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禾双双第一次看到巫师和恶灵的战斗。
虽然只有一个巫师，和成片的恶灵。
贝茨伸出右手，一颗火球从掌心高速射出，狠狠打向蝙蝠的头颅！
那蝙蝠被轰飞了几米远，油光黑亮的皮毛冒着灰烟，而方才被它啃噬的男人，拖着伤腿，颤抖着往安全的地方爬去。
贝茨没有分心，继续几颗火球砸向半空中盘旋的蝙蝠。受击的蝙蝠们发出恼羞成怒的尖啸，慢慢聚集起来，猩红的眼珠泛着弑杀的光芒。
禾双双透过摊位挡板的缝隙观察战场，自从恶灵蝙蝠降临后，周遭温度怕是下降了十度，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却仍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外面。
害怕吗？
当然怕。
这是他第三次遇见这种可怕的生物，每一次都从内心深处生出了巨大的恐惧。
但正因为此，他才不愿逃避。
西泽是优秀的巫师，作为他朋友的自己，如果是个连见了恶灵蝙蝠都会吓破胆的废物，还怎么和西泽并肩站在一起？
他强忍内心的畏惧，目光死死钉在火光四溅的战场上，给自己做着脱敏训练。
当然，他还有一个目的，如果贝茨不敌蝙蝠群，落了下风，自己得赶紧去找救援。
也不知之前逃走的顾客有没有去叫增援，集市门口那两名守卫去哪儿了呢，还有无数个小房间里的巫师们，此刻人又在哪里呢。
越想越心寒，这么多人的金石集市，竟然只剩贝茨一人对抗发狂的蝙蝠群。
而贝茨也仅仅是个未毕业的学生而已——还不是巫师学院的学生。
愤怒盖过了恐惧，令他畏惧的蝙蝠也更加面目可憎起来，如果自己有魔法……
贝茨在身前燃起了一道火墙，蝙蝠们畏惧火焰不敢靠近，趁蝙蝠犹豫的时间，他又是连发几颗火球打下一只。被打中的蝙蝠砸在地上，任火焰烧灼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反抗，应该是死了。
连续五颗火球才能彻底击败一只蝙蝠，这对于贝茨来说不是个轻松的事情。魔力消耗过大，照这样下去还没等清扫完所有蝙蝠，自己就会因为魔力耗空而落败。
禾双双在角落里干着急，贝茨又击落了一只蝙蝠，其他蝙蝠们似乎放弃攻击贝茨，打算继续攻击受伤的普通人。
贝茨神情凝重地回望集市入口的走廊，空空荡荡没有一条身影。自由交易区地形特殊，四面被高耸的围墙遮挡，会飞的蝙蝠可以畅通无阻，而巫师增援只能从金石集市唯一的出入口赶来。
眼见一只蝙蝠俯冲向昏迷的人类，贝茨抬手将它击落，又召唤了更大的火墙，将蝙蝠群围了起来。
火焰窜到两米，但烧灼的温度上升到了十米的高度。
蝙蝠们盘旋在低空，似乎在犹豫是直接冲出来，还是升到十米以上迂回进攻。
趁这空档，禾双双从摊位后冲出，弯腰飞奔向场地正中。
此时已是夜幕降临，贝茨疲倦地和蝙蝠群对峙着，禾双双悄声无息从一侧潜入，一股脑向贝茨的脚边扔了一把果子。
贝茨一惊，却看到禾双双躲在暗处朝他做了个口型。
什么？
“吃……吃掉？”
他试探着弯腰，捡起地上沾满灰尘的果子，定睛一看居然是茶果。
茶果作为常见的魔法作物，被广泛用于烹饪。但很多人已经忘记，魔法作物最基本的属性，就是提升魔力恢复的速度。
虽然这点增益效果不明显，总之聊胜于无。
将茶果在衣角敷衍擦拭了两下，丢进口中。未被调料腌制过的茶果散发出它原本的清香，明明这个味道已经熟悉地不能再熟悉，贝茨仍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贝茨吃茶果的同时，禾双双也没闲着，他绕路将地上受重伤的人们拖到安全的地方，藏在摊位挡板后。以他亲身的经历，这些恶灵蝙蝠智商不高，根本发现不了躲起来的人。
就在他将最后一个人转移到安全地带后，他看见贝茨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火光映照在他沾了灰尘的脸上，总是干净整洁的衣物此刻粘上了血污。
这个说话总让自己尴尬的的霸总贵族，在此刻显露出了陌生的另一面。
禾双双站在原地，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
可就在下一瞬，一只蝙蝠失控般朝贝茨冲去！
火焰点燃了它的薄翅，蝙蝠发出痛苦的尖叫，速度却丝毫不减，用燃烧的身躯撞向正在走神的贝茨。
禾双双蓦然睁大了双眼，大喊道：“小心！”
金发贵族愣神，回头看去，一团火焰离自己已经不到一米。
“唰——”
一瞬间，蝙蝠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出现一个黑洞，它还没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嘶鸣，就倏然被吸了进去。
这是……什么？
那黑洞在吞噬了浴火蝙蝠后并没有消失，而是越变越大，直到能覆盖住整个蝙蝠群。
下一秒，所有蝙蝠被吸进洞里，世界在一瞬间归于平静。
禾双双跟着贝茨的视线回头望去，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站在自由交易区的入口处，想必就是这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拯救了贝茨。
居然能生成一个黑洞，将敌人吞噬进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技能也太逆天了！
那黑衣男人将右手放在左胸前，拇指屈起，恭敬地向贝茨鞠了一躬。
贝茨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朝自己走来。
“你没事吧？”
“没事。”禾双双摇摇头，虽然自己身上满是鲜血，但那都是别人的血。
入口处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踉跄着奔来。
“三殿下！”
三殿下？在叫谁？
禾双双难以置信地看向身侧的贝茨，后者窘迫地摸了摸鼻尖。
那管家一口气跑到贝茨面前，看到他衣服上的血污，眼睛一翻像是要晕过去。
“阿道夫，我没受伤！”贝茨扶住他，哭笑不得。
知道贝茨安好后，阿道夫终于站稳了身体，愤愤道：“那群该死的奴仆竟敢丢下您自己逃命，我一定会上报陛下，狠狠惩治金石集市！还有今天光临集市的贵族们，一个都跑不掉！”
“阿道夫，”贝茨向他展示自己身上并没有伤口，“我没事，不用打扰父王。”
阿道夫似乎还是心有不甘，眉头紧皱，本就瘦削的脸上布满深深的沟壑。
禾双双站在一旁接受这惊天的事实。
所以贝茨，根本就不是什么贵族，他居然是王室成员吗！
听阿道夫的称呼，他还是国王的第三个儿子，三王子殿下！
禾双双比阿道夫更想一头晕过去。
自己对三王子做了什么？像渣男一样明知对方的心意却不回应，还利用他买到珍贵的魔法果实。
对了，他之前都没想过，魔法果实这么稀有的东西，为什么贝茨就可以这么巧地认识培育果实的专家？这还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吗！
在自己得知真相之前，尚能把他当做普通人看待。毕竟贵族在他眼里只是有钱一点的普通人罢了。
但王室成员掌握的是真真正正的权力啊，别人动一动手指头，他禾双双就可以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趁贝茨在和他的管家说话，禾双双悄悄往入口挪去。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让我溜走吧。
突然，一双大手捏住了他命运的后脖颈。
“报告殿下，有可疑人士想逃离现场。”大手的主人不带任何感情地汇报。
神他妈可疑人士！
我是你家殿下的好战友！
要不是我的茶果，你家殿下不知还能撑到多久呢。
禾双双像一只炸毛小猫，满脸不情愿，随时都能给他一爪，却因为被人捏住后颈而动弹不得。
“威廉！你放开他！”贝茨的声音里掺着怒火，禾双双终于重获自由，狠狠回头瞪去，却发现刚才钳制住自己的威廉，就是出手召唤黑洞的黑衣高手。
……其实也没有很生气。
就当是给我按摩肩颈了。
禾双双一秒变脸，冲威廉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对方比西泽还要面瘫，机器人一般瞳孔不带任何感情地盯着自己。
“……有点冷哈。”禾双双讪讪道。
“双双你冷吗？”贝茨脱下外套，就要披到他肩上。
管家阿道夫连连劝阻：“殿下！天冷小心着凉啊！我这就安排佣人给您的朋友准备干净保暖的衣物。”
贝茨布满血污的脏外套停在半空，又重新穿回身上：“快去。”
看着禾双双对自己的眼神变得畏惧又陌生，他心里一沉：“双双，抱歉对你隐瞒了我的身世。”
王城几乎没几个人不认识自己，所以在禾双双误以为自己是贵族时，他也顺其自然对身份的话题闭口不谈，并不是刻意欺瞒他。
“没事啊，贝……三殿下。”
听着禾双双疏离的称呼，贝茨觉得之前所有的进展都付之一炬了。
此刻阿道夫赶了回来：“已经安排好马车送您的朋友回家。”
贝茨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我还得回王宫处理今天的事情。”
“哦哦，好。”禾双双晕乎乎的，对方说什么他就应什么，“那些受伤的人……”
“已经安排最好的医生前来诊治了。”阿道夫恭敬地说。
贝茨送禾双双走到金石集市门口，这一次，不等他搬脚凳，就有仆人走上前来布置好一切。
他看着禾双双走上马车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和他从今天之后再难见面了。
一股莫名的恐慌，让这位养尊处优的王子好几次张口又欲言又止。
马车行进前，他才吞吞吐吐地说：“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给你解释我的身世吧。”
“好啊。”禾双双从窗口探出头，朝他微微一笑，贝茨也勾起嘴角，露出放松的笑容。
直到马车开远，驶上回城北的主路，他才想起。
原来自己一直忘了摘下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