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自然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更何况，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那孩子就是紧张过头。

慢悠悠地沿着博物馆的走廊一个个文物欣赏过去，鉴于今天博物馆里小学生含量较高，所以相比平时也多了几分热闹。

“这个壶有什么特别的啊？”几个悄悄脱离了队伍的孩子站在展台前，脸上写满了无聊，在博物馆里参观的话有一定的历史底蕴才更能被这些文物吸引，毕竟不了解历史的人也无法看到这些历经千载而不毁的文物价值。

“这是水波纹双耳彩陶壶，”一道温和的男声在旁边响起，孩子们齐刷刷地扭头，黑发金瞳的青年低着头看向他们，语气不缓不急，“卷口，长颈，丰肩，瘦腹，平底，腹塑双耳；施黑彩，颈部为宽带纹，肩、腹部分饰两层平行线纹，两道平行线纹间夹以水波纹。形态优雅素朴，纹饰舒缓流畅，出土于榆中的‘彩陶之乡’——连搭镇马家屲，属于国家一级文物。”

孩子们茫然地眨眨眼睛，钟离微微一笑，将彩陶壶的历史娓娓道来，带着孩子们穿越千百年的时光，见证先人的智慧，“传说距今5000年左右，榆中大地碧山秀水，阳光普照，雨水丰盈。有一批古老的华夏民族——马家窑先民成为这里的主人，他们生活在苑川河流域的阶地上，挖地为穴、竖木成墙、上搭柴草，一排排半地穴式房屋疏疏落落分布在山坡上，构成了一片片小聚落。聚落里男人渔猎，女人采集，孩童嬉戏，人们过着原始而朴素的群居生活。

“农业肇始，人们开始了原始的刀耕火种，以黏土为材质的陶器成为必不可少的存水储粮和蒸煮食物的器具。有心灵手巧者集思广益，纳众人之智捏塑各种陶器。当时的人们每天在河边捕鱼、取水，却又饱受水患之灾。离不开水，却又惧怕水，于是对水产生了崇拜，他们把对水的歌颂和赞美画在陶器表面。

“于是大量的彩陶壶、罐、钵被生产出来，几乎每一件彩陶上都有河水翻卷的纹饰。此外，生活中的鸟雀、果实、树叶、青蛙等也被塑造成鸟纹、同心圆纹、宽带纹、叶纹、变形蛙纹等，以艺术的形式呈现在人们眼前。”

“哇！”孩子们眼含惊叹，虽然不知道他们记住了多少，但至少此时此刻，他们看向这个壶的眼神变成了欣赏。

“这个花纹像是风吹过湖面的波纹呢！”几个孩子头对着头，叽叽喳喳地讨论，这时发现队伍里少了几个孩子的老师也找了过来。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给你添麻烦了。”带队老师先批评了一下孩子们擅自脱离队伍的行为，然后才对着钟离道谢。

“无妨，孩子们很聪明。”钟离看着低头被训的几个孩子，没有多说什么，批评教育的事情就交给老师吧，他就不越俎代庖了。

清脆的破碎声突然响起，钟离回头，发现是一位工作人员摔倒在地上，他负责搬运的青花瓷也因此碎成几片，那位工作人员的脸色瞬间煞白。

和他一起搬运的人瞳孔地震，一脸惊愕地看向不知为何突然摔倒的合作者，要知道这里的文物可不是能用价钱来衡量的！就算能用价钱衡量，也不是他们这种普通老百姓能付得起的！

“你在干什么？！”因为同事的原因导致文物在自己手中碎掉的平山信直接怒骂出声，看着地上的碎片，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种平地也能摔倒？！”

杉崎键嘴唇颤抖，哆哆嗦嗦地抬手试图捡起地上的青花瓷碎片，不慎被瓷片划破了手指。

“叔叔，你没事吧？”熟悉的童音响起，黑发小男孩“哒哒哒”地跑到杉崎键身边。

“他有没有事重要吗？！”平山信没忍住对柯南发火道，胸膛起伏不定，“要背负的赔偿我们可能一辈子都还不清！”

“这位小朋友只是好心询问，”钟离从隔壁展厅走过来，声音沉稳如磐岩，“迁怒于人并非正确之举。”

平山信刚想来者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回头对上钟离的视线，一瞬间哑了火，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我……我还有个上学的女儿，还有妻子……还要还房贷……”

“如果只是文物的事情，两位倒是不必担心，”钟离蹲下身将地上的碎片捡起，对上两位打工人紧张的视线，也没有卖关子，很干脆地解释道：“这是赝品，并非真正光绪年间的粉彩瓷，没有收藏价值。”

柯南不知道从哪找了个托盘，将地上的碎片全部放上去，不过其中一块碎片明显有些不同，柯南看着手里这块明显是底座的瓷片，迟疑了一下，“钟离先生，这种瓷器会在底部贴钻石吗？”

“嗯？”钟离将目光投向柯南手中的碎片上，沉默了一下，“先将这些碎片保留好，后续也许会有用。”

杉崎键艰难地站起身，声音有些嘶哑，似乎是因为刚刚的大悲大喜，“多谢这位先生，还有这位小朋友，谢谢你的关心。”

“呐，叔叔，”柯南仰头露出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语气有些困惑，“你为什么会摔倒啊？这里的地面明明很光滑。”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杉崎键摸了摸头，尴尬地笑笑，“只是觉得腿上突然没了力气。”

“唔，叔叔是生病了吗？”柯南的镜片反光，声音还是那么清脆，语气却多了几分凝重，“是不是有时候还会感觉手指僵硬，精细动作做不准确，没有力气？”

“你怎么知道的？”杉崎键摸了摸头，消瘦的男子习惯性地驼着背，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眼神温柔，“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是这样，应该是太累了吧，剩下一点工作做完我就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女儿还在等着我给她买新的洋娃娃呢。”

“叔叔，”柯南的声音失去了刻意伪装出来的天真，“你去医院神经内科检查一下吧。”

杉崎键一脸莫名其妙。

“amyotrophic lateral sclerosis，简称ALS，是一种慢性进行性神经系统变性疾病，也就是俗称的渐冻症。”冷淡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杉崎键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孩子，灰原哀戴着鸭舌帽，双手抱胸站在不远处，用一种平静的语调科普：“简单来说，渐冻症患者早期有几个常见的征兆：双手掌面内侧肌肉组织减少，双手无力等症状；讲话含糊不清，说话声音嘶哑等症状；喝水时会出现呛咳，吃东西吞下去的时候比较困难等；行走时感觉双下肢无力，出现痉挛性或剪刀样步态；手指运动笨拙而不灵活。目前无法被治愈。”

“当然啦，这些症状有多种疾病都会导致的！”看到杉崎键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柯南连忙补了一句，所以他才建议杉崎键去检查，早知道早治疗，不过柯南更希望这只是巧合。

在柯南、灰原哀和杉崎键谈话的时候，钟离正负责安抚其他工作人员，顺便打电话通知了博物馆的主人——司马晖辉。

听到两个孩子已经告知了那位先生的身体问题，钟离将视线放回这颗被人刻意贴在瓶底的人工钻石上。

这是一颗心型的白色钻石，上面刻着一串数字，120811230718-A，无论是光泽度、切割工艺都相当优秀。

如果它不是由骨灰制作而成的就更好了，恐惧、绝望等负面情绪充斥其中，模糊的记忆碎片中，隐约可见数个铁笼。

钟离神色平静地拿着钻石，“钟……钟离先生？”跑过来询问情况的柯南卡了一下，感觉空气有些莫名的压抑。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由人体骨骼制作而成的。”钟离将手中的钻石放在柯南的手帕上，“而且是非法制作。”

柯南对宝石鉴定没多少了解，但是在知道这颗钻石的成分后，脑中下意识地回忆了一遍见钻石的前后经过。

制造骨灰钻石并不是一件低成本的事情，无论是高温的真空感应炉，还是用来切割的工具，都不是什么小仪器，谁会无缘无故制作钻石还藏在文物中？

“博物馆会售卖一些纪念品，”钟离一手支着下颌，金瞳微微闪烁，“一部分是面向普通人群，另一部分是爱好文物收藏的人。”

“但钟离先生说了，这是赝品。”柯南将细心收好的粉彩瓷碎片放在展台上，“所以还有人专门买这些赝品，不是为了文物本身，而是这里面的东西。”

能够将博物馆里的纪念品做手脚，馆长的嫌疑很大，负责管理的工作人员也有嫌疑，或者说，能够自由在博物馆进出的人都有嫌疑。

“这样一来，我似乎也有犯罪嫌疑。”钟离看向博物馆门口。

——博物馆的主人，司马晖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