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叶子木的手机，老聂不得不厚着脸皮窥探他的隐私，毕竟里面的信息以后还要用呢。翻着手机页面，老聂忍不住想，现在是不是还有一群人在翻看我的隐私呢？

猛地意识到这点还挺别扭，转念一想，死都死了，那个人的一切也与现在的我无关，随他们便吧。

翻着翻着，老聂突然定住了，短暂的错愕后快速滑动屏幕，眉头越皱越紧。小胖子一直关注着老聂的一举一动，见他翻看相册，赶紧出言阻止：“别看了，看了难受。”说完顺势抬手去抢老聂手里的手机。

老聂下意识躲开抢手机的胖手，目光一直专注在屏幕上，没分给小胖子半分，“别闹。”语气还算轻柔，用词却很强硬，小胖子无奈缩回手，满脸担忧的关注着老聂。

老聂翻了十多分钟才翻到底，长长叹出口气，莫名难过的说：“他是我粉丝。”意识到说错话了，又镇定的用轻缓语气再次喃喃道：“我是他粉丝……死忠粉。”

在叶子木的手机中，相册里满满的全是聂成峰的照片。剧照，定妆照，杂志封面，广告照，写真照，路透等等等等。最早可以追述到聂成峰刚入行时的硬照，最新是刚谈好的新剧定妆照。很多照片年代之久远，连聂成峰本人都没什么印象。这个叫叶子木的孩子，真的很崇拜我。

“是啊，你入行就是为了他。所以他出事的消息爆开后，我第一时间担心你的状态。我知道你失眠，那个钟点肯定还醒着，一定看到新闻了。”小胖子说出半夜狂打电话的原因，“而且他出事的地点好巧不巧就在你窗外的街上。你每次睡不着，都爱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车流，我怕你正好看见那个过程。”

老聂的目光闪了闪，故作自在的说：“我吃药睡着了，什么都没看见。”

小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老聂，半晌意味深长的接道：“没看到就好。”

“对，什么都没看到，也没什么好看的。”老聂怔怔的看着手上已经黑屏的手机，就在丁俊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听到老聂说：“我想换部新手机，家里余钱够吗？”

丁胖子一脸莫名的问：“这部呢？”

老聂扭头看向车窗外，留给丁俊一个后脑勺，没什么起伏的声音缓慢传来：“收起来吧。这些照片我不会再看，也不会删掉，就装进盒子里吧。”

丁胖子有一瞬的怔愣，回过神来，一脸欣喜：“好，等有钱了马上给你换新手机。”丁俊望着老聂的后脑勺，终于如释重负的笑了。他抬起胳膊搭在老聂肩上，一脸得意的说：“正好有个好消息没来得及跟你说呢。上次那个戏，我帮你捡着了。男二号，演一个皇子，五万一集，时长三个月，木木我们就要有钱了！”

老聂心情正是最烦乱的时候，换了以前都要给自己放个时间长点的假期，沉淀下情绪。结果这死胖子，气都不让人喘匀，就开始添乱。五万块的男二号，能是什么好剧？聂大影帝实名嫌弃。

他扭头满脸不快的瞪向丁俊，结果听到这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小胖子继续说：“就换最新款，咱也用用好东西！再交上半年的房租，省的那老巫婆一天到晚催催催，催命一样。”

这……趁丁俊还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老聂赶紧不动声色收起自家臭脸，五万块还得看有多少集，演个五六十集也不少钱。算了，生活不易，谁让已经答应剧组了呢，况且纯新人确实不值钱。

“什么时候进组？剧本拿来我看看。”老聂自动进入工作模式，例行公事的问道。

“明天一早去横店，当天试装，造型合适就立刻签约进入拍摄。那边说剧本要在签约后才能拿到手。”小胖子怕老聂担心活不稳，赶紧补充道：“这活跑不了。开机不长时间，男二号就意外摔断腿，已经辞演了。剧组已经开工，不可能为了等他停工，所以这次选角特别急。开机前我就帮你递了简历，那边一开始没定你。我还以为没戏了。没想到机会说来就来，对方完全不在意你没有演戏经历的事。咱们只要按时进组，试上装，只要他们不瞎，就凭咱木木这长相，必须拿下啊。”

“意外摔断腿，拍摄事故？”真意外假意外？刚开机就出事，不太吉利啊。经历的多了，有些事不信邪不行，老聂早不是无神论者了。更何况老聂自己还成了封建迷信活生生的例子，严格来说，自己这算是借尸还魂吧。

“不是拍摄事故，听说是在酒店浴室摔倒了，医院那边说得养两三个月呢。”

“这样啊……剧组开机多久了？”老聂更关心自己欠下多少进度。

丁俊仔细回想了下：“开机二十多天吧，男二是四天前出的事。”

不到一个月，问题不大，比拍摄大半再换角强多了。作为老演员，老聂不在乎进组后导演怎么折腾，让怎么演就怎么演呗，都是常规操作。老聂只是不喜欢接盘前任演员遗留的人际关系和固有印象。前任和主创人员接触的越久，大家对角色的认知越牢固，新人与对手演员磨合就越困难。表演时大家会下意识要求新人模仿前任，老聂非常讨厌这种束缚感。从业三十多年，老聂从来没接过这种活，这次还真是破例了。

“导演和编剧是谁？”会不会遇到熟人呢，老聂想。

丁俊赶紧翻出自己的手机搜索出两人的信息给老聂看。

导演名叫陈华赢，男，37岁，代表作《我的美人师尊》《烛天》。

老聂看着搜索出来的导演信息，人没听说过，戏也没听说过。详细搜索了两部剧，都是仙侠剧的跟风之作。其中水花最大的是《烛天》，属于半红不火的程度。作品质量在同类影片中处于中游偏下，劣质的特效和演员略显僵硬的演技是本片的两大槽点。

能有这种热度，全赖主演是一位流量爱豆，自带粉丝控评做数据。这年头粉丝管得也是够多，不仅要给爱豆做数据，还要给爱豆演的剧，接的代言做数据，不容易啊。再加上播放平台够霸权，铺天盖地的宣发搞得热热闹闹，想扑街也难。

编剧名叫魔女杜比，真名不详，网络女作家。名下只有一部作品《许你江山》，更新了短短三章，坑了。

老聂就看不懂了，这位杜比到底是干什么的？说她是作家吧，人家一共也没发表多少字的内容。说她是编剧吧，这年头还有不用真名出道的编剧么？大神披了马甲？

点开小说，置顶作者留言：《许你江山》已改编为影视剧本，正在筹备拍摄中。为了保有剧本的神秘性，自今日起停更小说章节，特此说明，望广大读者朋友们谅解。

也就是说，这位作者只写了个开头，就去忙活影视化剧本改编了。这是对自己的故事有多大信心啊？更讽刺的是，真有冤大头肯投资拍摄。没经过市场检验的网文也有人敢碰，行业已经这么魔幻了么？

看着以上二位的信息，老聂感觉自己更沧桑了。想他肆意任性了一辈子，万千剧本随便挑，不是巨制都懒得瞟一眼的主，临了居然也有接这种剧的一天。不知道是死而复生更奇幻，还是能沦落到这地步更不可思议。

头好痛，感觉浑身更难受了。老聂无力的摊在出租车里，手机被甩到了座椅上，现在不想理它。一共只有三章，不足万字的开头，老聂也懒得看了，一切等剧本到手再说吧。如果能试装失败就好了，为了五万片酬牺牲这么大，连坚持了一辈子的尊严都丢了，这笔买卖亏大了。不如直接推掉吧，反正还没签约。不就是穷嘛，大不了就此转行，干什么都能养活自己，演员什么的，老子不干了。

作为从业人员，老聂最清楚新人演员有多艰难。没有选剧选角色的权利，被挑挑拣拣千万遍，干最累的活，受最大的委屈，拿最少的报酬，过最惨的日子，还要忍受各种明的暗的恶心人恶心事。遭遇全方位的打击，想出头却与个人的努力无关。想红可是门玄学，一切答案早已写在命里。个人能做的只有熬日子，奢望早日熬到命定之日，然而太多人熬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命里根本没带那一点红，一切只是徒劳的挣扎。

风光了一辈子的老聂突然发现，重活一世，自己并没有从头再来的肚量和勇气。

时间在老聂的胡思乱想中过得飞快，不知不觉，老聂到家了。把手机扔给丁胖子收好，老聂垂头丧气的跟着丁俊走入小区，上楼，开门，进屋。

甩掉鞋子，老聂直奔卧室，他要睡觉。不想吃饭，不想洗澡，不想做任何事，只想睡觉。结果一进卧室就看见满地满床的胃液和干扁残破的药片碎片。这一刻老聂特别想哭，被恶人欺负了却无从反击的那种想哭。这一天没一件顺心事，TMD烦死了！！！！

紧跟进来的丁俊看到眼前的状况，赶紧把老聂让到沙发上，边摸头安抚边哄道：“木木别哭，哥马上帮你收拾好。就等一会儿，很快的，别着急，别气。在这坐着，马上就好，乖。”

丁小胖子说完就利索的清理地面，更换被罩床单，忙的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老聂愣愣坐在沙发上，望着丁俊的身影发呆。

刚才是什么情况，摸头杀？一辈子没受过这待遇的老聂懵逼了，这TM是什么该死的人生体验？！这是哄朋友呢还是哄儿子呢？我也没哭啊，他至于紧张成这样？还是不信任我，怕我看到现场再有轻生的念头？搞不懂现在的小孩都怎么想的，令长辈迷惑的年轻一代。

老聂不知道的是，刚刚他委屈的情绪刚起来，下眼眶和眼尾就都红了。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人就快要哭了，丁俊能不安慰他么。

不到五分钟，丁俊就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着实够贤惠。收拾好立马让老聂躺床上去，折腾一宿，天都大亮了，赶紧睡觉。折腾病了明天还怎么进组！

老聂乐颠颠的跑到床边，刚想往床上扑，眼角余光瞟到窗外的马路，路上围观的人群和路边熟悉的药房。老聂仿佛被定在了原地，扭过头直视窗外的人群，透过人群努力辨认街道被破坏的处处残痕。

唰！是窗帘被大力拉上的声音，厚重的窗帘阻挡了老聂的视线。

“别看了，快睡觉。”丁胖子难得语气这么严厉。

“聂成峰在那出的事？”老聂轻声问。

丁胖子语气特重的答：“是。但是他跟咱们没关系，咱们跟他也没关系。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上床睡觉，不相干的闲事别想，也别管。”

“好。”已经是不相干的别人的事了啊……头更痛了，还是睡觉更实在，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