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路行本就对冷含淑没有提防之心，这才会猝不及防地身中一剑，以至于惊的他，久久不能平静，殿外的其他人也在为这变故感到震惊。

他身躯颤了些许，喉间滑动，吐出一大口咸腻鲜血，不可置信地恨声道：“含淑，你……”

冷含淑眼里流着泪，不断摇头，看起来伤心悲愤至极，呜咽地道：“为什么要杀害爹？为什么要骗我？到底为什么？你自己许诺过我什么，你还记不记得。”

风路行声音喑哑道：“是！我是不否认，但那是风景野的命令，若不是他拿那件事威胁我，我又何曾真的有伤害过你的家人，我有吗？！”

他恨声地道：“含淑，你我夫妻多年，我自问待你于心无愧。”

冷含淑面色狰狞，痛苦万分地道：“你是待我很好……可是，可是你做出这种事，你让我怎么面对你，怎么面对爹，你干脆直接杀了我！”

风路行似乎不恨她捅自己这一剑，强撑着身子，走到冷含淑面前，吸了一口冷气，失望地道：“冷含淑，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狠绝无情的人？”

冷含淑忧伤地摇着头，双手捂着耳朵，不想听他言辞，可风路行偏要说。

他忍着剑伤，喉间滚动，质问地道：“我承认是我亲手害死了岳父，可要不是岳父几次三番逼我，立即斩杀慕庭晏和花湘影，风景野拿阿凝威胁我，我会对岳父下手？你口口声声说，我为了爬上这个位置，不择手段，是，可若不是因为风景野，我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去杀人！这些年来，除了岳父、阿凝之事，我何曾不是一直敬你，怜你，爱你！即便是发生了那件事，我又何时有怪过怨过你什么？！”

风路行的这些质问之词，句句直戳心口，戳地冷含淑，连恨都恨不起来。风路行悲戚地道：“含淑啊含淑，我真的是太失望了，想不到你和他们一样，觉得我卑劣狡诈，恶心透顶，甚至还亲手杀了我！”

他说完，突然又吐了一口血，血花四溅，九大剑灵如同嗅到了掺杂着浓郁血腥的灵气，顿时被吸引，一阵罡风猛地举起死灵剑，朝着风路行头颅挥砍而去！

风路行旋身闪避，再次吹响笛音，却再也控制不住了。

冷道涯挥举死灵剑，纵使这一剑，不能砍中风路行，多少也活不成了。然而，这一剑因爆发得突然，灌注了太多邪力，超出了风路行躲闪的范围，剑落中途，竟然“当”的一声，挑开了另外八剑灵的剑锋，而冷含淑的双手，抓着风路行的肩膀，挺身而上，正中她的心口。

冷含淑的这一举动，行云流水，转瞬即逝。

她甚至都没有思考犹豫片刻，就挡在了风路行的身前，撞上了那一把，冷含淑自己亲手捅的剑。风路行还没来得及反应，说句狠戾或体面温言，看着冷含淑嘴里吐出一口血，眼里生气的怒火便瞬间熄灭。

风路行连带着冷含淑一齐瘫倒在地，冷鹤月和白里宸都看到这一幕，眼眶里含着难忍的泪光，颤声道：“含淑……”

此时的冷鹤月已经忘了九剑灵暴虐，想要冲上去察看冷含淑，却被白里宸，一把抓住手臂给拦住了。九剑灵出手极快，还没给风路行喘气机会，转过身对着他虎视眈眈起来。

冷道涯像是感觉到自己女儿的死亡，周身邪气变得更加暴烈狂躁，手持死灵剑剑指对着风路行，与死前那张刚硬冷漠而严厉的脸，如出一辙，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而风路行看着他，却已不再感到害怕。

冷含淑与风路行近在咫尺，他伸手摸了摸冷含淑面颊，满脸心如死灰，一颗心死沉死沉，如同坠入深海。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把阴玄令抛向空阵中，风驰电掣地将自己全部灵力注入法阵。

步少棠突然反应过来，道：“风路行这是要用阴玄令的邪力，与九剑灵同归于尽！”

风路行身上淅淅沥沥的鲜血，犹如一条条长蛇，流向地上画着的咒文法阵，他用残存的魂识在地上猛地击了一掌，整个法阵被他的灵力灌满。

刹那间，整个内殿血光流转，邪气冲天，风路行神情，更是凶蛮至极。

他撕心裂肺地道：“冷道涯！不就是想我偿命吗？老子把命给你！”

众人被这股强大的邪力震得踉跄，站不稳身子，电光火石之间，大殿摇摇欲坠。屹立在殿内的石柱被震断，东倒西歪，险些砸中大殿内众人。

白里宸见他神情狰狞，眼里尽是凶狠死光，顿时愕然，斥出灵剑，想要阻止，却发现佩剑被团团煞气，给击了回来。

步少棠瞠目结舌，抓着步然，道：“这里要塌了，赶紧走！”

话音未落，传来轰然一声，所有凶尸暴体倒下，黑红的烟雾涌聚，空气中突然出现绵绵黑气，有怒气、怨气、煞气、邪气，凝聚成团流向四处。

众人心知，这高殿是真要塌了，急忙退出了大殿，白里宸却仍怔怔地看着法阵，风路行吐出几口艰难万状的鲜血，白陵春拽着白里宸的手臂，连托带拽地把人拉出了大殿。

霎时间，金殿迸裂，红光聚幕！

不过片刻，众人耳边响起一阵风路行清晰的惨叫声，以及传来轰鸣炸声，几个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最终止步在石阶前，才停住脚跟！

白素清抱着谢还灵，虞期手提着白无衣，来到殿门外还算干净一处。白无衣整个人被定住，他靠在麒麟石座上惊恐万状。白素清就站在跟前，一抬眼便能望见那对冷若冰霜的眸子。

他被白素清盯地打了一寒颤，心知白素清这是要挖了自己的心给谢还灵，畏惧又愤然地骂道：“白素清！呸！你与邪魔歪道搅作一团，枉为仙门弟子！休想拿我心去救活邪魔！”

白素清走近了一步，白无衣怒目而视，恨道：“我可是你弟弟！你难道要背叛宗门祖训，杀了自己血亲？！你怎么能杀我？！啊？你怎么敢杀我！白素清！你这样大逆不道，不忠不孝，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白素清冷冷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任凭白无衣如何骂天骂地，周遭都是恨不得他死的目光，尤其是步少棠，恨不得他死得越惨越好。白素清刚要动手，就被步少棠拦住，他道：“谢还灵是我雪月派的人，这颗心理应由我来取。”

步然一颤，喉间发出一丝呜咽，道：“爹，你要亲自动手！”

步少棠道：“闭嘴！给我老实待着！”

步然闭上了嘴，不敢再问。白素清也没说什么，往后退了一步，步少棠没有给白无衣多余废话的时间，亲自动手取了他的魔心，一掌正中他的胸膛，不拖泥带水，下手又快又狠。

白无衣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心，被人动手挖了出来，他甚至没来得及再咒骂一句，或是吐出一口血，惨叫一声过后，目光里的愤恨之气便瞬间消失。

白里宸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石阶上，转眸时，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知是因看到跟随自己一起长大的弟弟，被别人挖了心，而感到痛心疾首，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眼里泛着隐隐泪光。

冷鹤月见他怔怔然地失神，了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没上前安慰，而是抱着昏迷不醒的风晚凝，静静坐在一旁，什么也没说。

步少棠将取出来的那颗魔心，安放在了谢还灵的心口，白素清从怀里取出灵袋，把谢还灵的魂识，重新度入谢还灵的体内，又喂了两颗丹药给他服下，确认服下之后才放下心。

虞期给谢还灵包扎胸前的伤口，又给他度了些灵力，几人脸色阴沉，等了好一阵都没有等到他醒来，白素清皱眉思索，把体内全部灵力都度给了他。

这回，白素清直接单膝跪在地上，耐心地盯着谢还灵，又等了好一阵。虞期蹲着的脚已经有些发麻，伸手探向谢还灵的手腕，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也有进出的声息，可人就是不醒。

白素清抬起他的手，也探了谢还灵的脉搏，手微微发颤，握住了谢还灵的手，轻声唤道：“谢香尘。”

无声应答。

白陵春一个激灵，跪倒在谢还灵身前，喉间呜咽一声，道：“二叔，谢前辈怎么，怎么还不醒啊？”

白素清闭了闭眼，心头一片冰凉，没开口回答，他伸手碰了碰谢还灵的脸，像是有些无措。

白陵春忍不住低声啜泣，抓着谢还灵一只手，看着他一遍一遍，哽咽地道：“谢前辈，你能听到吗？我是陵春啊。”

白陵春喘息不止，喉间滑动道：“我们没事了，谢前辈，我们没事了。”

仍是无声回应。

白陵春不知为何，会涌现出一股无法忍耐的痛楚，感觉心空落落的，甚至有一丝疼痛，痛到她按捺不住激荡已久的心情。

她无法清晰地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眼前的这个人，明明与自己不过是几面之缘，可为什么自己会心神大乱，肝胆俱裂！

等了好一会，谢还灵也没有反应。

白陵春紧紧握着谢还灵的手，力道大的抓出几道红痕，几乎要把对方的手腕捏碎，泪流满面地道：“我们没事了，你可以不用担心了，谢前辈，你不用担心了。母亲，谢前辈为什么还不起来？你救救他，救救他可以吗？”

冷鹤月深吸了几口气，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抚慰道：“春儿，谢公子，会没事的。”

话刚落音，谢还灵被白素清握着的手指，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白素清愣了一下，没等反应过来，手掌随即被谢还灵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