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试探性地一步步向前，她看到了更多人，也看到更多熟人。

芦叶子左脚绑上厚重的纱布，她坐在临时搭建好的医疗区。浸润了特制药的小腿裹得严密，看起来格外沮丧。仪器一直记录着她的数值变化。

李叔先看见了她，

“小榆，你怎么在这？”他其实是不知道桑榆偷偷上来了的。

芦叶子看着她似乎有万千言语，又重新咽了下去。眺望计划的人迫于资源，如今已经加入后援组。

骆姐隔着遥远询问：“桑榆你和我们分开之后去哪了？”

桑榆想了想：“我知道迟堇渊长官回来后，就想去找你们。但是迷路了，没绕出来。最后就好像进到一个房间晕过了。”

“能确认她的身份吗？”守卫发问。

“…能。”莉莉哑着嗓子。

“她左肩上的血，是过来找我的时候我不小心甩上去的。”桑榆这才迟钝地望向左肩。

李叔是后勤部的小头头，莉莉他们也认识。

守卫想了想：“给她做个检查，暂时放进来。”

“轰——”前方传来轰鸣，似乎是什么炸弹。

桑榆乖乖地接受检查，然后进来。

她的数值一直很平稳，污染度20%以下。进来后，也一直保持距离。

桑榆没有问那些伤口：“李叔，你怎么上来了？”

李达看了看桑榆，又低头看了看莉莉：

“下面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

“听说你们资源不够啦，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把攒的枪和能量核送上来给你们 。”

桑榆一愣，继而摸上怀里的枪柄 。

“现在什么情况了。”她轻声询问。

“城内的浓度控制下来之后，雾里就不再产生新的污染。四队五队和我们就来守城门了。”

可是雾气还没散开。

“我们还不知道要守多久。因为…城门好像关不上了 。 ”

桑榆抬头一愣：“城门关不上了？”

“现在城外污染度70%，我们…只能死守城门，等雾气散去。 。”

桑榆在的地方已经是战场后方了，医生在临时搭的棚子里为受伤的战士治病。配备有两位监管员无声地测试污染度，如果超额只能立刻处死。

“轰———”又一声轰鸣，带着肢体落地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大家的目光不是害怕，而是凝重。

迟堇渊安排了三个时间段的作战排班。使用异者的气是要不断消耗能量的，不是所有士兵都能撑这么久。

桑榆坐在一边的墩子上，看着骆姐和大叔搀扶着从前方回来的士兵拖着伤残，上下眼皮子打架，整个人昏昏欲睡。

因为被污染而砍掉身体某部分的人也有，他们仰躺在床上。失去光泽蓝色眼线呆滞地望向乌蒙一片的天空。

迟堇渊领队在城外一直没有回来。留在城里的两队会定时地尝试是什么时候才能合上城门。

都是桑榆听说来的。

她因为是个普通人，还是个莫名其妙从一夜浓雾中冒出来的普通人。

她只是在后方帮忙发放密封好的粮食，偶尔照顾照顾伤员。

“城外怎样了…？”眼见着面前的士兵快要疼昏过去，桑榆开口分散注意 。

“…情况、情况…”不容乐观。“也还好，”他强撑着不适，炽白的灯光照着他惨白的唇色和微亮的激动。

“洛博士赶回来了，他用装甲车上的机炮轰死了那几个污染…”也因为这样，他们这些士兵才敢下战场接受治疗。

桑榆一边听着，一面压实他因为疼痛不断发抖的四肢。

“就是…”士兵露出惨笑。“我们的能量核储备不够了。”

能量核储备是件大事。所有无人机、装甲车上的武器都是靠能量核发动的。

异者当然也能输送气，可是如此杀伤力的战斗装备，常人输进去似乎九牛之一毛，一次攻击得输废一个人。

现在的侵袭可不是白天那样，一批一批到来。各种混杂的污染在此时冒头，都等着像城墙逼近。

门外的枪声音不断，战斗还在继续。

这一波战斗节奏暂时变得缓慢。军械资源要逐渐消耗殆尽。

迟堇渊作为近战从前线退回堡垒，糙黑色的作战服又染上乌黑。

三队队长不赞成地看着他，迟堇渊不下前线。缠好的伤口被他强行贴了防护封条，怕自己的伤口被污染。

上来的士兵磕磕绊绊：“报告长官。您说的那个女生…她她出现了。”新组成的第三分队撤下，后方已经修整好的第一分队上场接替作战。

他禀告要点：

“今日凌晨2：50，桑榆出现在E区的后勤支援区。李达等人与她相认。目前在支援区负责食物发放和伤员陪同。全程有监管员看守。”

现在是凌晨四点。她出现在这里已经一个多小时。

“她似乎知道我们在观察…全程没有异常举动。”说到这里，士兵也有些迟疑。

“正常。”迟堇渊半卧在垒墙，一丝不苟地擦着长刃，淡淡评价。

“她很机灵。这种时候敢出来，肯定猜到了。”

可惜迟堇渊没有时间会会她了。

仅留下的一个无人机勘探发出警报，又有污染靠近城区。他立刻压住目镜，右臂抬起手背下压。再次作战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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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上一觉睡得太宁静，桑榆来到这里后没有困意。人手紧缺，站岗的士兵不知熬了多久的大夜，满眼红血丝。

莉莉在李达的安慰下，失力昏睡。芦叶子等人扶送伤员，运送担架、医疗器械忙得不可开交。没有人有时间谈论其他了。

她坐在这里，又像是不在。桑榆一直知道自己被人监视着。

“砰——”又一声来自医疗区的枪响。

年轻的监察员顶着蓬松被抓乱的发型，颤抖着将一名刚下前线的士兵审判杀死。

对比第一次听见的茫然，现在的桑榆已经知道下掩着眼皮习惯。

很快就有人将尸体带去处理。

天已经亮了。

雾气仍然没有退去，走向末世的钟又前进一格，死亡还在逼近。

为了节约资源，枪声已经变得零散了。

桑榆这个被监视的人也忙得不可开交。负责观察受伤士兵的污染情况，早上的打包物资也即将发放。

她不经手，但是需要一个一个测量记录。

一直负责运人的芦叶子，累的脚下虚浮。肩上架着伤员的手臂。

可是伤员的手指甲未免也太长了。

是被污染了？

桑榆立刻跑过去：“叶子，我来吧。”

她隔着“防护服”的手死死捏住意图往叶子脖子上刺伤的指尖。

冲骆姐真诚地笑笑：“叶子，给他测过污染度了吗？”

芦叶子摇摇头：“还没呢…等着测的人还排着队。我怕他撑不过去了…”

她扶着的男人腰侧缺了一块不断渗血，左右手也满是伤痕。

其实这种情况，哪怕是桑榆也会觉得有80%的可能已经被污染了。

桑榆垂眸，然后有些遗憾地说：“可我觉得他已经被污染了。”

她掀开伤员，变得细长如吸血鬼的指甲展现在芦叶子面前。

芦叶子看起来沉寂，她低头。脸上浮现出僵硬的苦笑：“这样啊。”

伴随着监管员的一声枪响，泪水无声地跌下地面，然后消失。那一瞬间，她不知道为谁而落泪。

“轰——”

又是一声，桑榆侧头熟悉了。这是门外那辆装甲车的机炮的声音。

只是还不知道能撑多久。

修整的两队变成了一队，另一队在迟堇渊的吩咐下去浓雾深处挖出昨日的能量核。

他们的资源确实不够了。一天内连续充满两颗导弹的能量，确实影响了第九城的后续作战。

桑榆熟悉地掏出消毒液，擦了擦担架，等待下一个伤员。

手部隐隐的刺痛，桑榆抬起手一看：

唉，身上穿得毕竟不是防护服。衣服被长指甲刺穿了也不知道，那时候尖利的指甲已经穿到肉里了。

她还有点新奇：原来，自己还是会受伤的啊。

现在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是洛佩普，那个女军官。她被人搀扶着，即使不甘也难掩疲惫地回到后方。

桑榆有些尴尬。她清晨把那把改造枪还给芦叶子了。

虽然已经有点面目全非，但这也是左轮的遗物。她没法明说。

被递枪的芦叶子格外震惊，这是一把子弹充沛的特质枪。她看向桑榆：

“你从哪里拿的枪，一晚上都不敢打出去吗？”

桑榆：……

倒也不是，她常识不够没顾上考虑枪有多少发子弹，改出来的枪…目前也不知道有多少发。

继而芦叶子满目欣喜：他们作为普通人不上场就是因为特制枪子弹不够。

洛上尉已经用尽了第三十把枪了，在默认她的射击能力后，会优先给如今还在战场上省着子弹的洛长官。

“那我先把枪送过去了？！”

芦叶子显然不会认为桑榆要拒绝，转身飞奔。

等等！那是…

桑榆要伸出去阻止的手又落下。望着她痛着脚还要传递消息的背影。

还是算了吧，她也不知道这把枪希望送给谁。

这间接导致睁眼守了两天的洛佩普，又这样倔强地守下了第三天白天。

终于被看不过眼的第三队队长送下来了。

城门被破后，第三个晚上了。

“轰——”熟悉的炮弹声提醒前线的倔强。

桑榆望着受伤的手发呆。手上的小伤还有痕迹，却也没有被污染。

眺望计划的人不是没有前辈。他们大多在洛佩普的二队工作。

连续几天的雾中作战，终究违背了普通人的体质。

好几个战士的污染度已经超过20%或临近边缘。然后被杀死。

桑榆低头思索，她已经悄悄观察过了。现在守门的战士每一个小时就要努力尝试一次合门。

在期盼中一次次失望，那个铁门跟焊死了一样，纹丝未动。

如果城门打开对应着雾气涌入，那…要城门真的门关上，是不是能结束这一切。

前一天只偷偷尝试过把没关的柜门关上的就疼得死去活来的桑榆，今天就已经考虑关铁门了。

如果说前几天的桑榆会犹豫，但现在，她想去试试。

就连她这一批参加眺望计划的普通人，身上的污染度也已经直逼20%。他们毫不不在意地坚持工作。

桑榆有些烦躁…她不想看见他们送死。

作者有话要说：诶嘿，放假了。

介绍了好多写的节奏好慢…终于要让男女主对手戏，开始一起行动了诶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