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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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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霸在书房里填了一盏灯。崔有仪借着这灯光看过去,却见崔霸眉间满是愁容,她的大哥虽然不苟言笑,可她却也是今日第一次见他这般严肃,不由得忧心忡忡地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你和崔琰讲的事情,我都知道。”

崔有仪一愣,下意识便要笑嘻嘻地冲着他装傻,却又听见崔霸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我非是偷听了你们的话,而是崔琰同我提过此事,在你去汝南的那段时间里。”

“崔琰早有意想要去游学。而我们也早都知道你,不敢困于闺阁,所以我们都想着,趁这个机会,你也一起。家中的事情,有我照顾,你放心就是。”

“可是……”

“阿妹。这也是娘的意思。”

崔有仪还想要说些什么,倒是崔霸抢先一步压下她的话音,说道:“还记得今早我跟你说,娘有什么话转告你来着?”

“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如今,阿妹,你要飞往的梧木就在眼前了,你还不肯展翅吗?”

归家不过半月,崔有仪便又换上了去汝南时的那套行头,易髻为冠,腰佩玉环,又一点点束紧了胸腹和腰身,替她打点好行装的秋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儿,不自觉地长叹一声,说道:“三小姐这次远行,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秋兰此话并未有什么太多的意思,但崔有仪听了却不由得默然一晌,一想到自己将要远行,可秋兰却只能被困在自己的房中,日复一日在院中洒扫,她便没由来地多了些愧疚,握着秋兰的手就红了眼眶,说道:“若是你想,我们同去。你也去看看这天南地北的山色湖光去。”

秋兰一愣,接着便把手抽了回去,扯着嘴角笑了笑,说道:“三小姐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去求学拜师,那奴婢呢?哪有丫鬟能随随便便离了主人家的道理呢。三小姐且放心去,你见过了这些,回来说与奴婢听,就当是奴婢去过了。家中有我照看,三小姐也不必太过记挂。”

此行不比去往汝南,就连崔夫人也难得从病榻上爬起来,拄着拐杖前来送行,见崔有仪红着眼眶迟迟不肯坐上马车,便也叹道:“去吧,好好看看这天下,便也不必急着回来。”

崔夫人不说还好,崔夫人这一出声,崔有仪竟直接落下泪来,她屈膝俯身,冲着崔夫人跪了下去,哽咽着唤道:“娘……”

崔有仪再说不下去,只是咬紧了嘴唇,冲着崔夫人磕了一个头。白衣曳地,顿染尘泥。崔夫人见她这动作做得实在,叹了口气后便示意秋兰扶她起身:“好了,有仪,快走吧。别耽搁了时辰。”

秋兰扶着崔有仪起身,又让她搭着自己的手上了马车,这才退到一旁,在崔夫人和崔霸身后站定。她的目光越过崔霸向前看去,只见那金骝马腾蹄嘶鸣,踏起滚滚烟尘,向前远去了。而忽然之间,她却又见那崔家的三小姐将半个身子探出来,一只手跟着高高举起,冲他们用力挥了挥。

苍风猎猎,吹得她衣衫招展,像是一只翩然振翅的鹤。

天要落雨。一辆马车疾驰驶入汝南城,城门像是一只倦怠的眼,匆匆看一眼来人,便又怠惰地慢慢合拢。

“二公子回来了?您来得正是时候,若是再晚些,这天是要下雨了,到时候路上泥泞,只怕不好赶路呢。二公子,您……”

那辆马车所载着的人正是袁家的二公子袁术,袁公路。这次他行色匆匆,往返于清河汝南之间,不似以往携着珠宝珍玩,带上侍女仆从,他一个人雇了马车,孤零零地去,如今又孤零零地回来。那殷切为他披上鹤氅的侍女觉察到袁术此时回来神色不佳,便会意地翕动两下嘴唇,不再说话了。

而袁术呢,一路上舟车劳顿,又彻底被断了和崔有仪的来往,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沉着脸色将那大氅往自己身上拢了拢,便快步向着里屋走去。然而,他进了院子还没走多远,就在院中老树下看见了一个人。

今日袁绍也在,他就站在那树下,将手中一把长剑舞得生风,偶尔树上有几片隆冬过后未曾凋落的叶子在此刻坠下,都被他用剑尖一一挑了去。风起时,有几个侍女恰巧从廊下经过,望见袁绍资容俊秀,一时都红了脸,悄悄低下头,小步跑走了。

袁术此时见了他却是止不住地生厌,一甩肩上的大氅,向着袁绍走了过去,厉声质问道:“你到底同崔有仪说了些什么!”

袁绍动作一顿,旋即便转身垂剑而立,抬眸笑眼看了过去,反问道:“你说什么?”

“你少在这里装傻!别以为我不知道……”袁术见兄长这副模样,更是恼怒,皱着眉头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疾言厉色地继续说下去,“你一定是同崔有仪说了些什么,不然的话,她怎得不愿再见我了?我去找她,她不愿再见我,虽不明说,但我清楚,她就是为了你这个家伙!你这个贱仆生出的儿子,哪一点比得过我?她竟然、她竟然……”

“袁公路。”听到袁术这样说,袁绍的目光一点点冷了下去,他抬手掰开袁术已经捏得有些泛白的指骨,又慢条斯理地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这才抬起头,也跟着皱起了眉头回望过去,“你还不明白吗?她即便不是为了我,也不会再选择你了。你那日在婉君的生辰宴上拽着她不肯放手,又被文若和阿瞒撞见,她面子上难堪,又怎会再理你?更何况,她本就志不在此,你如何困得她?”

袁术面色一僵,倒也忘了去与袁绍理论,反倒是讷讷地追问下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非是为了我们任何一个人,而是她自己不肯嫁给你。”

“为什么?我们相识多年,她如何不愿?”

见袁术固执,袁绍垂下眼,看向他的眼神竟然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同情来,他抬手搭上袁术的肩膀,上前一步,附在他耳边回应道:“你当真不明白为什么吗?”

“她本就不属于你,强留无用,放弃吧。”

“公子,行行好,赏我们一口饭吃吧。”

自清河到北海路途遥远,一路上更是舟车劳顿,好在暖春三月已至,过了那春雨化冻的日子,官道走起来也不是那般泥泞,途中又有崔琰作伴,一路上倒不比去汝南那遭那般难熬。

但尽管崔琰和崔有仪早就有所准备,可到了北海,却仍是被那里的惨象吓了一跳。崔有仪刚一跳下马车,就被一个孱弱的幼童拉住了衣摆,她下意识想要将被拽住的衣料挣出,却仍是被那孩子牢牢扯着,只留下一块明显的污渍。

崔有仪正想说些什么,劈空便伸来一只手,在那孩子的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那孩子吃痛,哀哀地呜咽一声,便松了手去。可崔有仪见这孩子并不死心,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仍是盯着她不放。

崔有仪不忍,刚一转开眼,就见得方才出手打过来的妇人又一次一把按住了那孩子的脑袋,沙哑着声音训斥道:“你乱跑什么?莫要冲撞了贵人!……实在抱歉,二位公子,孩子顽劣,是我管教不当,还望二位公子莫要怪罪。”

“怎么会呢。哎呀,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我这里……”

崔琰见了于心不忍,正准备从怀里摸出钱袋来,却被崔有仪轻轻用手肘一撞,崔琰一愣,就听见崔有仪不咸不淡地开口,说道:“二哥,你忘了吗。我们还要赶着买拜师的束脩,莫要耽误了时辰呢。”

说着,不待崔琰反应,崔有仪就已经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拉着他走开了。崔琰回头去望,便看见这一对妇孺仍旧怔怔站在原地,向他们望过来,那幼童还保持着伸出手臂的姿势,五指空落落地蜷曲着,似乎是还想要抓住些什么东西。

崔琰不解:“阿妹,你方才为何拦着我,不让我接济他们一些银两。那孩子瘦成那般模样……”

崔有仪长叹了一口气,将纤长的眼睫缓缓垂下,这才慢吞吞地回应道:“非是不让你管,而是……”

“你自己看吧。二哥。”

听到崔有仪这样说,崔琰抬头向着前方望去,这才发现路上不止方才那一位面黄肌瘦的幼童,亦不止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更有斑白负载于路,摇摇晃晃颤颤巍巍走了几步,便仰面倒下,激起一股瘦弱的尘埃在空中荡开,一时幽微的哀哭声便也像那尘埃一般,乘着风四散开来。

“你可知道,这北海有多少灾民难民?你便是一人掏出一枚铜板,你又有多少银两可以施舍的呢。”

“我们管不过来的。”

崔有仪说完,垂下眼径自向前走去,她即将穿过的这条长街,屋舍破旧,泥泞不堪,白日里耀眼的光笼罩在她的白衫上,散出一层朦胧而又不真实的光晕。

不知怎的,崔琰忽然想到父亲去世后他去送葬那天,他弓着腰身和他大哥一同抬着棺木向前走去,漫天的纸钱乘着暑气未尽的风在空中席卷,他就这样穿过一片又一片焦枯的路,为死去的父亲引渡。

在这一片被死亡包裹的岑寂中,他分明听到一片哭声。如今的崔琰细细想来,那应当是百姓的哭声,哭那滴水不降的天,哭寸草不生的荒土,哭灾疫饥馑,也哭这天道。

那一日的崔有仪并不在场,可是她却比他更早地看到这一切。此刻的崔琰看着自己的阿妹,忽然发觉她比任何时候都像一道似箭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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