁股，勉强又挪出个位子给她。

“六哥，你这弟弟好乖好漂亮呦，我喜欢的不得了。”妇人扶了扶肚子，眉开眼笑。

小六笑着应道：“那感情好，您家里要有个姊妹，说给我们锦觅做媳妇儿多好。”

锦觅反驳：“小六总会乱说，姐姐你别听他胡说。”

“六哥说的正巧，我确实有个妹妹……”那妇人正说到兴头上，突然抚着肚子“哎呦”起来：“六哥，六哥，我恐怕是要生了。”

“六哥，你快给看看呗。”周围人七嘴八舌，出起了主意。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给女人接生啊。”

小六摆了摆手。

“这节骨眼上，在哪儿找稳婆呀，六哥你行行好，给看看呗。” 妇人的丈夫摊了摊手，求道。

“是呀，六哥，我们妖怪只分公母，不分男女，玟大医师，求你了，哎呦，好疼啊。”

“唉，好吧。”小六将手上瓜子往盘中一放，对锦觅说道：“锦觅，你来帮我打下手。”

“哦，好。”锦觅在回春堂这么多年，和小六配合的倒也默契十足。

几十把油纸伞撑开，就在原地为这妇人搭起了“产房”。

不多时，一把雨伞被顶开，小六将篮子举起，露出里面的几只小兔：“哎，生了七个兔崽子，大人小孩都平安。”

众人露出欣慰神色。

锦觅给地上露出笑容的妇人擦了擦汗，整理完毕后，小六照例宣传了一把回春堂治不孕不育方面的领先技术，然后在众人的夸赞捧场中牵着锦觅退场。

“锦觅，今天怎么这么迟，以后可不能在那儿待太长时间，回头着凉生病了可够你受的。”小六将医箱往身后背了背，以免撞到她。

“今日碰上了一只会跳舞的小鸟，它可喜欢听我唱歌呢，下次我带你去看。”锦觅抬头望了望她，一脸等夸模样。

“你唱歌？”小六忍不住笑了一下。

“怎么啦？你不信？”

小六见她实在可爱，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正说话间，迎面撞上一对主仆，那少女脸上蒙着一层轻纱，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您没事儿吧。哎呦，对不住。”小六捂了捂裆部，这冷不丁一撞，还真有点痛。

“痛不痛啊？小六。”锦觅刚伸出手，小六脸色一变，连忙将她手握住：“不痛，没事儿。”

“小姐，您没事儿吧。”婢女一脸紧张，将小姐扶住。

“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啊！”那小姐怒道。

“真不好意思，抱歉抱歉啊。”玟小六朝她拱手致歉。

“抱歉。”锦觅也拱拱手。

“没撞疼吧。”迎面走来一个蓝衣青年，对那面纱小姐关心道。

“没事儿，就是这些乡野村夫，身上脏兮兮臭烘烘的。”小姐努了努嘴，很是嫌弃。

小六闻了闻自己：“我昨儿刚洗了澡，不臭啊。”

“小六才不臭。”锦觅动了动鼻子，只闻到一些皂角香气和草药味道，忍不住回头喊道：“我们才不臭，我们香着呢。”

小六摇头一笑，牵着锦觅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