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环境里，弥漫着一股咸腥味，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半人鱼的存在，她的下半身溃烂，露出了里面的鱼刺。

伤口发黑，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恶臭味。

这只人鱼的身上到处都是黑蓝色的年轮，皮肤冰冷僵硬。

“这就是你提供的证人？”伊斯梅尔围着人鱼转了两圈，眉头紧皱，斜眼看向精灵耳。

然后他又细细端详人鱼，黑尾巴尖尖卷成一个圈，又散开，伊斯梅尔思索片刻：“死的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还活着，”058号生命体上前，拿起破破烂烂的毯子盖在人鱼身上，他的眉眼之中带着不忍，然后从怀中掏出几片鳞片塞进人鱼嘴里。

人鱼倏地睁开眼睛，满是绿色脓水的眼睛贪婪地盯着鳞片，毫不犹豫地吞下，利爪紧紧扣住精灵耳，像是在渴求更多。

精灵耳好似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闷闷道：“多亏了你的鳞片，她活下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她是你什么人？”伊斯梅尔很难想象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是我妹妹，”精灵耳掰开人鱼的手，露出了手臂上四个深深的指甲印，陷进去的肉已经开始泛红。

而人鱼在吃下鳞片之后，身上的蓝黑色年轮果然淡了一些。

这并不稀奇，伊斯梅尔本身就能解毒，身为蛇神，他的鳞片自然有类似的功效。

但是“妹妹”这个词就很奇怪。

伊斯梅尔歪头，自高而下俯视两人：“我们都是卵里出来的，你又怎么知道她是你妹妹？”

精灵耳紧紧攥着人鱼的手，人鱼迷茫地看着他，绿色的粘液从她的眼睛里喷涌而出。

“我有和医院联系的方式，而且、我们不是卵里面出来的，”058号闭了闭眼睛，随后视线锁定伊斯梅尔，“你要情报吗？”

“……”

蛇人的尾巴弯了弯。

精灵耳很熟悉这种表达方式，他妹妹思考时也会下意识地弯尾巴。

那时，她漂亮的尾鳍会跃出水面，在光下闪闪发光。但是现在，她的尾鳍破破烂烂，泛着氧化的黄色，闻起来全是海腥味。

“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治好你的妹妹，”伊斯梅尔丢出了058号无法拒绝诱饵，不管真假，058都一定会上钩。

精灵耳轻轻抚摸妹妹的绿色额头，眼底透出恨意：“我们是孤儿，原本我不长这样，我妹妹也没有这样的尾巴，但是在我们被第十二任家庭退还之后，我们就被送到了这里。”

“这里的人并不是天生畸形的，他们一开始都很健康，只是在注射了【医院】研究出来的基因进化剂后才变得奇形怪状。”

“现在注射基因进化剂的年龄越来越早，甚至刚送过来的人都已经变异了。”

这句话透出了很多的讯息，使得伊斯梅尔纷乱的思绪有了定性，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我会治好她，”伊斯梅尔一顿，视线不由得被人鱼的手吸引过去，手指之间有淡绿色半透明的蹼，他心下顿时就有了判断。

……

白色隔间一排跟着一排，简直像是复制粘贴，里面的人穿着统一的服饰，脖子上戴着黑色项圈，中间是一窜数字。

这些人年龄不大，眼神里却透着远超出他们年龄的成熟。

“代理人？”黑发少年蹲坐在地，与小不点们平视他就像是被小矮人围绕的公主殿下。

一个小不点上前，将袖章别在侯豪雨的衣服上。

麻花辫小女孩点头：“是的，我们觉得你很勇敢，可以和管理员非常友好的交流，所以——”

“代理人是干什么的？传话的？我还是第一次被人选，好稀奇啊，”侯豪雨兴奋地摸摸刚刚获得的袖章，蓝底白色，刺着【代理人】三个字。

诺亚言简意赅地解释：“他们是羊，代理人就是领头羊，而管理者是牧羊人，这样你懂了吗？”

“领头羊？懂了，”侯豪雨如捣蒜般点头，但心里的喜悦却淡了下去，如果这是一件好差事，那应该轮不到他，所以这领头羊的功能还待研究。

他倒是不讨厌别人附加给他的困难，反正不管怎样他都会迎难而上。

一般来说，领头羊是不会被宰杀的，因为牧羊人会利用领头羊控制羊群。

侯豪雨停止摆弄袖章的动作，扫视一圈：“只是我想确认一下，为什么都没有人愿意当领头羊？”

小男孩看起来心思比较深：“我们没有想害你，我们不当代理人的原因和上一任管理者有关。”

麻花辫女孩也顿时反应过来，急忙帮着解释：“对，上一任管理者经常虐待代理人，有一次他在我们的面前——”

小男孩眯眼，语气不善：“好了，够了，茉莉那件事没必要每次都说一遍。”

麻花辫女孩缩缩脖子，不说话了。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金发兔子牙男孩此时开口了：“这一任管理者不一样，他目前没有任何暴力记录，而且也是时候选择新的代理人了，因为你和管理者沟通为我们争取到更好的环境，所以我们选择了你。”

他们好像很怕侯豪雨误会他们，简直就像是这个领头羊身份真的有什么权利一样。

侯豪雨强调：“就因为我让他降低温度？”

众人对视一眼，点头：“是的。”

有点……太过单纯了？

和右边的生命体完全不一样。

……

昏暗的空间内，一具半死不活的人鱼尸体摆放在中央，一旁散落着破破烂烂的毯子。

一股难言的恶臭味扑面而来，嗅觉灵敏的侯豪雨忍不住皱皱鼻子。有点想打喷嚏了。

在得知人鱼还没死之后，侯豪雨有些惊讶，然后向伊斯梅尔确认：“给她喂血？”

伊斯梅尔颔首：“你的血应该可以净化她。”

侯豪雨没多问，扎破手指，挤出一滴血喂进了人鱼嘴里。

血一接触人鱼的嘴唇，她嘴上的黑蓝色年轮就直接消失了。

精灵耳激动地捂住嘴巴，死死咬住下唇，怕忍不住尖叫出声。要不是打不过，他能冲上去给侯豪雨来上几刀，直接大放血滋润他妹妹。

侯豪雨也想多喂一点，但是被伊斯梅尔制止了，蛇人递给他一瓶水，侯豪雨本来还有些懵，但在闻到隐隐的消毒水味后明白了，浇在手指上。

伊斯梅尔是个很容易心软的蛇人。

侯豪雨好奇探出头：“她醒了吗？”

“快，把毯子裹在她的尾巴上，裹紧一点，”伊斯梅尔指使精灵耳。

058号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也很听话，于是也赶紧将妹妹尾巴裹好。

“咳咳——”

两声清脆的咳嗽声响起。

人鱼的眼眶停止渗绿色脓液，脸上、身上的蓝黑色斑痕慢慢消散，她的脸色好了很多，隐隐有健康时的几分样子。

她眨眨眼睛，灰扑扑的眼珠重新焕发光彩：“哥……”

精灵耳激动地抱住人鱼，语气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人鱼表情一怔，然后摆正精灵耳的脸，认真道：“哥，你听我说，我们可以逃出去了，只要在戴安娜制造混乱的时候……”

伊斯梅尔和侯豪雨对视一眼。看来这个“妹妹”的记忆停留在了很久之前。

058号心情沉重道：“妹妹，戴安娜她已经死了。”

“怎么、怎么会，妈妈应该不会这样惩罚戴安娜才对啊，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人鱼紧紧抓住精灵耳的胳膊，眼底透着疯狂，满是利齿的嘴巴一张一合，连指甲陷进对方肉里也毫无所觉。

058号眼眶微微湿润，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妹妹。

伊斯梅尔见他们要煽情起来了，尾巴烦躁地拍打地面：“别浪费时间了，趁现在她神智还清醒，就好好道别吧。”

侯豪雨：果然很心软。

精灵耳声调骤然拔高：“道别？她不是已经治好了吗！”

伊斯梅尔：所以才不想和智商低的人说话。为什么他觉得他妹妹可以活下去？就算毒解了，可她身上不是还有一个巨大的洞吗？

他揉揉太阳穴：“这些年保住她生命的正是这些毒，而这些毒一旦没有了——”

妹妹此刻也发现异常，尾巴上的毯子陷进去一大块，鲜红的血液流出，她睫毛脆弱地颤动，颤颤巍巍：“哥，我为什么在流血？”

精灵耳顿时紧张地看向她，有些无措。

人鱼却忽然一顿，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猛地加重，她狠狠抓住所剩无几的头发：“我想起来了。”

她看着自己仅剩四根手指的手，苦笑一声：“哥，对不起，我又自以为是了，而这次居然还害死了戴安娜。”

058号摇头：“戴安娜的死和你没有关系。”

他并不讨厌戴安娜，毕竟戴安娜还活着时，曾让他感受过类似“家”的温暖。

可和妹妹比起来，还是妹妹重要。

更何况戴安娜会死，那是因为她心里承受能力不行，和他妹妹没有任何关系。

“哥，你听我说，把我交给妈妈，妈妈会奖励你的，”人鱼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逝，说话急切了一些。

058摇着头否认着一切，紧紧攥住人鱼的手，好似只要这样，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一样：“妹妹！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不会死的……”

“谢谢你们，”妹妹很聪明，在记忆回笼之后，知道可能就是面前的两个陌生人‘救’了她，她朝着两人道谢。

然后轻拍精灵耳的脑袋：“能在死之前再见到哥哥，和你说说话，我觉得已经够了。”

真的……够了。

她的眼睛逐渐失去焦距，慢慢地，直至完全散开。

“只是哥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