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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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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这是百年来京城最冷的一个冬天。

大雪已经落了三日,满城银装,寒风凛冽。街市上少有行人,大多数铺子关了张,开着的也虚掩着门。被深雪覆盖的偏巷里偶尔可见一个微微拱起的雪包,那是无处可去的乞儿,睡着了就再没醒来。

自落雪那日起,谢蝉就过得很是安逸。白日里烧了红炉,围着衾被,坐在床侧绣些红肚兜、虎头鞋一类的小玩意儿,晚上早早便熄了油灯,闭着眼睛等天明。

她知道岑寂是二更天回来的。

进屋后,他先是摘了大氅,脱了外袍,然后又净了手,这才来到内屋。他走得不急不缓,不用看也知道,定是京城人人称道的翩翩风度。

在谢蝉身侧坐下时,岑寂的一身寒气还未散尽。谢蝉只觉得衾被被掀开一角,一只微凉的手握住她的手心。

谢蝉忍着没有睁眼,只是想,外头当真是冷啊,帮他捂捂也行。可转念又想,她也冷,冷得钻心刺骨,又怎能去捂热旁人呢。

岑寂好似不知道她在装睡,没有叫醒她,更没有只言片语,就这么攥着她的手坐了一会儿,走了。

好像把屋子里最后一丝热气儿也带走了。

翌日一早,丫鬟来敲门:“少夫人,老爷和夫人请您去正堂。”

谢蝉扶着床柱站起,三日来第一次下了床,软着腿脚收拾了自己,一推门,风雪呼的甩在她脸上,像一记耳光。

到了正堂,岑清端坐太师椅,正不急不缓地喝茶,张氏坐在一旁,身后站着一个粉黛未施的少女,看着面生。谢蝉缓缓屈身行了个礼,唤了声父亲、母亲。

张氏抬眼,含笑道:“阿蝉快坐。”

门外传来几声匆忙的脚步声,谢蝉落座,就见岑寂难得赶了几步急路进来。他刚进门,岑清就严厉地看了一眼,似是嫌他不够稳重。

岑寂停步在谢蝉身边,朝岑清一拱手:“父亲。”转头对谢蝉说:“大冷天的怎么出来了?快回屋里去。”他环顾一周,又问:“你房里的丫鬟呢?”

谢蝉见他神情冷肃,勉力一笑:“无妨,是我叫她们不要服侍。”她就是想一个人躲清静。

岑清清了清嗓子。“是我叫她来的。”

张氏在一旁道:“子泊,既然来了就坐下,坐下好好说。”

岑寂却没有坐,他看着自己年近花甲的父亲,表情还算平静,但说话的语气却并非如此:“父亲怎能此时便叫阿蝉出房?她才刚刚——”

像是被无形的刀砍断,岑寂突然收声,话音戛然而止。谢蝉看见他下颏处绷紧了一条线,不知道他是难过多些,还是难堪多些。

大约是后者,谢蝉猜想。

岑寂原本是三过家门不入的性子,却因为她突然小产,不得不从公务中拨冗,冒着大雪连夜回京。于公,误了公事;于私,有了家丑,对于他这样光风霁月的人而言,必是难堪的。

张氏看了看又端起茶盏、悠悠吹茶的岑清,叹了口气,道:“老爷今日叫你们夫妻来,便是为了此事。”她看向谢蝉,把岑寂刚才的话补完:“阿蝉,你才刚刚小产过,身子还未养好,按理我不该在这时候和你说这事。只是子泊马上又要出勘远地,到时没个人在旁边服侍总是不妥。你身子不便,还需多多休养,所以……”

张氏欲言又止地停住,看着谢蝉。如果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主母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做媳妇的就应该体贴地把话头接过来,说句“全凭母亲做主”。

但谢蝉不是大家闺秀,嫁进岑家十一年,在面对繁文缛节时仍免不了捉襟见肘,就连一些再粗浅不过的官样文章,也有听岔意思的时候。张氏这一番铺陈,谢蝉一时没听明白,有点怔愣地问了两个多余的字:“什么?”

张氏看着自家这个便宜媳妇,杏眼圆睁,红唇微张,一副懵懵懂懂的蠢样,心里暗叹口气。

虽然进岑家的门比谢蝉还晚,但张氏早就知道岑家谢氏的名号。京城的宦门贵女们在谈及岑寂时,从不吝啬于惊才绝艳、举世无双一类的词藻,但转背一提到他娶的那位“烧饼夫人”,又纷纷掩唇嗤笑,一说起谢氏最近又闹了哪些笑话,出了些什么洋相,欢声笑语就停不下来。

一边是皇帝金口称赞过的京城第一君子,一边是斗字不识一箩筐的烧饼西施,两厢对比,最后总是以纷纷摇头叹气收尾。

其实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

早些年,岑寂与谢蝉的婚事也曾是一桩白鹤报恩的佳话奇谈。

岑寂初入官场时还是岌岌无名的小吏,刚中了举就被调派相州做官,来到任地的时候偶遇流寇作乱,被人敲晕了扔在田地里,是当时还在烧饼铺做学徒的谢蝉救了他。岑寂醒来后留了恩人的姓名,待去官署厘清了公务,便回来提了亲。按后来广为传扬的说法,彼时岑寂两袖清风,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成亲后不久,岑寂被调回京城,进了史馆。因为一篇附在国史后面的策论文章被直属上司看到,挑出来放在了显眼处,恰逢负责监修的宰相来督职,读后拍案叫绝,最终举荐到了皇上跟前。皇上颇有嘉许,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史官留了心。此后,岑寂的文章一篇篇地写,先只是在朝堂间传阅,后来则流传到了民间,再后来,一次上元灯会,岑寂奉旨在城头宣读北伐檄文,激扬文字间,衣袂翩翩,俊逸出尘,京城第一君子的名号自此传开。

京城多少未出阁的姑娘为了岑寂的风姿倾倒,又都为他的英年早婚扼腕叹息。岑家家风颇严,不容许家中有秋扇见捐之事。据说岑寂的父亲岑清早年也是与寒门女子结为夫妻,琴瑟和鸣,后来发妻早逝,岑清又鳏居多年,待岑寂成家立业,无牵无挂后才续弦新娶,其治家之严谨,可见一斑。

岑寂自然不可能对发妻始乱终弃。因此即便后来他身居高位,同僚宴请时,跟在他身边的仍然是那个“卖烧饼的”。

女人嫉妒谢蝉命好,男人则替岑寂可惜。谢蝉其人,乃名副其实的村妇,不通礼法,言行粗鄙,时常在外人跟前露怯,京城笑称其为“烧饼夫人”。不光文官笑她,武官也笑她,一个小小都头也敢当着她的面直言“邯郸学步,不伦不类”,为京城徒增多少笑料。

谢蝉在岑家妇的位子上坐了十一年,不是没有人尝试取她而代之,但莫说岑寂,岑清第一个不允。张氏自嫁进岑家来,也动过把娘家人塞给继子,亲上加亲的心思,一直未曾如愿——

直到今天。

“我知道,岑家向来有摩诘居士之遗风,但孟子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阿蝉,既为人妇,便要尽本分,你说是不是?”

张氏与先夫人不同,乃是名门之后,说起孔孟来也是头头是道。谢蝉再蠢,在京中耳濡目染这么多年,这句话还是听得懂的。

就算听不懂,看也看懂了。张氏身后那位面泛羞红的少女,不就是张氏要谢蝉尽的“本分”吗?

其实张氏这番话,谢蝉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在岑寂正气凛然却不带半分喜色地来她家求亲的时候,在她成婚当日听到岑寂说“我仕途未立,无心他顾,往后都分房睡罢”的时候,在她告诉岑寂她怀了孩子,而岑寂第二天就策马离京的时候,她耳边仿佛都浮现过这样一句话——他不是你的,你终有一天要将他拱手让人。

今日就是时候了。

等明白过来,谢蝉突然出了一口长气,好像一张用力崩了十一年的弓,终于听到有人说,你抻着也没用,断了吧。

那就断吧。

谢蝉吸一口气,乖顺地低下头去:“任凭——”

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

“母亲此言差矣。”

岑寂往前踏出一步,又行一礼。“岑家百年来家风清正,除非嫡妻无所出,从无纳妾先例。阿蝉只要将身子将养起来便是,匆忙纳妾岂不坏了岑家百年家规?”

张氏似是没料到岑寂拒绝得这般斩钉截铁,噎了一噎,把目光投向了在一旁埋头喝茶的老爷。

“咳咳。”岑清照例在开口前清清嗓子,“子泊类我。”

他赞许地看了独子一眼,似是对他在女色上的淡泊很满意。但他捋了捋胡子,转脸又道:“但你也说了,若嫡妻无所出,便可纳妾。”

张氏隐晦地看了谢蝉一眼,放轻了声音对岑寂道:“郎中说阿蝉此番伤了根本,以后怕是难有子嗣。”

其实郎中说的是“三五年内恐难有孕,需得好好调养”。但张氏知道只有适当地夸大其词,才能让岑清这个老古板破例,所以塞了一个足重的元宝给郎中,让郎中在岑清面前改了口。果不其然,第二天她有意无意地说起自己娘家有个乖巧俊俏的侄女,岑清这回便不再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允她带过来露露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新文,求个收藏(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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