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龙王走出游龙窟时，双目浑浊毫无神采，佝偻着背，已无往日威严，仿若凡间寻常失去儿子的父亲。
见他这样，顾钱钱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人死如灯灭，过往种种也烟消云散，再追究也无用。
西海龙王看向顾钱钱和二郎神，低声道：“这孽子的尸身我便带回去了，待我回到龙宫定会将此事禀明玉帝，二位就不必再送了。”
“还请龙王节哀！”顾钱钱眼中隐含担忧。
西海龙王面上的皱纹微微舒展：“多谢上仙关怀！”
旁边的二郎神道：“你且安心，我定会禀告玉帝，言明此事与你无关！”
二郎□□号响彻三界，西海龙王未料到他竟会替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神仙说话。他面露感激，恭敬地朝二郎神行了一礼道：“小龙在此谢过二郎真君！”
二郎神扶起他道：“毋须客气！”
西海龙王腾云驾雾而去，二郎神见状看向顾钱钱道：“此间事已了，我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等下。”顾钱钱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二郎神瞳孔微缩，猛地收回手，然后侧过脸。一旁的哮天犬翻了个白眼，刨了刨脚下的土，这不要脸的狐狸精竟还未死心！
顾钱钱迅速将手放于背后，神色忐忑道：“我有一事想请教真君，还望真君为我解惑！”
“何事！”二郎神没有看她，语气有些冷淡。
“我想让你帮我看两个人！”顾钱钱摸了摸刚从敖天身上搜到的八宝袋，然后将虎头与孙悟空放了出来。
虎头乍一出来，神情还有些惊慌，待见到顾钱钱，他小嘴一咧急忙抱住她道：“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顾钱钱摸了摸他的毛脸，眉眼带笑道：“之前出了点意外，所以耽搁到了现在。怎么样，在里面这么久，饿了没有？”
“嗯！”虎头实诚地点了点头。
哮天犬见二人如此亲密，惊叹道：“瞧着你年岁不大，没想到孩子都有了！”
顾钱钱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她飞快瞥了一眼二郎神，然后一把抓住哮天犬的狗耳朵拧了拧，咬牙道：“你不要以为你主人在身旁，我就不敢揍你！”
哮天犬痛得呲牙咧嘴：“痛痛痛！开个玩笑罢了，你赶紧松开！”
这边二郎神见到地上的孙悟空，打量了一会，有些不解道：“这猴子不是被压在两界山，如何到了你这里！”
顾钱钱急忙松开手，还撸了一把狗头，思量了一会笑道：“他被观音菩萨点化，本应护送唐僧取经，不想我们到时他神魂不见，只余肉身，我便把他收了起来。”观音菩萨并未告知她余下的取经人选，先借她的名头将大圣纳入取经团队再说，想来二郎神应该也不会向菩萨求证。想着她将虎头推到身前。
“还请真君看看他的真身！”
二郎神抬手捻决，然后右指从额间划过，天眼顿开，却见一阵金光闪过他神色微变，视线在孙悟空和虎头之间来回扫过。
“竟是一人！倒是稀奇！”
顾钱钱眼含期待看向他道：“不知真君可有法子让其神魂归位。”
二郎神直接道：“此事简单，这毛孩本就是的猴子的神魂所化，若想他归位，直接将这两人泡入天冥池，到时这毛孩自会消失，猴子也会神魂归位。
虎头闻言顿时抱住顾钱钱，眼中闪过一丝害怕。他虽听不太懂，但也知这神君口中的毛孩是自己。
“消失！”顾钱钱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归位后，关于他的记忆还会存在吗？”
二郎神陷入沉思片刻后，沉声道：“他们本就是一体，自会存在，只是于那猴子而言，这毛孩不过是他的一段记忆罢了！”
顾钱钱眉头微皱，低头看向身旁的虎头。这毛猴乖顺可爱，心地纯良，至亲祖母又刚死去，他将自己当成唯一的友人，一想到大圣醒来他便会消失，她一时有些不舍。
“还有一事，这毛孩有时会性情大变，真君可知为何？”
二郎神道：“三界中人皆有善恶，这两者如阴阳，永远纠缠无法分割。若他性情大变，想是恶性占了上风。”
她勉强笑道：“多谢真君解惑！”说着她从八宝袋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金丹递给二郎神道，“这金丹乃是我之前答应给哮天犬的报酬，它现下法力全失，你便收着吧！”
二郎神伸出右手。那手骨节分明、白净匀称。顾钱钱小心翼翼将金丹放入他的掌心，收回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小指，一股电流瞬间从指尖传来，她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对了，这是我从长安带来的美食，真君若不嫌弃也可尝一尝！”为掩饰神情异样，顾钱钱急忙从八宝袋中拿出两只烤鸭和五个油饼。
二郎神看着眼前的烤鸭和油饼，有些愣神，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狐狸精送他吃食。一旁的哮天犬已摇起了尾巴。
“主人，这烤鸭我先前吃过，味道还不错，您可以试试！”
顾钱钱伸手把烤鸭递过去，递到一半又想着堂堂二郎神拎着烤鸭有损威严，她急忙收手，拿出一个竹篮把烤鸭和油饼放了进去，这才重新递过去。
“给！”
“多谢！”二郎神收起掌心的金丹，然后接了过来。随即他打量了顾钱钱一眼：“你那锤子可是灵宝道君所炼？”
“是，不过真君是如何知道的。”
“任何法器都会留下锻造者的气息。”二郎神眼中闪过好奇，“不知你和灵宝道君有何渊源？”灵宝道君向来闭关修炼，甚少出来，也未听闻他有收徒弟。
顾钱钱左顾右盼，眼神飘忽。这个问题她实在是不知如何回答，难不成她要告诉二郎神自己将灵宝道君的法宝洗劫一空，然后偷偷逃下凡间？
“此事不方便告知，还请真君见谅！”
“既如此，那我也不强求。”二郎神看了看天色道，“我另有要事，便先行告辞！”
顾钱钱行礼道：“此番多谢真君相助。”
二郎神微微颔首便腾云驾雾而去。待他飞上云间转头瞧去，却见那狐狸面上满是笑意，还在对他招手。他心头微微一动道：“倒是有些意思！”
哮天犬一听，顿时紧张道：“主人，你可得小心他，这狐狸来历不简单，法宝众多，心机很是深沉。”
“是吗。”二郎神神色淡然，对他的话不以为然。
哮天犬眼中露出焦急：“主人，我是说真的，这不要脸的公狐狸，不去喜欢母狐狸，偏偏对您起了心思！您可得千万提防着他，别被他那一张无害的脸给骗了。”
不想话音刚落，他的脑袋便被重重弹了一下。
二郎神面色有些无奈：“那狐狸分明是个女子，你这胡说八道的习惯，何时能改！”
哮天犬闻言惊得目瞪口呆，半响才回过神来，“竟......竟是只母狐狸！”
*
顾钱钱看着二郎神的身影消失后，嘴角的笑顿时消失。凉风习习，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牵起虎头的手道：“走吧！”
游龙窟内碧云夫人正在自己的床榻上痛哭。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不过两天没见，敖天大王竟死了！
旁边站着的女妖收拾好了行李，见她这副样子眉头蹙起，催促道：“夫人，我们还是快走吧，如今大王死了，洞里的小妖早已跑得没影，您留在这里也不安全！万一大王的仇家找上门来，可如何是好！”
碧云夫人只觉自己命苦，她三百年前被猪妖送给敖天！日日小心奉承，这才在敖天心中占了一席之地。本以为自己后半生有了着落，未想敖天竟一下便死了！
“这杀千刀的短命鬼！”碧云夫人哭了一阵，只觉心头的郁闷消散了些。她擦了擦眼泪看向侍女道：“床边镶嵌的珠子你可收起来了？”
侍女愣住，而后惊讶道：“夫人不说我倒忘了。”
“快快抠下来，那珠子珍贵，拿去卖还能换些银钱！”碧云夫人说着急忙起身准备找个趁手的东西。那珠子还是敖天送她的，现如今人死了，放这也是让别人白白糟蹋了。
俩人正蹲在床边抠珠子，却听“咯吱”一声，门被打开，俩人顿时抱成一团，脸上满是惊恐之色，却见一个面如冠玉的郎君走了进来。
侍女神色一变，缓缓站起道：“是你！”这郎君她见过，正是被敖天大王关在寝殿的那个郎君。
“是我！”顾钱钱微微一笑，看向碧云夫人道，“临走前我想起还有一事未办完，特意回来找你！”
“找我？”碧云夫人眼中浮现一抹诧异。眼前这郎君很是面生，她应是从未见过。
顾钱钱柔声道：“你可还记得几天前一个凡人替鼠妖来给你送寿礼？”
碧云夫人脑中一个闪电劈下，她猛地站起道：“是你！”
顾钱钱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是我。”她从八宝袋中拿出一张宣纸，再拿出一盒红色印泥，先后放于案几之上，然后开口道：“我开了一个快递公司，专给人送东西，你既将那寿礼收了，就按个手印吧！也算是派送成功的凭证。”
碧云夫人神色狐疑，她将那纸拿起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五个大字－快递已签收！她将纸放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顾钱钱道：“我确实收到了东西，不过你说的东西我闻所未闻，谁知你是不是在诓骗我，我是不会按手印的！”
顾钱钱好言劝道：“这东西仅仅是作为凭证，好让寄东西之人知道贺礼确已到了你手中，还请你行个方便！”
说的倒好听，谁知那纸上有没有被施障眼法。碧云夫人后退几步坐在床上，态度十分抗拒：“你走吧，我是不会按的。”
顾钱钱眉头微皱：“无论如何？你都不按？”
“不按！”碧云夫人语气坚定。话音刚落，却听“砰”地一声巨响，只见碎石四溅，一个巨大的坑洞突然出现在地上。
“呼！”顾钱钱吹去锤子上的灰尘，然后看向碧云夫人道：“按，还是不按？”
碧云夫人已被吓得目瞪口呆，她忙不跌地点头道：“我按，我按！”
没过多久，顾钱钱心满意足地拿着锤子走出了游龙窟。
侍女看向坐在床头发呆的碧云夫人，有些担忧道：“夫人，夫人！”
碧云夫人回过神来，抬头道：“走吧！”说着她直接站起大步向外走去。
侍女拿起行礼跟在后面道：“夫人可想好了要去哪？”
碧云夫人停下脚步，沉思片刻后道：“去长安吧！听刚刚的郎君说那里有一个女妖怪联盟，可为无家可归的女妖提供庇护，也不会受欺负。”
侍女微微愣住：“您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碧云夫人走出游龙窟，见到外面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她仰头看着悠然飘过的白云，轻声笑道，“回去也不过是被送去给另一个妖怪，我伺候男人伺候了几百年，也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