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猫猫昂首阔步的进来，李浑脸上露出背后说坏话被抓的心虚表情，转过头去批评那个吃东西的孩子：

“你是怎么回事?当时为什么要拔剑?你不会跑吗?假如狐妖从你手中夺过剑，会是什么后果……你怎么还在吃，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小姑娘咽下嘴里的食物，点了下脑袋，她捏着手里酥脆软香的甜口芝麻饼，表情有些迷茫。

明明狐妖已经死了，为什么师父还要提呢?

陆解忧拧了一下眉头，瞥向李浑：“够了！”

真是一个多嘴多舌的家伙，当时对方杀了妻儿，对别人说是因为她不肯答应与他结为道侣，他为了表明决心才杀了妻儿，似乎他只是一个杀人的工具，而她才是真正的凶手。

可是当时她连他有妻儿这件事都不知道！

明明她周围的男人都是如此无耻，可她在书中看到的男人都是重兄弟义气，或者父爱如山，不善表达，即使是坏蛋也比女性角色精彩全面的多。

所以……

陆解忧忽然明白那只狐妖似乎也中了“文字的毒”，认为男人是一种极为优秀、高大、充满魅力的生物，而女人则陷入扁平，沦为配角，不值一提。

有关狐妖的事情，曲灯语都说给了陆解忧听。

自从记起上辈子的记忆后，陆解忧就有了能听懂她话中含义的能力。

来到客厅后，曲灯语走到陆解忧身旁，跳上桌子，提醒道：“狐妖是少主那边的人，狐妖死了，可他并没有死。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柔顺的尾巴顺着这句话有节奏地拍打桌面，啪嗒、啪嗒～

不用再听指责的、目光迷茫的小姑娘回过神来，被可爱的、毛茸茸的尾巴吸引，脸上露出了一点天真的笑容，试探地用手抓住了尾巴。

丝滑柔软的毛发触感，让人不敢用力。

曲灯语甩开小姑娘的手，在盘子里叼了一块芝麻饼走，就迅速投入陆解忧的怀抱，毫无负担地在对方纯白的衣裙上吃东西。

芝麻饼很好吃，可太容易掉芝麻粒和碎屑了。

“我会写信给师门，汇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当然，也会提及你的功劳。”陆解忧的嗓音柔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用手指抹去那些烦猫的芝麻粒和碎屑，“我要留在这里，重新建设半仙城。我还要照顾我的母亲，请恕我食言，不能陪你一起……”

“用不着总是道歉！你有你的梦想，这很好，我是你的朋友，我只会为你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高兴。难道我一只猫，就活不下去了吗?我可是一只很厉害的猫！”

曲灯语扬起脑袋，拍了拍胸口。

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睛里，有一种夺目的光彩闪烁着，是陆解忧所没有的自信和快乐。

陆解忧忽然觉得羡慕，她只在年幼的时候这样天真自信，快乐无忧，可那种时间也是极少的，几乎让她回忆不起来什么真实的画面，只隐约记得那种弥足珍贵的感觉。

她抿起嘴角，浅浅笑道：“你是我见过最聪明、勇敢、可爱的猫，即使是讨厌你的人，也会觉得你一定能有所成就。”

享受完赞美的曲灯语心情很好，差点躺下来打滚。但现在还有一个白褂子老头在场，她当然不可能放飞自我。

嘴里的芝麻饼都更甜了。

曲灯语翘起嘴角，又告诉自己要忍住这种得意忘形的姿态，转过话题，提起建设半仙城的事情：

“我有点怀疑，你真的要用美人楼里的那些姑娘吗?我总觉得她们太过柔弱，似乎不值得委以重任。”

在那一场战斗里，死了许多男人，但城里的男人还是比女人多很多。

陆解忧并没有向曲灯语解释什么，她起身掸去身上猫猫吃漏下来的食物残渣，将这些收拢到桌面的小碟子里。

抱着曲灯语前往之前战斗的那条街道，边走边说：“其实我不赞成你用‘美人楼的姑娘们’来指代她们。她们也有自己的名字……”

陆解忧向她介绍，那个手里抱着水桶的姑娘叫“周关”。

拿着扫帚、簸箕，处理地面污垢的姑娘叫“居山”。

在废墟堆里搬木头，将人救出来的姑娘叫“蔡兰”。

姑娘们在干活的时候条理分明，完成的非常好。她们互帮互助，齐心协力，脸上虽然有汗水，却也有笑容，并没有出现她预料的“不能胜任”的情况。

真奇怪！我为什么还没看见她们处理的情况，就率先觉得她们不能胜任了?明明她们完成的很好……曲灯语的目光在街上寻找，终于看到了一个男性。

他被木头压住了腿，看到姑娘们的时候眼睛一亮：“快来救救我……”

名叫蔡兰的姑娘喊道：“你等等，千万不要乱动。”

说着，一块一块搬开压在男人身上的重物，原本柔嫩的手掌被磨破，流出鲜血。

就在她弯腰的时候，男人的手摸向蔡兰的小腿。

“哎呀！”

蔡兰吓了一跳，连忙跺脚，她还以为是什么虫子爬上来了，一看踩到的东西，竟然是那个男人的手。

曲灯语本以为蔡兰会哭，或者手足无措，尴尬，但没想到这个姑娘一把提起男人脑袋上的头发，在那张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再敢乱动，你就死在这儿吧！”

“……”曲灯语陷入了自我反思。

为什么会我觉得姑娘们无法信任，做不好事情呢?

会觉得她们在这种时候应该手足无措?

因为这些姑娘是弱者?总觉得不是这样……曲灯语想不出来，于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在我看来，她们是弱者，可弱者未必不能干好这些事情。我对她们缺乏信任，但你却很相信她们……”

陆解忧笑了：“因为我比你更了解她们。你脑子里猜想的，并不是真正的她们。”

“是的”，曲灯语明白过来，也跟着笑了，“就像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所以我们才能那么信任彼此。”

不了解，就不能胡乱发言……曲灯语默默告诫自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但是在刚才，我以为蔡兰被摸以后会手足无措，或者向你求助。在看到蔡兰打那一巴掌的时候，我觉得她打的不仅是那个男人，也是我的脸。”

曲灯语捂着脑袋，大叫：“我感觉在被打醒之前，我的脑子被另一个人给控制着！”

好吧，这并不是真的，只是她觉得的那时候的想法不正确，不该属于自己，是别人植入进来的，所以产生了一种“被自己背叛”的荒谬感觉。

其实依照男人的逻辑，他们当然希望女性无能，可以展现他们的本事，奉他们为英雄。

他们希望女性在被骚扰时手足无措，可以让他们拿来取笑。同时，制造出女人必需要男人来保护的情况——制造出一个完美的闭环，并且周而复始，百用不腻。

所以英雄救美才能一直被传唱。

但其实真正的姑娘们才是拯救者，只是她们并不像男人那样炫耀自己的功绩。

陆解忧揉了揉曲灯语的脑袋，“你知道你说的情况像什么吗?”

“在白娘子传奇的故事里，白娘子是一个很强大的蛇妖，知识渊博，但她依旧要为了满足她的丈夫的虚荣心，故意掩盖自己的聪明，让许仙表现。”

“她询问许仙，这是什么药?许仙还没回答，同样知道答案的小青抢先回答了。小青并不知道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情趣，许仙敷衍的夸小青厉害，虽然我听到的故事里没有人讲许仙的内心，但我想他大概是埋怨小青抢了他风头的吧?”

“白娘子后来避开许仙，以一种成熟的姿态来教育小青，她并非不知道那个药是什么，而是为了让许仙能在她面前表现出对药理了解的样子，好让她可以崇拜许仙，也让许仙能享受到她的崇拜。”

“她告诉小青，以后不要胡乱插嘴……当时我在听这段故事的时候很不舒服，现在再来看你刚才的表现，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你是打心底里觉得，女性就像白娘子装出来的样子，可是……白娘子在教育小青蛇时候，也是在享受着小青的崇拜……说明想要崇拜和服从的并不是只有男性，可女性需要假装来配合他们，而小青也要认同这种奇怪的逻辑来配合白娘子。”

曲灯语动了动耳朵，挪开陆解忧搁在她脑袋上的手：

“就像你现在教育我一样?”

陆解忧笑了一声，“对。”

“姑娘们明明很强，男人们完全比不过她们，这才是真正的现实，可我没听说过这样的故事。即使是白娘子，她那样强大的千年蛇妖，居然在一个凡夫俗子面前卑躬屈膝，无私奉献，甚至不惜盗灵草、入地府、水漫金山……居然没有一个人指责这故事是男人意｜淫出来的，愚蠢透顶、毫无逻辑的故事！”

曲灯语自己就是准备成为大妖的，岂能容许那些拿着笔杆子，胡乱抹黑妖类的家伙苟活于世?

将来必然见一个杀一个，好让他们知道这样做的代价！

想象到那些人害怕的样子，曲灯语收起愤怒的情绪，若有所感道：

“大约也有和我想的一样的人，只是她们的声音我听不见罢了。”

“我希望姑娘们不必再装笨，不必为了满足男人们的虚荣心和自尊，将自己摆的很低。”

“你也可以写故事，写你想写的故事。”陆解忧提议道。

想起还没来得及写一个字，就穿越的情况，曲灯语含糊了一声：“等我能拿起笔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