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白怜仰头目不斜视，就胸膛挂着个人姿势，缓慢走进船舫，回到二人住的屋内，将人放在凳子上，伸出一掌，放在谢还灵大腿上。登时腿部一股比江流还暖热灵力涌入，脚底酥酥麻麻好受了些，白怜见他脸色稍好，便收了手，转身拿了条干帕子，罩在他头上。

谢还灵揪着干帕子擦拭着头发，见他一语不发，问道：“白怜，你怎么又不说话？生气了？”

白怜翻了翻衣柜，拿了两人换洗的衣物，道：“没有。”

谢还灵擦得头发凌乱，伸手接过包袱，脱了湿衣物，穿了里衣，拿着外衫靠近道：“那就是还气着。我跟你道歉，我不知道花白面具对你如此重要，我以后再也不碰，你就别气了，好不好？”

白怜淡淡地道：“把衣服穿好。”

谢还灵听他语气稍转平和，心知这是没在气，依言把衣服穿上，忙道：“白怜，你会跑马吗？”

白怜道：“不会。”

白怜背对着他，在换衣物，谢还灵就走到他身前，聒絮道：“白怜，待试炼大会结束了，去桃花谷玩呗。我告诉你，桃花谷有个超级大的跑马场，你肯定没跑过马吧。以前我经常吵着师父要骑大马，师父不让，于是我就自己偷溜出去驯马玩。骑在马背上跟御剑感觉是不一样的，白怜，我可以教你骑马的，如何？”

白怜想也不想，无情回道：“不用。”

谢还灵眨着眼试探地问道：“为何不去？我们是朋友，给点面子么，哪怕一点点也行，成不成？”

白怜道：“不成。”

谢还灵冷沉一口气，噘了噘嘴，忍不住道：“我跟你套近乎也不去，就不怕哪天我把你灌醉，拿着你的剑给我哥净面吗？”

白怜神色不虞道：“你敢！”

谢还灵搔了搔湿漉漉的头发，冷哈了一声，道：“我有什么不敢……”

正说话间，突然船舫似撞上什么东西，船身一阵摇晃，谢还灵一下没站稳，摇摇欲坠，白怜立即伸手扶住他，两人对视一眼，挑帘出了房屋，出了船舫便见步少棠和冷松游，与一女子说着话。

那女子身着一袭素衣裙，原系这艘打捞船的主人，声音柔和，施礼道：“适才前头打捞，不小心撞上了一艘渔船，诸位勿慌。”

这一路，步少棠等人身上穿得俱是寻常便服，甚少穿道服，女子一时便也未认出几人身份，步少棠望了望前头，两只船果然撞在了一起，施礼道：“无妨。”

那名女子又道：“我见几位仙友，气度不凡，不知仙友高姓大名？”

步少棠犹疑片刻，道：“在下姓唐，一介无名小卒罢了。”

女子道：“唐公子可是参加试炼大会，乘船前往孤山除祟的？”

步少棠道：“正是，不过是跟着瞎凑热闹罢了。”

女子道：“所谓‘江湖多风波’，公子何不乘商船而行，怎偏要选乘我们这艘破旧的打捞船？”

谢还灵和白怜站在女子身后，听得这句，两人对望一眼，心中了然是在试探他们底细，步少棠心下自明，回道：“说来惭愧，孤山一行，路途遥远，才到半路，钱就不够了，便只能走水路，想着省去些银子。”

他回答态度温和，声音也好听，让人觉得脾气很好，心中不知不觉生出一股好感，但女子见着他手中长剑，以及冷松游腰间短刀，非是普通俗物，很难让人忽略无视。

且两人修得道完全不一致，却偏偏结伴同路而行，难免会让人心生疑窦。

女子出言试探一番无果，以为对方是境界不高的寻常仙士，便温声道：“原来如此，是在下冒昧了。在下姓上官，叫上官静。”

步少棠颔首施礼，道：“上官姑娘慢走，在下先回屋了。”

上官静施礼道：“公子慢走。”

步少棠抓着冷松游手臂，朝谢还灵二人走去，随后几人进了屋。

冷松游被他抓得生疼，道：“步兄，我们为何要隐瞒身份？”

步少棠道：“适才那女子报了名号，是山阴教的宗主，修为于我们只高不低，若交了手，恐只有白二公子能与之一敌，总之隐去身份，也能少些麻烦，我看这艘打捞船，派头不小，咱们今夜，还是小心些为好。”

冷松游道：“我本以为乘船省些银子，能少遇见些个凶煞鬼怪，如今看来，遇见活人也不安全。”

白怜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看了片刻，问道：“几时开始打捞的？”

步少棠算着时辰，道：“该有半日了，不过，这江河底下到底沉了什么稀世珍宝，自打我们几个上船，这艘船已经撞了两艘船了，来的人皆是去往孤山，不觉得很奇怪吗？莫非他们都跟我们一样，身上没钱走水路？”

山阴教亦是仙盟百族中的一派，这么多年来为跻身名门前列，不知凡几努力，他们使用的法子，曾有过四处闯猎除祟安民，亦或千金招揽高门的弟子，可从来没见过会对一个打捞的东西，如此重视。

况是由宗主亲自出山来打捞，此举动阵容，放到仙盟百族上去，也是一件很破天荒的事情了。

外头，上官静站在船板上，后边一名男子施礼道：“宗主，适才查探过了，那佩刀的小子修为不高，另外三个，看着是名门弟子，尚不知是何修为，可这名门弟子怎会乘艘打捞船，说不定是冲咱们打捞货物来的。”

上官静回首瞟了他一眼，道：“修为既不高，就不必管他们是谁，我们此行目的，是河底捞起来的东西。吩咐下去，叫底下的人，在捞的货物之前，无论如何，都要提高警惕，勿让别人有机可乘。”

那名男子道：“是，属下这就去吩咐。”

夜里，几人搭乘的船深夜还在打捞货物，四人在同一屋轮番守夜，谢还灵躺在木榻上，白怜与步少棠则是坐在软垫上闭目打坐，冷松游坐在窗户边，哈欠打了一阵又一阵，他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己不犯困，眼皮撑着两根火木材，奈何还是扛不住睡意。

几次下来，就开始灌冷茶喝，冷茶灌多了尿意就来了，后半夜时，冷松游被尿憋得无比清醒，忽然察觉，窗外船舫打捞没了动静。

他起身想去开门解个手，顺道去看看打捞起了什么东西，谁料才刚站起身，后背就伸出一只手将他强行按住。

冷松游吓了一大跳，回过头，见按住他人是谢还灵，轻声道：“谢兄，你能不能别吓我，我差点就尿裆头了。”

谢还灵松开手道：“松游兄，先别出去，就待在屋里头。”

冷松游憋得难受，扭拧着双腿道：“我就解个手，很快就回来的。”

话音刚落，外面船顶便传来拳脚打斗，刀剑交曳之声。

听着叱喝声，冷松游心头一紧，尿意催得更急，两条腿都快扭成麻花了，但又不敢贸然出去，于是便去了里间，拿个瓷瓶就地解决，谁知刚尿完系上腰带，他便听得屋顶船木传来碎裂之声。

抬头一看，只见船顶轰然大开，一具被利剑抹了脖子的尸体，当空砸了下来！

冷松游来不及躲避，抱头挨痛一声，人被尸体砸的躺倒在地，登时呼声惨叫道：“你们谁啊，作什么乱闯人房间。”

然而，就在下一刻，冷松游就被屋顶闯入男子，牢牢抓住了胳膊！

男子将冷松游提了起来，正要飞出屋檐，屋顶便传来另一名女子声音，道：“师兄，你抓他来做什么，这小子瞧着傻里傻气的，不用猜就知是介山野散修，怎么会是山阴教的弟子，问不出什么的！”

男子啐了一口，揪着冷松游的衣领，道：“什么，是介山野散修？！难怪我抓他不反抗！”

那名女子道：“师兄，船上闯入的别派弟子，越来越多了，咱们得抓紧靠岸才行。”

男子道：“知道了，你且先去找打捞上来的箱子，我处理了这小子，便过来。”

冷松游被他凶恶面向，吓得几乎快魂飞魄散，他心里沉想着，就该安生待在白怜几人身边，就不会出事情了。

白怜等人就在隔壁，可他们敛了声息，故意不出声，冷松游顿觉离他们很远。

那男子听得冷松游无甚用，转瞬间扬起剑锋，就要朝冷松游刺去，剑锋逼近，那是人头即将落地的征兆。

然而，就在剑锋落下的那一刻，揪着他衣领的那人，却被另一把霜白剑鞘拦住，男子惊咦了一声，竟没发现屋内还有别人。

男子剑锋原本就快落下，谁知刚碰到剑鞘，就被斥退了几步，手中的长剑也诡异地滑了开来。

男子站定身形，眯眼打量着从外间进来三人，道：“几位仙友匿息了得，倒是我一时失算了。”

谢还灵道：“我们不是山阴教的弟子，只是一介搭船的过路人，阁下与山阴教有何恩怨，该寻山阴教讨报才是。”

男子道：“你们不上这艘船，倒能捡着一条命，今日你们见着那箱子，便休想活着离开！”

谢还灵道：“是吗？那横竖都是死，阁下能不能让我们做个明白鬼，把话说得清楚些！”

一艘破旧的打捞船，霎时发生诸多故变，纵是白日几人早知这船有古怪，但眼下情形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彼时，屋顶一名女子，道：“师兄，打捞箱子找着了，可那箱子邪乎得很，船上几位弟子，都被那箱子杀了！”

男子道：“你在胡说什么鬼话，一个铁箱子会杀人，还成精了不成？”

谢还灵打断道：“这位仙友，容我冒昧地问一句，敢问这河里打捞上来箱子，到底是何物？”

作者有话要说：江湖多风波，原文. 杜甫 《 梦李白二首·其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