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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凡鸟偏从末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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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忘川河畔风依旧,浇水种花的可卿仙子却已在生死簿上消了前生风月情债,不知是回了离恨天上的太虚幻境,还是再度入了轮回?

彼岸花盛放如故,不因缘起而开,不因缘灭而谢。

埙声幽幽通远古,如同倾听上古神明的低声耳语,似呢喃,似倾诉,倾诉一段故事,倾诉一段传说,传说无关你也无关我。

乐声如清风过耳,不知在谁的心底荡起一丝涟漪后复又散去,幽幽,悠悠……

故曲重听,又是一番新感受。

蒙知微持壶自斟自饮,壶中佳酿正是掺了一滴孟婆泪的“相见欢”。

缘来客栈二楼,店主帝子旭问不请自来的访客,“这只曲子你也会,不和上一和么?”

玉京子凝望着那道吹埙的身影,脸上无悲无喜,宛若上古的神明。

月离臻倒了杯酒给丈夫,“尝尝,这是我新酿的恨别离。”

帝子旭含笑推拒,“相见何欢别离何苦,争不如寻得桃源情深处,求取春风一度。”

将杯子转递给玉京子,“还是送给神君品尝吧。”

又向妻子道,“上次酿的武陵春不是还有最后一坛么,与其留给那出尔反尔的阎君,不如咱们自己喝了吧。”

月离臻瞪眼,“下一次桃花源现世还不知是何时何处,若无这坛武陵春作引,找不到地方可怎么办?有其他酒给你喝就不错了,只管挑剔什么!”

帝子旭取下妻子手中酒壶随手放到一边,拉着月离臻走到一边,对她耳语道,“那里面有别的女人的眼泪,我不喝!若是你的眼泪,为夫倒是偶尔可以尝上一尝。”

月离臻嗔了句“老没正经”走开,帝子旭追随而去,放任客人独自待在二楼露台。

他二人夫妻调笑两句本没什么,听在玉京子耳中却引得他心神一晃,他将杯中酒往远处洒落。

忘川河畔,忽然下起一阵灵雨,只是,雨水非但没有浇湿花朵,反令花丛着火一般,灼灼欲燃。

玥非卿一边观赏着这异样的景象,一边奇怪雨水怎么不曾落到自己头上。

抬头,看见一片倒映桃花灼灼的伞面,雨湿桃花红可怜,衬得她脸上也多了一抹胭脂色。

撑伞的那只手,指节分明如玉雕琢,不知道一锤子砸上去,能不能听到昆山玉碎的声音。

压抑住心底过于暴虐的想法,玥非卿随口问道,“阁下是谁?怎么会来到此处?”

玉京子面向忘川浅浅一笑,“玥少尊,我们在人间刚见过面,来此也算故友重逢,素闻缘来客栈有好酒,不请我喝上一杯么?”

玥非卿仰面,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完美无瑕的侧面,线条起伏如画,桃花花枝下,宛若神明的男子褪去高不可攀的清冷,显出几分春入人间的殊色。

“你这样的神仙也喜好杯中物?”

“神仙本是凡人做,凡人喜欢的,神仙又怎会不喜欢?”

她动,他便也跟着动,遮在两人头上的雨伞亦动。

桃花横斜春色缱绻,忘川的风轻轻吹,两人微湿的长发在空中彼此纠缠。

伞下,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身体距离,目光克制不曾对视。

蒙知微遥遥注视雨中走向客栈的又一对神仙眷侣,突然觉得,杯中酒它怎么就这么酸,又这么涩?

看着遥远的距离,其实只要迈开步,不过转瞬即至。

客栈门口设了结界,若无人接引,外人是进不去的。

玥非卿举手扣门,玉京子在她身后收了雨伞,极其自然地将那一枝桃花插入她发间。

“老板,开门接客了!”

蒙知微的声音懒懒从二人身后传来,“接客,接什么客?尊上说了,这阵子客栈关门歇业,打尖歇脚,吃茶喝酒请往别处去!”

话音刚落,门却从里面开了,没法子,正式工的权限就是学徒工要高,门禁对玥非卿只是虚设,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想进便能进,想带谁进便能带谁进。

只是,玥非卿自己,仿佛并未察觉到这一点。

看着最后一个进门的蒙知微,玥非卿有些诧异,“微尘子,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蒙知微将怀里的唤心莲插入柜台上的花瓶,又往瓶中注入九幽泉泉水。

回身戏谑地看一眼今日唯一一位登门入室的客人,“玥少尊想什么那么入神,我就跟在你身后都看不见?”

玥非卿一本正经道,“可卿临别赠我两滴多情泪,我正想着用这眼泪和迷情花的花露酿成一种新酒,取名情人泪,你觉得如何?”

蒙知微眼神微黯,脸上却笑道,“甚好,新酒酿成之日,别忘了请我尝尝。”

老板娘板着脸从楼上下来,“客栈歇业你

就没事做了!还不回屋练你的业火焚心诀,叫人打回地府很有面子么?一天天就知道吃喝玩乐!”

蒙知微正乐着,老板娘又道,“微尘子,还有你!人家连你是谁都忘了,你还搁这醉酒伤情呢。去后院把翟判官送来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赔礼都给我劈烂了,扔进炉子里当柴烧!”

果然同工不同命,玥非卿可以回房修炼,轮到自己就得去干杂活。

蒙知微哀怨地看一眼玥非卿,往后院杂货间走去。

大堂只剩下两个人,然而老板娘并没有半点想要搭理玉京子的意思,往楼上喊了一声,“帝子旭,出来接客!”

喊完自己迅速闪人,也不知道去了何处,自始至终,这位客栈老板娘都没给过玉京子一个眼神。

来自不同时空的两个神明彼此对视,帝子旭尴尬一笑,“我夫人出生魔族,天生和神族不对付,并非有意针对,请见谅!”

玉京子礼貌一笑,“理解!”

视线落在养于九幽泉水中的独瓣重蕊七色莲,不由诧异道,“这不是西方皓天界独有的唤心莲么?原来在地府也能生长。”

帝子旭不答,只是轻拂衣袖,桌上多了一藤葫芦和两个青竹杯。

“今日难得有酒兴,葫芦里装的都是我游历四方收集的珍奇佳酿,来同我喝个畅快!”

新上任的阎君最近很烦恼,自打缘来客栈那位尊上跑到奈何桥旁跟孟婆做起了好朋友,每日美酒佳肴笑话段子不断,孟婆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流泪了。

少了她的眼泪,孟婆汤就没了效用,每日数千上万的鬼魂徘徊在奈何桥边进不得退不得,往生率极速下降,轮回司的卞司正已经数次来向阎君求助。

阎君又能有什么法子呢,那位尊上出身魔族,来头大得天帝都不敢得罪,别说她只是去给孟婆送吃送喝讲笑话,啥律条没犯,就是她此刻掀了阎罗殿,只要不惊动后土娘娘,便是东岳大帝亲临,也奈何不了她。

何况,那两位尊上自从客居地府,一直安分守礼,所开缘来客栈也是正经生意,不欺客,不欺生,依着规矩按时缴纳足额税款,从不拖欠,比土著居民更守规矩法度。

若不是警幻横插一脚,通过赤瑕宫向地府施压,硬生生以外来孤魂不得抢占本地转世名额为由,抢了她家孩子的投胎机会,他们夫妻也不会将原本经营正好的生意缩减规模:从谁的生意都做改成只接待有缘人,导致忘川河畔居民幸福指数、经济繁荣指数、就业率、税收大幅下滑。

前段时间那位玥少尊好不容易钻了个空子借尸还魂去人间玩乐一回,时间还没到呢,警幻又联合掌管生死簿的陆判官把人又给拽回来了。

偏偏自己不曾正位阎君之前欠下那警幻一个天大人情,只能任由他们暗箱操作自己却装作不知情。

不想,事可一不可再,两位尊上这次却是较起真来,送去的赔礼照收不误,也回了等价的礼,生意却是彻底不做了,不仅孟婆这边出了岔子,忘川那头也起了变化。

原本寸草不生只能长出彼岸花的河畔竟然开出了莲花,原来是八仙游地府时不小心遗落莲子的唤心莲,那几颗沉寂千年不萌芽的死种也不知得了什么造化,重新焕发生机开花生根。

唤心莲唤心莲,顾名思义,功效便是唤醒沉睡心底的记忆,而忘川正是由往生者灵魂记忆沉淀而成,多一份记忆被唤醒,忘川的河水便被蒸发一份,等到唤心莲开遍忘川,忘川只怕将不复存在。

忘川水恰好又是孟婆汤的主料,非是其他水所能取代,这是要从源头绝了孟婆汤的出产呀!

偏偏明知道是两位尊上动了手脚,却又没有明面上的证据可以指控。

毕竟事故一头起因是这人家自费给地府员工送福利,也是出自好意,你总不能说人存心不良。

至于事故另一头,莲子是八仙落下的,天生异种发育迟缓也是有的,关人家客栈老板什么事?

阎君愁啊,听闻东岳大帝与南岳大帝结伴巡游四海八荒,不日将至地府,事情再不解决只怕就要捂不住了。

难道自己这阎君位置做了不到五百年就要引咎辞职?到底怎样做才能消了两位尊上的怒火,让他们应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心中一个发急,捻断数根胡须。唉,如果恩怨也同须发一般容易了断就好了。

能干的属下不仅要会察言观色,还要要善于为上官分忧解难,眼见阎君长吁短叹,翟判官忍不住说不出自己斟酌已久的一个建议。

“阎君好友凌云子,昔年曾赠予您一截不死木,那正是炼制身外化身的绝好材料,不如就将此木赠予玥尊者,助她修成人身,重返红尘炼心。反正生死簿上也没有她的名姓,索性任由她在人间做个逍遥散仙又如何?”

阎君眼前一亮,“妙啊!”

只是想到不死木的珍贵,又很舍不得……罢了罢了,前程到底比宝物更重要!舍便舍了吧,这次为了还警幻的人情,真是有点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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