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吃过饭，众人闲聊片刻，包厢内回荡着抒情惬意的轻音乐，让人不自觉卸下疲惫，享受当下。

虽然姜封宇说了请客，但好歹是自己组织的聚会，许暮还是叫来了瓶红酒，算在自己账上，挨个给每个人倒上。

突然想起了什么，朝姜封宇问道：“对了姜哥，南初是不是也跟你同一个剧组啊？”

话音刚落，对面两人同时抬眼看向他。

傅逸是知道内情，姜封宇则是对南初的名字有反应。

被这么齐齐一盯，许暮一时间怀疑自己说错了话，“这……是什么保密协议吗？不能说？”

回过神，姜封宇否认了一句，道：“怎么突然问起他？”

许暮笑道：“哦，就小琴的表姐最近粉上他，下个月正好过生日，小琴想着给她一个惊喜，就托我问问你方不方便拿个签名。”

他解释道：“以前我是托你的关系才跟人熟起来的，这毕业后都没再联系过，再找人怕有些不妥。”

他想得简单，两人以前关系好，又同在一个剧组，由姜封宇出面是最合适的，哪怕对方因为不方便或其他理由拒绝，对姜封宇也比较能说出口。

但话虽如此，按照他以往对南初的印象，对方大概率会帮他这个忙。

姜封宇正愁没机会去找对方，于是答应下来。

在一旁喝酒的颜辉举了个手。

傅逸觑他一眼，问：“你又干什么？”

颜辉道：“虽然很不要脸，但我能不能也跟着要一份？”

许暮新奇地问道：“你家也有人粉南初？”

颜辉点了个头，“我妈。”

许暮乐得笑出了声，调侃一句：“你妈还挺跟得上时代，这是知道了南初跟你同校，所以让你来要签名？”

颜辉一脸沧桑，道：“不是，我只是希望她稍微消停点，能看在签名的份上，少给我催婚。”

催婚这回事，他们几个倒是略知一二，颜母从去年开始就在给颜辉介绍对象，好几次以工作忙为缘由拒绝了，但也抵不住老人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毅力。

许暮自然抓紧机会笑话他：“你好歹也去见了几次，怎么就没成呢？”

颜辉耸耸肩，说：“可能没被看上。”

或许是以南初为基础打开了一个话题，许暮突然想起读大学的时候，也有这么几件关于南初的事情。

他道：“说起来，南初以前在学校就很受欢迎啊，自从跟他熟悉起来后，我们班的好几个学妹都悄悄过来跟我讨他的联系方式。”

傅逸听见这句话，忍不住看了姜封宇一眼，但并未从对方淡漠的表情上看出点什么。

“怎么是跟你讨？”

“那肯定是看我好说话啊。”

姜封宇突然插话：“你给了？”

许暮没留意到身边的异样，闻言回答道：“那倒没有，我事先询问过当事人的，南初没答应，我怎么会给。”

下意识的，姜封宇转动着手中的酒杯。

这件事，显然在他的知情范围外。

颜辉也插了一嘴：“我听说剧社也有他一批小迷妹，演出的时候格外捧场，好像还上过一回校园论坛。”

许暮拍了个掌，朗声道：“我想起来了！我有一次跟小琴去看演出，正好那场南初主演，剧倒是挺感人的，小琴都看哭了，结果一谢幕——好家伙，那些迷妹就像到了偶像见面会那样兴奋，不知道从哪里掏了玫瑰出来，使劲地往台上砸。”

“那场景……”他啧啧两声，道：“堪比求婚现场。”

在许暮绘声绘色的激情演讲下，姜封宇甚至能够在脑海里描摹出当时候的场景。

少年首次出演重要角色，心情本该是紧张又忐忑的。

顺利地演出结束后，尚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中，直到台下传来一阵惊呼，殷红的玫瑰砸落在眼前，才猛然回过神来。

可没有太多应对经验的少年只能僵在舞台中央，满脸的不知所措。

思及此，姜封宇不由得又将思绪往前放了放，脑海中的少年一脸明媚笑意，耳边是清润入耳的话语声，兴奋地分享自己获得角色的喜悦，期待般询问他能不能到场支持。

他说好。

他没办法拒绝对他展开笑颜的少年。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被临时塞了工作，在没有提前通知少年的前提下，食言了。

在台上找不到他的身影时，对方会失落吗？

微苦的红酒淌过喉咙，姜封宇并没有因此感到痛快。

手机提示音正好响起，他低头查看，是对方的回信。

除去上面的一个问号，又多了两个字：不了。

姜封宇只看了一眼，就将手机摁灭。

忍不住在想。

是因为他总是在忙，所以少年才没机会将这些事告诉他吗？

此时此刻，他仿佛像个局外人，在聆听曾经爱人的故事。

傅逸知道他在难受什么，忍不住劝道：“你少喝点。”

要是离开的时候，被人拍到这副醉醺醺的样子，怕是得上一回热搜。

比起许暮和颜辉，他跟姜封宇认识的时间更久，哪怕不曾有过深入交流，高中同班那三年也足够让他们拥有不浅的交情。

所以他才能比其余两个，更快地意识到对方谈了恋爱。

同时也暗自诧异。

高中时期的姜封宇同样是风云人物，身边不乏长相优越，对他嘘寒问暖的追求者，但对方一视同仁，也没见他给过谁例外。

虽然总是挂着一脸不耐，但并没利用自己的优势到处沾花惹草，比起那些玩弄他人感情，却还为此沾沾自喜的纨绔子弟，更让他看顺眼。

圆桌上，许暮已经从戏剧演出，聊到了校园论坛上的各种奇葩事。

中途，颜辉因为工作先行一步离开了。

很多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小事情，也随着断断续续的唠嗑，一点一点被回忆起来。

“诶，我记得论坛上不是有个很火的帖子是关于我们姜哥和一个女明星的吗？”

当事人显然不知道这回事，指尖一顿，问：“什么帖子？”

许暮只当他好奇，絮絮叨叨地把事情说了。

其实像这种磕cp的帖子大多都是圈地自萌，有叫好声自然也有谩骂声，且不说当时候姜封宇的粉丝就多，帖子自然也受到不少举报。

姜封宇原本情绪就不佳，此刻听后眉眼瞬间染上冷意，“谁传的谣言？”

许暮原本还打算开玩笑地询问两人是否有交集，见状反而闭起了嘴。

同舍友四年，他自然分得清对方是单纯的询问，还是真的生气了。

他看向傅逸，疑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傅逸颇为头疼，他自己也不怎么上论坛，根本也不晓得这件事。

于是只好将责任推到了过往同学身上，帮着转移话题，道：“你们婚礼打算怎么办？”

说到自己的事情，许暮随即露出幸福的笑意，“小琴说不需要太大张旗鼓，请一些熟悉的亲戚朋友一起就好，但我以前偷偷看过她的朋友圈，知道她喜欢大海，所以想着办个沙滩婚礼。”

许暮虽然性子大大咧咧，但也懂得察言观色，便接着傅逸给的话题，顺着往下说。

一会说起自己求婚时候的紧张感，一会儿又提到当初两人大吵一架，分开过一段时间，他费尽心思才将人追了回来，自此感情更加坚固。

光明正大的撒狗粮。

姜封宇指腹摸索着杯壁，任由醉意缓缓侵蚀着神经，心底不由得生出几分躁动。

重新点开手机，上面除了工作邮件等着查阅外，再无其他他想看见的。

下一秒，助理发过来一条新消息，顶替掉了最上方的聊天框。

他低垂着眼睫，掩盖眸中焦躁的情绪，手指轻点着，却找不到想找的按钮。

半晌后，打断眼前滔滔不绝的许暮，问：“怎么让某个人的聊天框一直处在最上方？”

许暮微愣，下意识住了口，随即反应过来，“姜哥，你是说置顶聊天吗？”

说完，他挪动座位，坐到了姜封宇身边，“来，这我在行。”

随后点开自己的手机，热情地进行示范，“你点进对方的聊天界面，按右上角就可以看见了。”

因为离得近，他一转眼就瞥见了身边人的手机屏幕。

虽说久未联系，但单靠昵称也能猜到是谁。

他暗自有些惊讶，但转念想这两人关系好，发的消息多，置顶聊天好像也没什么不妥的。

姜封宇看着重回置顶的聊天框，心底稍微踏实了些。

想起许暮刚才的话，他指腹一转，直接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

对方和他一样，甚少营业社交媒体，朋友圈设置了仅一个月可见，最新的一则是对着机窗的风景照。

看时间，大概是对方抵达S市当天拍的。

头像是一个简笔画男孩，应该是粉丝亲手绘制的作品。

背景图倒是不同的画风，是一只活生生的橘猫，蜷缩在路边，美美地睡着觉，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境。

这一瞬间，脑海里倏地冒出了很多细节，大大小小都是关于对方。

向他倾诉校园里突然出现不少流浪猫，偷偷买了猫粮去投喂，被蹭得满手的猫毛也不嫌弃，扬言以后工作有时间了就去领养一只。

说起要不是自己分身乏术，还想再去参加一个摄影社，说不定能偷师学得几个专业技巧，以后给他当专属摄影师。

鲜明生动的少年，浸染着各种情绪的话语，映在记忆深处，清晰可见。

可他似乎，把人给弄丢了。

酒过三巡，吃饱喝足，聚会也算告一段落。

知道姜封宇身份特殊，其余两人原想着先替人探探风，却被拒绝。

姜封宇单手给司机发消息，黑色口罩掩住凌厉的五官，跟着他们走出了包厢。

没等分别，身边陡然传来许暮惊奇的声音，“那是不是南初啊？”

姜封宇脚步微顿，抬眼望去。

不远处的两人并肩而立，似乎刚从一个包厢出来，一边说着话，一边往电梯走去。

其中一个同样戴上了黑色口罩，哪怕仅露出不到一半的侧脸，姜封宇也能轻易将人认出。

或许是酒精麻痹住神经，他并没有如在片场般，大步将人带回身边。

他仅仅站在原地，眼神死死地盯在了那个方向，看着对方跟人谈笑风生。

是跟他在一起时不曾有的样子。

他一直默认南初是单身的。

所以并不着急，习惯了等待，记忆中的少年会再次向他凑近。

可直到看到他身边相继出现的那些人，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对方的特例。

灵动的眼睛不会再主动追寻他的身影，令人心生愉悦的笑容也不再是他的专属，哪怕对方现在要重新交往一个对象，他也没资格说不。

一直以来的心慌霎时有了解释。

心底的警铃终于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