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艾德里安靠在雄虫肩上，精神海离彻底崩溃仅差一步之遥，却坚持到了回二面战场后方。

营地里，隔老远都能感觉到那股强劲而□□的精神力。

二面军队的随军医生面色发白，对一边的助手喊道：“DKA-89号注射剂带了吗？快去-80看看！”

“带、带了！”

几分钟后，助手匆忙进来。

军医取出注射剂，推进艾德里安的静脉。

DKA-89只能起到镇定作用，但在迟早要到来的精神崩溃面前，这点延迟，也不过是类似于向死神借三分钟。

艾德里安额头上沁出了汉水，双目有些微微失焦。

他不能在这里出问题。

高等级雌虫精神海的崩溃，会对附近雌虫的精神海产生不良影响。而且精神海崩坏雌虫会变成失去所有理智，变成一只只知破坏的野兽。

艾德里安强自深呼吸一口，艰难起身，脑中一阵眩晕。

秦溢堂急忙扶住他。

“纳什多，我……”艾德里安稍微缓了缓神，似乎要说些什么，神情有些说不出来的犹豫，但很快他又恢复到了那番冷硬的模样，“无事。”

“啊？”秦溢堂没听清。艾尔突然变得如此虚弱，他心里很焦急，恨不得难受的是自己。

但直到跟随大军回到总营地，艾尔也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

帝国的军队也在米娅密林附近。

密林的面积实在太大了，几乎占掉垃圾星陆地的1/2面积，而陆地之外则是一望无际的海水。

艾德里安回到营地后就走进了一架星舰，一群穿白大褂的军医跟在后头。

星舰内部很简单，操纵室以外就是一间小房间。房间似乎是改装过，外面看起来面积占到星舰的3/4，实际上墙就有三十公分左右。

房间黑洞洞的，像远古异兽狰狞的眼睛。

“纳什多，我没事，等我五天。”艾德里安深深看了黑发雄虫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片黑暗。

“艾尔！”秦溢堂眼睁睁看着外面的军雌，把房门左三圈又三圈层层叠叠锁住。

什么五天？

艾尔状态这么差，不应该先去看医生吗？怎么都不该把自己关起来啊！

“医生，艾尔他怎么了？”秦溢堂逮住了最后面的军医，即使在这种焦急的情况下，他也记得和军医保持应有的距离。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

先是艾尔飞得好好的，突然从空中掉下来，而后他们像是赶场一样，非常迅速地回到营地，艾尔又即刻把自己关了进去。

像是提前安排好的。

艾尔知道自己做什么事后会有的后果，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觉得和自己有关。

军医被从旁边跳出来的虫吓得一跳，闻言却是犯了难，“我……”

元帅特意交待他，不要把消息让这只雄虫知道。

“纳什多他有点迟钝。精神海的事情他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知道我一切安好，虽然出了点小毛病，但一切都解决了。”当时元帅说这话时神色果决，“我会解决问题本身。”

可伴侣出事，没有哪只虫会察觉不到。

更何况这只雄虫的观察力非常敏锐，和迟钝二字根本不沾边好吗！

本来他只是确认下仪器运转正常，没想到偏偏被抓住了。

豁出去了！

军医看了眼雄虫，发现他的确没有被元帅的精神力波动给影响到，深深地叹了口气：“阁下，元帅他精神力暴、乱了，而且走到了最后进程，精神海崩坏。”

“等级越高的雌虫，精神海崩坏后破坏力越大，元帅又是顶端的S级雌虫，精神海只会崩坏得更快。据说从二十岁成年后，元帅就给自己准备了收容舱，怕的就是最后精神海崩坏后变成帝国的祸害。”

“如果不是频繁地使用精神力，元帅精神海的问题还能再拖一拖，说不定到后面能开发处新型的治疗方法。”

“阁下是元帅的雄虫吧，一般来说，不管是雄虫还是雌虫，或多或少都会被这种强大的精神力波动影响到。没有受到影响的，不是精神力能压制元帅，就是精神力弱到完全没有，完全不能感知……”

军医没有往下说下去，因为眼前黑发雄虫的脸色变得非常惨白，像是被迎头泼了盆冰水般摇摇欲坠。

这一瞬间，秦溢堂想到逃跑时背后突然倒下的刀疤脸星盗。

他当时还以为是远处的狙击手。

“……他又是帝国少有的S级军雌，很难匹配到能完全梳理精神海的雄虫。”

星盗说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最后阶段，精神海崩坏……”秦溢堂喃喃。

艾尔是因为要救他，精神海崩坏提前了。

如果他逃跑的时候小心点掩盖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被发现？艾尔也不会冒险使用精神力？

如果他真的是只雄虫该多好，F级也行。就算相比于S级微不足道，但总比没有好。

可他偏偏是个人类。

他和艾尔，从一开始就有根本上的种族差异。

厚厚的收容舱隔绝了一切动静，秦溢堂把耳朵贴在壁上也没听到一丝声音。

“医生，你们还有别的办法吗？艾尔他是不是还交代了什么！”秦溢堂想到艾尔进收容舱前最后的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元帅，”军医咽了口唾沫，艰涩道：“元帅准备彻底摧毁精神海，从根本上解决精神崩坏。”

是啊，精神海都没了，还拿什么来动乱？

但这种与生俱来、生体本身固有的功能被破坏，难道不会产生不良影响？

只能说是最次的选择。

秦溢堂颓然地靠在了墙上，黑发从他额上落下来，遮住他的眉眼。

他就像一头落败的狗，狼狈极了。

军医看不清他的表情，犹豫着问道：“军部给营救回来的雄虫们都安排了身体检查，阁下要不要做个检查？现在应该就差您了。”

秦溢堂点了点头，转而问道：“手术什么时候进行？”

他问的是摧毁精神海的事情。

“明天上午，主刀的是第一研究所所长李维斯。他之前成功主导了弗拉斯老将军精神海的摧毁手术，明天从中央星系过来。”

*

做完检查后，秦溢堂配合帝国的虫登记信息和备案，一结束就跑到了收容舱。

本就不大的星舰一半被改造成收容舱，一半俨然成了手术前的准备室。

看不懂用途的仪器摆放在角落，显示屏上是硕大的血红色超过阈值线警报。

秦溢堂被拦在外面进不去，准备在外面的营地上坐一夜。

“纳什多阁下。”

有虫叫他。

秦溢堂抬头，就见一只眼熟的虫停在自己面前。

是那只他拦下的军医。

军医看了眼天，黑沉沉没有一颗星子。

“阁下不回去休息？”

秦溢堂摇了摇头：“我想在这里陪艾尔。”

军医叹了口气离开，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条行军毯：“阁下也是个执拗的性格，夜里冷，盖着吧。”

“谢谢。”秦溢堂闷闷的，除了干巴巴的这两字也没有别的能说的。

他仿佛被这场变故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军医没再多说，进入到准备工作中。

离手术开始的时间还有四个小时。

*

军靴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秦溢堂骤然清醒。

一夜未眠下，他对细微的动静格外敏感。

穿着灰夹克的雌虫从专机上下来，风尘仆仆地往前走，金丝眼镜上折过一抹冷静而睿智的光。几只雌虫跟在他后头，应该是学生或者助手之类的虫。

想来这就是要给艾尔做手术的李维斯所长。

秦溢堂立马起身。

一行虫很快进了星舰。

“手术刀具消毒已完成。”

“生命维持装置已就位。”

“精神海冲击装置调试成功！”

没等秦溢堂安些心，情况急转直下：

“老师！气体镇定剂无效，元帅的精神状态仍处于十分亢奋的状态！”

“按最大耐受量给药。”

“无效。”

“换用AMFT128型镇定剂，八倍使用临床剂量。”

“……无效。”

“糟糕，艾德里安之前使用过抗发情期药物？体内激素水平完全超出正常范围。发情期加上精神动乱，他是不想活了吗？！得先想个办法解决到发情期这个干扰因素。”

“老师，精神暴、乱程度加剧！这种情况，我们根本没办法进去开刀。”

一阵沉默，而后，有个学生小声开口：

“虫皇陛下的消息，他说，如果实在不行，就请雄虫来安抚。他请了A-的乔伊阁下，目前虫已经在路上了……”

李维斯：“艾德里安不会同意的。”

为了生存求全，乔伊的信息素，是他的解药也会是他的毒药。

“更何况，A-级的雄虫说不定还没用呢。”李维斯嘲讽一笑。

砰的一声，收容舱的墙壁被砸出了一个凸起。

用帝国最坚硬的材料制作的舱室，都能被捶得变形，可想而知被关在里面的雌虫精神暴.乱到何种程度。

气氛变得死寂。

秦溢堂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没办法镇定就没办法做手术，想要镇定也许需要别的雄虫安抚。

可艾尔是他的伴侣！

一旦艾尔接受了乔伊的精神安抚，他就必须和乔伊成为伴侣。

精神力啊精神力，他的手工视频都能被拉去研究精神力，他为什么不能有精神力呢？

秦溢堂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戳了戳身边站岗的军雌：“你知道精神力怎么使用的吗？”

士兵简单陈述了一遍，要领在于感知到和具现化，然后给他发了个精神力使用培训视频。

“阁下可以试试，我们进军校的第一课就是使用精神力。”

秦溢堂：“谢谢！”

他抱着光脑到一旁立刻看起来。

对虫族来说，使用精神力可能是一种本能。但对秦溢堂来说，就像是修真小说里的神识修炼。

难而抽象。

但这次好像冥冥中似乎真有什么无形的存在，他居然隐约感觉到了精神力的存在！精神力铺展开，像是在脑海中铺开了张地图。

零零散散的精神力团块散在四周，但于身后庞大杂乱的精神力比起来，就像是萤火虫之于皓月。

准备室里的李维斯被惊动，手里动作一顿。

秦溢堂操控自己的精神力丝轻轻接近了躁动的月亮，意外地没有感受到一丝压迫和反抗。

他合上光脑，急忙走到星舰里，对为首的李维斯说：“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恰逢陷入难境。

李维斯扶了扶眼睛，道：“或许阁下真可以。”

这段时间艾德里安和纳什多的事情，他已经有所耳闻。

纳什多能做手工提升精神力，他本人的精神力也不会差到哪去。符合逻辑。

“阁下如果能从源头上解决最好，但我们通常会做两手准备，阁下只需要把这针镇定剂注射进血管，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

秦溢堂握紧了那只强化版的镇定剂。金色的液体像是融化的金子般在管中流淌。

艾尔……

收容舱的舱门短暂的打开，秦溢堂敏捷地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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