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中，白怜冷淡闭口不言，意思明显，摆明了不想与他交谈，谢还灵仍兴高采烈地逗他，几番试探，见怎么都撩不开他的口，便又开始盘算着使别的坏。

各大门派弟子一路向北行，从云间香雪海往孤山的路程遥远，几乎斜跨了几个大州。脚程虽不能慢，但一路徒步、御剑而行，莫说是人，便是马儿疾行，也承受不住这样长途奔波。

急赶慢赶总算在天黑前到了一个小镇，可以停下来歇脚，众仙门弟子都很高兴。谢还灵和冷松游一进客栈就露出欢腾雀跃之色。步少棠却沉稳许多，白怜依旧面上冷峻肃穆，从云间香雪海出来到现在俱是如此。

这客栈地方不大，大家稀稀落落住进来，瞬间就挤满了一家客栈。夜色渐晚，步少棠等人都在房间休整，准备歇下。

谢还灵就不老实了。

他面露笑容，端着一盏茶水敲了敲房门，无人应答，见着里头燃着烛火，心知有人在内，便直接进了白怜房间。白怜纹丝不动，正倚窗静读，闻声也不抬头看他一眼。谢还灵抬头见白怜双颊在月光照耀下，苍白得犹如光洁的冷玉，赞许道：“好一高雅君子！不愧为白怜。”

谢还灵落座在其对面，双手撑着腮，对他嘻嘻而笑，白怜垂眸写字不理不睬，见他手执毛笔，专心在写字，便凑近看他在写什么，挠着头念道：“心拙口......大力日......月。”

听得他念出来字，白怜神情稍稍有些诧异，一手捏住书页，顿了顿，抬眼看他，谢还灵见他眼神怪异，问道：“白兄，你这什么眼神？好凶啊！这字我读错了吗？”

白怜冷冷地道：“心拙口夯，明......你来何事。”

谢还灵微微一笑，化解尴尬，嘴上称呼也乱叫一通，讨好道：“简单，白怜，我自知那日钻你家狗洞不对！但我真不知云间香雪海的狗洞不能钻，若我知晓，定然不会去钻的。白二哥哥，我是真心诚意来给你道歉的。我师父说过，登门谢罪得要有诚意，为表我心真诚，我还特地奉上上品珍茶赔罪。二公子，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饮了这杯茶，好不好？”

白怜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隐隐泛出丝缕清冷凉薄，那淡漠刹那间转瞬即逝。谢还灵见他又要继续写字，忙伸手夺过他手中毛笔，不让他写，道：“白二公子，这杯茶算我敬你，你也不想我日日夜夜追在后边烦你吧？”

白怜心止如泓也未曾多想，二话不说便抬杯饮尽。见他放下茶杯，谢还灵嘴角微扬，登时又给他倒满。

白怜有些狐疑，睨着双眸看着她。

谢还灵心情好得很，继续哄人道：“二公子，不要这样看我，按照江湖规矩，平宿怨的茶得三杯，三杯过后，咱们便往事翻篇，算冰释前嫌了，来，我敬你。”

白怜神色平静没多疑心，又喝了两杯，搁了杯子后，突然感觉身上有点燥热，白皙的脖颈浮出薄薄的汗，眼神不似白日清明。

谢还灵本是不怀好意，知他常年闭关修炼，了猜他寡言心净定没碰过这东西，今夜正好可以欣赏一下他醉态情景。谢还灵见他面颊微红，呼吸微促，正伸手摸自己脸，迷迷瞪瞪摇晃着头。

谢还灵没想到，他果真没碰过酒，佯装若无其事地道：“哎呀白怜，不会吧，你怎么喝茶也醉呀？”

白怜恍惚道：“茶里放了什么？”

谢还灵道：“佳......茶罢了，白二公子，我看你整日躲在房里打坐发呆多无趣，我来找你玩的呢。”

白怜微皱起眉，轻声道：“这、这是酒，你故意的。”

谢还灵见他口吃，忍不住拍桌，哈哈一笑，笑得很坏，道：“怎么会，我适才是诚心给你道歉，你也默许了，怎能出尔反尔呢！白二公子，这可不厚道！走，我带你找乐子去。”

“不去。”

白怜身体摇摇欲坠，似要挣脱谢还灵拉着的手，但喝了酒身体有些力不从心，只能任由被他拉着带出客栈。两人不紧不慢溜进城街，左逛右瞧停在了一间赌坊门口。

白怜抬头看了一眼招牌。

千金赌坊。

赌坊门口人来人往，里头熙攘拥挤，酒楼凭栏到处满是红袖招的吆喝欢呼声，场子格外热闹。谢还灵拉着白怜穿过前堂笙歌燕舞，衣香鬓影的酒坊，直接来到赌坊中央的千金台。

牌桌旁的人看着两个身穿道袍的仙士，白怜戴着半截花白面具，背着三尺长剑与这里格格不入，身姿挺拔更是格外引人注意。

白怜疑惑看着赌坊内，各种嘈杂的人，道：“这是什么地方？这些人，是在做什么？”

谢还灵见白怜面颊泛红，耳根后红了一片，嘴角勾笑道：“这啊，当然是玩的地方，白二公子，云间香雪海肯定没有这么好玩的乐子罢？”

白怜蹙眉摇着头，完全不知这些人，是在做什么的，道：“云间香雪海怎会有这种地方？”

谢还灵连哄带骗，将人带到牌桌前面，诱哄道：“我告诉你，这个可好玩了，你看看大家都全神贯注看着中央瓷盅，这是在玩赌大小，三骰十点以下算小，以上则为大。”

白怜扫了一圈，见瓷盅揭起，有的神色亢奋，有的哭天喊地，缓缓道：“欢天喜地，颓丧懊恼。”

谢还灵迫近一步，指着那些人面上的神情，道：“诛邪宗训言不是讲“坚守本心”吗？你久居云间香雪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食半分人间烟火，又如何能顿悟修炼的至高境界？你看那些游离于牌桌的人，有的在这一掷千金享得荣华富贵，有的一夜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但此地却依旧有人进进出出，咱们在此悟道多有趣。”

庄家高喊道：“开盘下注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瓷盅摇翻倒扣牌桌上，谢还灵耳朵微动，嘴角一笑，拿着五两直接压在小上。

瓷盅揭开，是小。

谢还灵多赢回五两银子。接着又压小。

瓷盅揭开，果然是小。

片刻过后，谢还灵像是玩腻，眼也不眨把全部银子给白怜，道：“二哥哥，你也试上一试。”

瓷盅一摇，白怜不带丝毫犹豫，直接把全部银子落在“大”上面。

瓷盅开出，是小。

谢还灵始料未及，往后倒退了两步，神色讶然看着他，道：“白怜，那可是我全部盘缠，你就这么随便压了？还有你这手气......惊为天人啊！”

白怜身上满是酒香，半天愣愣没说话，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只精致钱袋，缓缓地道：“银子，还有。”

接着白怜手指一振，瓷蛊扣下前拨动了骰子，几轮下来把庄家赔得额头直冒冷汗。庄家有些坐不住了，暗中抬头一看，见是两个仙风道骨的仙士，高个的还背着剑，心想道：“该不会是遇上砸场子的吧。”

中年男子低声道：“这俩谁啊？怎么修仙道士也来喝花酒、赌骰子玩？”

不消片刻，几番连贯动作下来，很快就被庄家发现了端倪，庄家使了使眼色，不动声色地叫来几个五大三粗壮士，将二人团团围住。谢还灵拍手大笑赢得正乐，无意间瞟了一眼，察觉庄家面露异色发现不对。

转眼一看，果然，人群中蹿出两条大黄狗，死死咬着谢还灵衣角，谢还灵登时吓得使劲拿脚踹，好不容易挣脱，却撞上几个拦路大汉。谢还灵摆开架势，纵身而上，身如轻燕白羽，凌空几脚，猛地将几个大汉踢倒，倏忽忙拉着白怜往外跑，白怜迷糊地道：“银子没拿......”

“不要了不要了，赶快跑，逮住了可是要被剁手的。”两只恶狗闻着味追了出去，一路穷追不舍，谢还灵惊魂未定，见身旁白怜双手捧着白花花银子，跑起路来跟只企鹅般，瞧着吃醉酒的他，颇有几分傻气，哪还有白日半分严整。

这表情跟动作，看得谢还灵直哈哈大笑，忙夺过白怜怀里银子，拼命朝身后恶狗砸去，边跑边喊道：“......白二公子，可要被你害惨了，我这辈子被美女追过，被水鬼追过，被狗追还是第一次。”

来来回回追了几条巷子，谢还灵拉着白怜飞身跃上树杈，躲进繁茂枝盛的林叶间，居高临下俯视那两条恶犬许久，那两条恶狗见了白怜冰冷的眸子，便夹起了尾巴，呜咽咕嘟几声走了。

白怜凝视着谢还灵，眼神迷离地道：“你听骰了。”

谢还灵一口否认了这回事，道：“怎么可能，玩骰子哪儿需要用法术，多没意思，我带你出来玩，是教你及时纵欢作乐，享受人间乐趣。”

须臾，谢还灵见天色不早了，带着人跃下了树，跌跌撞撞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