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城地下城区。

桑榆顺着铁梯下去，才发现下面集中了两队身着军服的士兵。

与桑榆想象中的昏暗不同，她所在的区域具有科技感。这是走廊的一角，淡蓝色的材质铺平四周，顶部的白光照亮每一寸角落。

每一位士兵在光下都格外肃穆。

先下来的迟堇渊已经为首的女官看她一眼，然后小声地同迟堇渊汇报情况。

这里是什么基地吧，他带我来这不会真要灭口吧？

桑榆挪了挪，发现还在小队视线范围内，她又挪了挪，顺利挪到角落，企图减少存在感。

“过来。”明明在布置任务，迟堇渊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他向右后方招招手。

桑榆扭捏地上前，就怕自己看到什么机密。

刚刚走近，突然被莫名盖住，眼前一黑。

“？！什么啊！”

桑榆呆呆地碰着眼前的屏障，是一顶帽子被迟堇渊顺手盖在她头顶。

她懵懵地掀开，眉头轻蹩、杏眼水润透着疑惑，面上茫然里夹杂着恼怒。

始作俑者迟堇渊不由一愣，继而隔着帽子压了压她的脑袋。

“走，带你吃饭。”

哦，还是机密不给自己看。

视野再次受限，桑榆捂在帽子里只能看见地面几乎被迟堇渊带着在地下城内穿梭。

绕着绕着，从明亮的轻钢踏入昏暗脏污的水泥地面。桑榆就在这半黑半亮的视野里，听见“叮”的一声，下了电梯就是面馆。

“到了。”

帽子被领头一掀，视角变得明朗。

出乎意料，这是一家平平无奇的门店，店名：

老爹面馆。

突出的招牌上满是油污，面板忽闪忽亮看上去充满岁月的痕迹。

店顶悬着发暖光的灯泡。照在支在外面的四个空桌椅上，还能看见面上反光的陈年油污。

店里没有人，老板在后台。

“老板，来两碗弯面。”

“哦哦！小迟又来了！”听上去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迟堇渊看上去和店主熟悉，随意找了个空桌指着示意桑榆坐下。

桑榆没有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店面。

“怎么？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

迟堇渊声音微扬，含了几分笑，从容地拉开椅子坐下。

他内衬是黑色的作训服坐下也不显褶皱。肩颈放松、腰姿板直，坐得端端正正，像一把寒刃。沉稳，冷冽，透出一股训练有素。

总之看起来不像是来饭桌吃饭的。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应该你先坐我后坐。”

桑榆尴尬地摆手，她以前也喜欢来小店吃饭，美味正宗。只是觉得迟堇渊和这里格格不入，惊讶于迟堇渊会来这样的地方。

再怎么说他看起来像是高级精英。

“啧，那你现在知道了？”迟堇渊拽开旁边的椅背。

行吧，桑榆安然坐下。

不一会儿，面上了。

发黄的白盘，置放两个脸一样大的面碗，冒着热气被端上来。

桑榆两眼放光，颇为好奇地半屈身迎接，然后失望地收回脑袋。

面是她常见的拉面。

面上没有肉，汤面不仅浮油、漂浮着几种她还没认清的绿色叶子。

一旁点缀几个肉色圆球——桑榆知道那不是肉，李叔告诉过她那是合成豆类。

她果然不该对末世的食物抱有期待。

一系列举动被迟堇渊尽收眼底。

看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挑嘴小姑娘，他不由失笑：“试试吧，不难吃的。”

随即自己夹起一夹，大快朵颐。

真的假的？

桑榆将信将疑，歪头观察迟堇渊吃得满足。

终于筷子挑起一绺，试探性地张口。

面条被汤汁浓浓包裹，入味Q弹，吃下去嘴里泛香，回味无穷。

真的很好吃诶。

她开心地又夹了几筷子。

“是不是还行？”耳畔传来男人欠欠地询问。

他这样的大人物怎么老和自己过不去。

桑榆猛吸一口，拒绝回答。

一顿饭下来，她甚至还吃到藏在底部的几块肉，是真肉，不是末世合成肉。

总而言之，这顿饭吃得满意。

“行了，这份谢礼我收下了。”她擦擦嘴，

“以后和迟长官就不用见了。”

这一趟下来，她悟到了技能，吃到了美味，以自己现在的体质，在末世足以自保。

以后不用和迟堇渊继续来往了。

“真是不见外，用完就丢？”旁边的男人话语似有不满。

可是迟堇渊没有过多纠缠，他也就是随口。他现在很忙，确实没有时间多陪了。

“那么，桑榆小姐，下次再见。”

迟堇渊的声音低敛内收，富有磁性，像是缓缓弹奏的大提琴声。

不得不说，自己的名字在他暗含警告地可以咀嚼下格外悦耳。

迟堇渊将纸币压在碗底，起身吩咐不知何时来的下属让她带着桑榆离开。

*

宵禁之后的地下城也并不热闹，灯光昏暗而微弱。

地下分为三层，各有店家又有霓虹灯光闪烁，可惜大多已经关门。

墙壁上格外混乱的涂鸦，夹杂着细微裂痕。

每层中央设有横亘首尾的悬空走廊，设有竖直围栏，宛如训练有素的安保保护所有人。

楼梯呈现螺旋式，铁质地面锈迹斑斑，每踩一下就会发出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地下区无限回荡。

领她走的人竟然就是林克。他知道桑榆在一些地方的缺乏常识，主动向她介绍。

“最近时期特殊，大家都忙着囤货顾不上这里了。”

他们外谴队也禁止出城深入污染区探索，如今负责界时的百姓疏散安排。

是了，据说还有一周就是污染侵袭。桑榆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跟着林克在地下城穿梭。

推开头顶的厚铁盖，她终于来到地表。

这里竟然就是临时安置区的办事处，绕过院廊就到了她的居处。

*

桑榆坐在床边，若有所思看向外面的门。

她本来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明明是铁箱房，房外还要延伸一块铁皮。本以为是因为天气多变方便遮挡

现在看来，是为了不在地表直接露面吗？

算了，不管这么多了。

她再次看向自己的手。

先试试今天悟到的东西。

她从兜里掏出近十个豆子，还有变的花。

八片叶子的白花已经有些枯败，花瓣焉头巴脑地垂下。

桑榆捏上花瓣，柔嫩丝滑，掐一掐还有深色指甲印。确实和花一模一样。

行吧，桑榆捏起豆子：那就从变花变石头开始吧。

她开始憋气，模拟呼吸不畅。并且静坐下来，用脑袋感受心脏的跳动。

砰砰、砰砰、

当她能体会到每一次跳动时，身体会不由自主地紧张为它加速。

砰砰砰…

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桑榆已经从坐着到蜷身，眉头紧缩地感知着手里的力量。手心越来越烫，灼热传到豆子里。

迟来的痛苦袭击桑榆的脑部，像是被猛击一下。

桑榆闷哼一声，另一只手痛苦地攥紧床单，没有放弃手中的豆子。

成了！

终于，生脆的豆子在她的祈盼下变得邦硬，桑榆脱力松手。

石头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咕噜噜滚在床边。

她满头大汗地喘息，耳边一片轰鸣。

只这一次，或者说今天的第二次。她脑袋里跟灌了铅一般，沉重得要命。

她虚弱地捡起石头，把它放在最初的青石旁。像是大人带着小孩，桑榆看着看着欣慰地笑了。

*

已是深夜，宵禁之后无人敢出行。

迟堇渊身处城外某处，屏幕投影的蓝光与他眼中的蓝线交相辉映。

新设备调试完毕。

持续的蓝光在屏幕上闪烁，代表进程的白点在不断前行。最终变成红色。

警告！警告！

满实验室的红光，映红了所有人的脸。

错愕和不安在人群暗潮涌动。

女上尉面容凝重，负责运输装备的士兵在一声声警告中压抑着沉默。

只有迟堇渊面不改色，一双深紫色的瞳孔倒映森罗万象。

他抬手敲敲桌面：“二队进行到什么阶段了？”处理紧急事务时是不带笑的，压下声音，严肃发问。

“研究所那边有新进展。能量核的储备目前刚好够用。二队检验使用调试完成。”冷凝的女声回复道。

“一队对于城外部署已经完成。”迟堇渊平静地陈述事实。伸手关掉闪烁的红灯，举手投足间的沉稳为大家带来支柱。

“林中尉带领四五队收尾。”

……

最后他不急不慢地环视众人：“大家记住，无论如何这都只是一次我们能抵抗的侵袭。和前两次并无不同。”

末世之后并没有完全失去科技，只是用料资源紧缺。政府优先用于科研、装备的提升。

最核心的技术在中央二城，九城因为岌岌可危反而遭遇了技术撤离。迟堇渊过来时拐了同期科研同学，自己带队外出收集能量核撑到现在，九城的部分科技完全是自由掌控自己发展。

等几个部下接任务出去后，他吩咐道：

“赛琪。”

“这几个人这段时间重点关注一下。有异动及时通知。”

迟堇渊拿出一个棕色本子，上面有对于这一个月出入城内的名单勾勾画画。

厚厚的皮册子上已经用笔圈出了十几个人名，他拿着记录和时间，又划去几个。

最后剩下四个人名。

“是。”

赛琪接过册子，记下名单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