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弗格森？弗格森为什么会认识他？为什么他能叫出这个名字？——爵士不应该认识十六岁的罗纳尔多。

克里斯蒂亚诺必须承认，自从回到十六岁之后，他偶尔会在晚上幻想他和弗格森见面的时刻。那或许会是在曼彻斯特，梦剧场的某一场比赛。彼时他已经处理好了所有的事，他的爸爸会在医生那里恢复健康，雨果会被送去康复中心戒掉毒品。他会坐在观众席上，爵士在教练席上嚼着口香糖。吉格斯活跃在左翼，贝克汉姆穿着七号球衣，基恩还是队长。

他只是没想过会是这样的见面——在罗马某个医院的等待室里，年轻的弗格森为了年轻的罗纳尔多来到意大利。

他傻乎乎地用英语问，“你走错房间了吗，先生？”

他看见爵士冲另一个男人打了个手势。

“你会说英语？这很好——因为我忘记带上一个会说葡萄牙语的翻译了。”弗格森说着坐在他旁边的座椅上，“我当然走进了正确的房间，孩子。我是因为你来的。”

医生离开房间，弗格森的助手也跟着离开。克里斯蒂亚诺在玻璃门上看到乌黑的倒影，助手想必守在那里。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他看着弗格森的头发，那原本是棕色的，掺杂着灰白的发丝，岁月还没有彻底侵蚀爵士，他现在还是那个叱咤欧洲的冠军教头，不是那个在电话里对他说：我没有精力再去管年轻人的故事的老头子……

曼彻斯特的河水逆流而上，弗格森爵士重回教练席，已经退役的传奇球员们再次驰骋赛场。

这是假的吗？可它分明那么像真的。

他有那么一会没说话，他觉得他大概是没睡好——不然怎么会在这里和爵士说话。他又去想为什么弗格森会在这里，他想到那场训练赛，想到吉姆.瑞恩。原因太明显了，克里斯蒂亚诺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你好，克里斯蒂亚诺。”弗格森用带着浓厚苏格兰口音的英语和他打招呼，“我是亚历克斯.弗格森，曼联的主教练。我来自曼彻斯特。你或许知道曼联？”

“我知道曼联，爵士。我也知道你。”他说：“我非常惊讶，先生。”

“因为我？”弗格森敏锐地问，“惊讶我的出现？还是惊讶我知道你的天赋？”

“我想不到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先生。看起来你是专程来找我的。为了什么？我的未来吗？”克里斯蒂亚诺诚恳地说，“诚实的说，我现在不打算对我的未来作出明确的规划。至少现在不。”

克里斯蒂亚诺可以推断发生了什么。爵士总不会在不认识他的时候来找他聊天。吉姆也许把那场比赛录了相——他当时没太注意，但这完全有可能。然后，弗格森也许从里斯本竞技那里知道了他解约的消息。

他没想过他会来——毕竟他十六岁的时候还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子，可他不是真的十六岁，他当然值得一个冠军教练从英格兰赶到罗马。

克里斯蒂亚诺悄悄看着弗格森，在今天之前，他绝对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对方。

他很想念爵士，却绝对没指望现在就见到他。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方。

“那么你有什么想法？”弗格森问，“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不是对看比赛有什么意见。可我看不出来对你来说这是什么明智的、健康的职业规划。”

“我原本想要参加拉斯维加斯的扑克比赛。”克里斯蒂亚诺说，他知道这听上去像是一个疯狂的赌徒。他得说他有点遗憾，事情原本不会这么困难：“但我没有成年——所以，我只能选我熟悉的领域赚钱。”

“对不起，克里斯蒂亚诺。”爵士说，“我了解到你的爸爸迪尼斯.阿维罗先生需要一笔钱做手术。看来你正为此努力。你的哥哥姐姐——据吉姆说他们没有付账单的能力。”

克里斯蒂亚诺点了点头，他预感爵士改变了谈判策略。

“我非常好奇。我是说，所有人都知道你有天赋，你需要钱。成为一个职业球员、和俱乐部签约明显是更简单的方式。”弗格森说，“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和他们签约吗？或者你真的下定决心不再踢球，甚至连你爸爸需要这笔钱也不能让你回心转意？”

“当然不是这样。”克里斯蒂亚诺低声说，“情况还没有坏到除了和他们签约以外没有选择的地步，我是说，如果我完全没有选择，如果真的那么糟糕……我当然会签约。弗格森先生，因为我很清楚对于俱乐部来说，我需要的八万欧元不值一提。”

“可这需要付出代价。先生。他们不是慈善家，我也不会要求他们给我无息贷款。”

“如果要说原因，那么我不想因为我需要一大笔钱而和任何球队签下过于长久的合同。”克里斯蒂亚诺说，“我需要钱，弗格森先生，这是事实。如果我向他们要求……我得向他们证明我值得这笔钱——你瞧，先生。我不能这么要求想和我签约的球队‘你得给我八万欧，并且负担我爸爸之后的所有治疗费，否则我不会和你签约’。他们会说什么？”

他们会说，你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傲慢的球员。他们会告诉任何人这一点，然后要求你证明你值得——你需要花费太长太久的时间去证明你的能力。然后在你证明你值得之后，俱乐部会这么告诉你：当然，我会给你这笔钱，可你得为此付出代价——你的忠诚。你将会不得不签下巨大代价的违约金，从此，你的命运将会不由你做主。

克里斯蒂亚诺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他想起真正的，在十八年后会发生的事情。他和皇家马德里的十亿欧元的违约金，成了俱乐部顺理成章制约他的筹码。他曾经真的以为他会在伯纳乌退役，他从来没想过离开他梦想的球队——太过天真总是没什么好处，对不对？足球没有童话故事。

他想起弗洛伦蒂诺在办公室里冷漠地说：

“你知道的，罗纳尔多。我不会允许你去高水平的联赛，或者我描述得更明白一点，有能力竞争欧冠的联赛。英超？不可能，我知道巴塞罗那想要你，那不可能，我根本不会允许他们报价。”

“没人会为了十亿违约金付出代价。所以，你知道你能去哪里。”

“尤文图斯？意甲？一个次一档的联赛？当然，我会告诉他们你值多少钱，我不认为他们负担得起。阿涅利家族是很富裕，唯一的问题是，他们要怎么合法的把那么多钱转去俱乐部？”

克里斯蒂亚诺常常会想，弗洛伦蒂诺明明知道他的能力，当然也知道他的脾气——却还是要用他所习惯的手段去羞辱一个这么自尊、坦诚的人。

意甲又怎么样呢？即使那是一个没有皇家马德里强大的球队又怎么样？皇马主席认为他们的当家核心已经足够年老、已经随时准备着在他状态下滑的时刻把他扫地出门了——

然后，是众所周知的故事。尤文图斯出乎意料地付出了1.1亿欧元，把他带去了安联球场——以卖掉球员、没钱引援为代价——最终，年迈的老妇人输给了青春风暴的阿贾克斯。

情怀和感情都是筹码，唯有利益永恒。

……可如果他没得选，他也依然会和俱乐部签下合同。比起死亡的代价，签个合同算得上什么？

他只是不能这么告诉弗格森，这个一无所知的弗格森，告诉他：你的孩子已经经历过这一切了，他知道对俱乐部有所求会有什么下场。他不会在走投无路以前选最差的那个选项。

爵士和他对视，克里斯蒂亚诺试图在那双睿智的眼睛里找到他熟悉的东西，他没能找到。

“他们会说这非常值得。”弗格森说，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温和起来了。“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八万欧是一个绝佳的买卖。他们会买到一个天才。如果天才只需要用八万欧就能买到，我会掏空我所有的家底。”

“你抗拒和俱乐部签下长约。”弗格森温和地说，“为什么？这让你感到不自由？”

他的温和让他找到了熟悉感。也许太熟悉了，克里斯蒂亚诺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那或许是苏格兰高地上的风，阳光，野草，鲜花，以及落在他头顶安抚他的那双手。也许他没有做梦，也许他的头还搭在老头的膝盖上，只要睁开眼就会醒过来。毕竟是老头给了他这么一个设想：如果能回到过去，你会怎么样？

……我太想你了。你想象不到这有多孤独。没有人理解我为什么这么选，他们不知道我来自哪里，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即使是最亲密的家人，他们只能支持我，并不懂我背负了什么。

我要改变我爸爸的命运……可是我的命运呢？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的命运呢？签下那个合同吧！再次变成待价而沽的商品——这个设想太可怕了，就算是做梦也让人心生畏惧。

“这让我感到……被别人掌握。”克里斯蒂亚诺诚实地回答，“我不想被别人掌握——球员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可至少不要被掌握全部的命运。这不是说我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俱乐部，我只是希望，在我和他们谈判的时候，我是有筹码的。他们不能想摧毁什么就摧毁什么……”

“这听上去你像是签过一个大错特错的合同。”

他曾经签过。

“听起来很傲慢，是不是，先生？”他小声地发问，“像是一个傲慢的梦想家。”

“像是一个胸有成竹的航海家。”爵士说，“你确信你会成功——因此你不想被掌握命运。克里斯蒂亚诺，也许你之前的俱乐部和经纪人让你感受到这一切更像是生意。我没说错——对他们来说，足球确实是生意，球员是商品，有的值钱，有的一文不值。你知道的，那更像是一个产业，你知道□□业每年能靠这个赚多少钱吗？”

“你的所有回答都证明了这一点，孩子。你想要做航海家，不要做商品。”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写到我之前想象了好久的地方了。为什么不和俱乐部签约，为什么会犹豫。这里应该解释清楚了。足球很美好，构成足球的世界很复杂。为什么我一定要写这个桥段，就是因为他采访的时候说了那句“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现在把足球当做生意。”

足球其实就是精神股东文化，队蜜爱豪门的厚重历史，他们喜欢那些球员为了俱乐部付出一切的桥段，比如托蒂一人守一城，罗伊斯被称为多特战狼，球迷希望他降薪也要终老多特，穆勒在拜仁坐板凳，之前那些人怎么描述c罗？他们说，他应该在板凳上坐到退役。

这是为了足球吗？不是的，这是为了他们的体面，吹球队历史的时候可以沾沾自喜地说，谁谁谁为了这个球队宁愿不要钱也要留在这里。俱乐部就应该冷漠商业，球员就应该忠心耿耿——我愿称之为最强pua文化

足球世界明明是最最极致的慕强，却有一些人用情怀来掩饰这一点。团蜜为什么对cr又爱又恨？因为他不是离开皇马就拉了，站在他们的角度，是他把他们甩了。天龙人从来都是自己当渣男的。

今天作者有屁要说太多了，明天在感谢我的股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