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总爱猎奇一无所知的秘境。
就像四层的圣兽营地，三层半都灯火通明，唯有一处阴暗无光，部长大人就忽略其他，选择了此处。
营地安静地有些可怖，低喃兽语窃窃不敢高声，偶然一两声压抑的低吼，也很快收了音，成了堵在喉中的一束旋结。短暂回荡在寂静的空房，弥散于无形。
地下这一层设计潦草，是因为上层空房过多，暂时无用所以未完工，连电灯都只才装了一半，电路同其他层不同的接线，因此在别处点灯时，这里大多数时候都昏暗潮湿。
孚光坐在他肩头，捕捉这里的每一处声响。
“献祭圣兽，”他忽然道，“这里有泯灭和牺牲的味道。”
“还有愚昧可怜，”温德尔轻声道，“低阶圣兽生来就要求自己成材，然后献祭于高阶圣兽，这样也算一种价值，但方式我不认同。”
孚光沉默一阵，“不应该的。”
温德尔的手搭在门把手上，笑了笑，“你也这样觉得？圣兽拥有神力，但这似乎不该是借用他力……我说不清，或许这也是自然界一种适者生存的选择。”
孚光摇头。
他望着那道门，“这是弱者对强者的选择。”
那道门，缓慢地，被从里面拉开了。
孚光瞬间消失在温德尔衣袋中，甚至没在肩头留下一丝褶皱，温德尔伸手掖了掖衣袋，他抬眸一笑。
“这个时间，我还以为秘书长要被某人压榨着倒酒放洗澡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彩虹穿着那件指挥袍，站在门边，手中一罐奶粉。
指挥部其实并无秘书处的设置，但是指挥长热衷于为自己制作执事，身边的花瓶，水杯，平板，牙刷，车轱辘，全都制作成呆板无聊的执事为自己服务。
三年前他偶然得到一点彩虹，本想用作装饰自己的床头柜，但又觉暴殄天物，兜兜转转又做成执事，留在身边。
这个执事相貌极美，被创造出时就带一身神秘，与物件的木讷不同，她有自主的思想和偏执的性情，深受梅华多器重，甚至接手了指挥部部分公务，因此指挥官多半玩笑地唤她秘书长。
“他的执事很多，”女人神色带着她惯常喜欢的那点嘲讽，美丽的眸子噙着轻蔑，“而且他是成年人，难道连屁股不会擦吗？”
温德尔笑出声来，“秘书长教导的对，我反思。”
彩虹偏过头，微微一笑，侧开身让温德尔进去。
温德尔将手伸进衣袋。
“部长挑选圣兽，不该来这个营房的。”彩虹温柔地蹲下身，将长发拂过耳后，从笼中抱出一只小狐狸，“这里的小朋友，都快要离开这个世界。”
“献祭生命给高阶圣兽了吗？”温德尔想伸手摸一下，“我不打算选圣兽，只是来逛逛。”
“来约会吗？”彩虹笑笑，将奶粉喂到奄奄一息的狐狸口中，轻轻拍哄，“你身上带着的那位先生，是个很奇特的人类。”
温德尔神色一冷，却笑意盈盈，“秘书长好敏锐，我都有些害怕了，那就求您为我的未婚夫保存点秘密。”
彩虹抬眸看他两秒，然后垂下眸子，搂紧怀中的小圣兽，笑容很平静，“我在风雨后出生，追随世间一切苦难，所以我从来看不见人类，只能看得见苦难。”
她站起身来，“部长身上这位，存在感好强。”
温德尔一愣。
“心疼了？”彩虹笑着看向怀中的小狐狸，圣兽幼崽湿漉漉的眼睛映进她眸中，“部长别摸它，小朋友会害怕。”
温德尔缩了手，笑容重新挂回脸上，他不当着旁人的面过多谈论他与孚光的过往，就将话题转移，“这里有多少只圣兽献祭？”
“很多，”彩虹轻声道，“是向司令官的汶狸献祭，灵魂都散了。”
她笑着拧断了手中狐狸的脖颈。
血顺着她纤细白皙的手腕淌下，落进指挥袍的袖口，因为光线昏暗，似乎没留下什么痕迹。狐狸脖子上的皮毛和组织仍旧牵连在颈骨上，带着血和还未混上血色的淡黄色组织液。
彩虹用沾着液体的手，从笼中又捉出起一只，同样温柔地放在怀中抚摸，她笑着抬起眸子，“部长，试试吗？”
她笑得轻蔑，“我记得您当年，被誉为最具悲悯之心的监刑官呢。”
温德尔心口一阵剧烈疼痛，他猛地后退两步，闭上眼睛。
他又冷笑着睁开，“梅华多让你说什么？”
“部长太聪明了，”彩虹遗憾道，“指挥长先生对您在记者面前的表现并不满意，虽然他选择纵容您，但并不代表先生不会生气。”
她轻轻扼住小猴的咽喉，手指加力，圣兽在她手中挣扎。
“部长，想试试吗？”
温德尔冷冷看着她，眸中虽然尽力压制痛苦，却控制不住自己看向那具动物尸体时的恐惧。
“精彩绝伦的噩梦呢，温德尔先生。”彩虹慢条斯理地将因缺氧而死亡的小猴扔在地上。
“折颈比窒息仁慈一点，这位女士。”孚光忽然出现在彩虹身后，“我们不会找一个女孩的麻烦，所以梅华多先生今晚休息时，我可以让他也做个噩梦。”
彩虹回过身，孚光神色平静，眸中满是真诚，“吓唬人的小把戏很没必要，指挥长有一百种方式可以阻止部长大人的行为，但他的选择已经很清楚。”
彩虹笑着起身，“这位就是将我们部长大人迷得神魂颠倒的未来指挥部第一夫人？”
“卓尔不群。”她评道。
“多谢夸奖，”孚光道，“我并不畏惧死亡的一切进行时。”
“那很可惜，只能吓一吓可怜的温德尔先生。”
“他也不能，”孚光道，“我会抱他，就像我培养了闻礼。在此方面，梅华多无能为力。”
彩虹眸中的颜色终于变了，她果真七窍玲珑，对梅华多了解至深。
指挥长对屈闻礼的态度与旁人截然不同，这位先生惯用捧杀之术，却一次次在媒体面前弱化屈闻礼的存在，甚至把舆论导向最能引起轩然大波的温德尔。
这让人琢磨不透。
他很少做缺乏意义的事，何况公然用自己的方式袒护一个初次见面的毛孩子。
彩虹笑了，“那就多谢您培养了闻礼。他能回到基地，先生很开心。”
她随手用那件象征着基地最高权力的指挥袍擦净手掌，然后向着温德尔走去。
纤细的手指扶在肩头，彩虹躬身，施施然行个军礼，“冒犯您了，部长大人海涵。”
她笑得惬意，仿佛她只是不小心将酒杯打在了温德尔的衣摆。
部长大人脸色发白，但仍笑着，“秘书长客气。”
他伸手将人扶起。
手从衣袋中取出的东西，在彩虹腰间一按。
彩虹嫌恶地扫他一眼，避开他走了。
“我不会告诉他你的行踪，”她留给孚光一句话，“因为今天他倒掉了我煮的咖啡，应该受到一点小惩罚。”
温德尔凝视了一会儿她的背影，深吸两口气。
孚光将地面打扫干净，“早知道指挥部的长官都所以睚眦必报，我或许不会选择跟随你回来。”
温德尔咧嘴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拿到了好东西？”
“部长大人的嘴角，快要扬到银河系。”
温德尔扬起手中一团蜡，上面清晰可见的钥匙痕迹，“梅华多那个花几亿卡洛打造的豪华套房，我早就想进去玩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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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偷穿我袍子。”指挥长泡在浴缸，扫了眼彩虹身上沾满了灰尘和年幼圣兽的奶粉的指挥袍。
彩虹解开外袍的扣子，梅华多挥手：“算了，穿着吧。”
“徒手杀圣兽有意思吗？”他抬手扬起一点氤氲着热气的水花，“虽然这样能帮它们解脱，但对于我这个可怜的洁癖患者来说，实在有些不能接受。”
彩虹将指挥袍一脱，踩在脚下。
“记得手洗。”梅华多抬眼，“万圣节我穿。”
彩虹用脚碾了两下，却笑得乖巧，“我会的，先生。”
梅华多冷笑一声，“你太不乖。”
“但我绝对忠诚于您。”
梅华多点点头，他的目光移到彩虹腰间，那串涵盖了他寝室，别墅，茶房，办公室的钥匙。
彩虹会仔细地擦拭它们，但今日却剐蹭上一点蜡。
梅华多眸色带上点冷意，语调却温柔起来，“你今天见了谁？”
彩虹递上干净毛巾，“迪芬德的部长大人。”
她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梅华多接过搭在肩头，身体向下沉了沉，眸子禁闭，“虽然欺负温德尔是我们共同的小小爱好，但不要用死亡这件事来吓唬他。”
他神色严肃，“好吗？小姑娘。”
彩虹将干毛巾按进水中，“知道了。”
梅华多挑一挑眉，没提醒钥匙的事，他伸手把玩起一只喝空的杯子。
彩虹的高跟鞋已经在木板上踩出渐远的声响。
梅华多随手贴个符咒，身上的水分迅速蒸干，浴袍干爽地披在他身上，腰带轻柔系好。
他拿起手机，拨了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wendell，我的房间冰柜第三层，有你最喜欢的冰葡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