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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送你去到他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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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聂隐约记得这屋的镜子在衣柜里,打开衣柜门,一个长条形镜子镶嵌在柜门上。为了看得更清楚,老聂还事先拉开了关着的窗帘,让室外的阳光照亮房间,又开了室内灯。总之灯光阳光全到位了,老子要开始认真骂人了!

“卧槽!!!!!!”老聂看着镜子中的脸孔整个人都不好了,“TMD有这张脸还当个屁的演员啊!直接选秀啊,唱,跳,rap,打篮球,C位出道,他不香吗?!那些星探都可以去死一死了,这么精致的小美人,硬是在横店蹲了半年的群演,你们都瞎吗?!这么大棵摇钱树愣是看不着?脸上长那俩招子是摆设么,不行就扣下来别要了,没个屁用!”

话锋一转又数落起镜子里的美人:“你是没有审美么?自己长这么美不稀罕,偏偏喜欢52岁糟老头子?脾气臭嘴臭还有脚气,你喜欢他什么?我怎么就整不明白呢?就一老棺材瓤子好在哪了?莫非你恋父?老子十几岁时肯努力,都能当你爹的爹了,生个孙子不见得比你小!”

“职业规划也没个谱,连丁胖子都算上,一对傻蛋!长这样能演什么?除了博噱头的花瓶,能有什么正经角色?演一辈子校园剧?国民好儿子?而且……”老聂左右反复摆头,仔细端详自己的脸型,一脸嫌弃的继续数落:“这下颚线也太顺了,从耳根到下巴没有一点棱角?校园剧也不能要你,太艳了,躲在哪个角落都是最亮眼的,跟别的孩子不搭。除非靠气质往下压一压,再化点丑妆,勉强凑活。”

老聂这回是真犯难了,靠皮囊明明可以当爱豆,现在落到老子手里,这条路是别想了。谁让老子唱歌跑调呢,华佗在世都救不了的那种。如果不跑调,老子当年也能混个三栖影帝的名号,唉不提了。

不能当爱豆,还想混娱乐圈,凭这张脸纯演戏真心难顶。老聂觉得特别心累,顶着这张脸,已经确定和自己以前的戏路彻底告别了。任何一个正剧导演都不会用一个长相乖巧,五官精致,皮肤白嫩,大眼睛长睫毛,人畜无害,某些角度还略显魅惑的男演员担当重要角色。哪怕他用黑色粉底把自己涂成黑炭,也想都别想。

现代傻白甜剧也够呛,比女主美的男主不是没有,既比女主美,还比女主精致小巧的男主,就算导演同意了,女主也得辞演,俩人站一起被比下去了可还行。

一个男孩,能长出一张跟帅字完全不沾边的脸,而现在这张脸就顶在钢铁硬汉,糙老爷们,健身狂人聂成峰的脑袋上……瞬间感觉生无可恋了呢。

其实真正适合这张脸的职业是模特,一定会被行业捧上天,因为它有魅惑众生的潜质。

老聂越看镜子里的美人越丧气,镜子里的美人一脸委屈,抿着薄唇,水汪汪的双目欲语还休的盯着你……简直没眼看,救命啊~

“喂,叶子木。”老聂又开始对着镜子说话:“明天有个剧组让我去试装,对方是看了你照片立马定下的。之前我还不确定,看了你的脸,估计这活稳了。具体是什么戏我还不知道,挑演员不看演技只看脸,大概也不是什么正经剧。我心里没底,你别抱太大期望能一夜爆红。”

“你死后的愿望是追上我,可我现在还在世上活着,在那边你肯定是见不着我了。不过说不定等我再死一次,就能去那边看你。你要是不着急就再等等我,我是很想见见你,一顿好打是跑不了的,敢轻生熊孩子你就是欠打,你要有心理准备。”

“你生前的愿望是当演员。当演员我是专业的,就是你这张脸太拖后腿,能发展到什么程度,额,我说不准,这得看观众的接受度。我只能跟你保证,我会尽全力让你红起来。目标嘛……送你去到他的高度怎么样?”

镜中的美人扬着精致小巧的下巴,露出得意又自信的笑容,眼神坚定的说:“聂成峰的高度!”明亮的黑色瞳孔似有无限星光闪过。

而在老聂自言自语说得正欢的同时,卧室门外,一门之隔,丁俊正蹲坐在地上。

成功将自己缩成一大团,丁俊哭的满脸眼泪鼻涕,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他双手死死的捂着嘴巴,肩膀一耸一耸颤抖不停。从这一大团中,隐约传出了集合所有负面情绪的痛苦悲鸣:“木木……木木……宝儿!!!”

跟叶子木一起这么多年,丁俊对叶子木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那晚当他在打工的便利店看到那条新闻时,他就有种强烈的感觉——叶子木完了。叶子木无法生活在没有聂成峰的世界里。

他匆匆跟店老板打过招呼,火急火燎往家赶,路上不停给叶子木打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在不知道打了多少遍后,终于有人接通了电话:“快来,送我去医院,洗胃。”声音是叶子木的,但语言习惯和说话语气却天差地别。胆小懦弱又乖巧善良的叶子木从来不用祈使句式。

当时正着急上火的丁胖子并没特别在意这些违和感,对面的人能接电话,还说的出话来,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了。

丁胖子气喘吁吁跑回家看到敞开的家门时,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门怎么开着?他跑出去干什么了?下楼看事故现场了?!大步飞奔进卧室,发现床上摊着的大活人时,丁俊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地。

快步走到床前查看叶子木的状况,丁俊轻松的神情僵在了脸上,他看到了床上和地上的呕吐物。夹杂血丝的胃酸,说明他一整天又没好好吃饭。胃酸中零星的碎药片,说明叶子木终究还是做了傻事。死死捏着空药瓶,嘈杂的喧嚣回荡在耳边,丁俊望着窗外混乱的人群想:叶子木下楼看过事故现场,回来就服了药。

有了判断的丁俊来不及整理自己的心情,急忙送叶子木去医院。那一晚事赶事,直到叶子木洗完胃醒来,丁俊都是混乱的。

这次醒来后叶子木变了,除了那张脸,丁俊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熟悉的影子。叶子木会开玩笑了,但他以前说话做事只有实实在在,从来不开玩笑;叶子木说不想再看到聂成峰的照片,但他曾深深的迷恋着那个人胜过自己的生命;叶子木说要换新手机,但贫穷的他从来不丢弃旧物;叶子木问什么时候进组,剧本在哪,但他根本演不了戏,他恐惧镜头。

一件件违和的事接连发生,丁俊看着身边的人,脑中思绪纷乱,忍不住一遍遍替他寻找借口。也许死过一次真的能脱胎换骨想开很多事呢,老话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是么?

回到家,看着站在房门口一脸委屈的叶子木,丁俊再次自我催眠:学会撒娇了?不再是一味憋在心里,挺好的。

打扫房间,安排叶子木睡觉。当丁俊看到叶子木直愣愣的站在窗前对着事故现场发呆时,浓重的悲伤从那个单薄的身影向外扩散,仿佛孤独到下一刻就会消失。丁俊一个健步冲过去拉上窗帘,挡住窗外的街道。他第一次命令叶子木去睡觉,并亲眼看着他睡着。

看着熟悉的睡颜,丁俊再次催眠自己:虽然他入睡异常迅速,但是他看窗外事故现场的表情骗不了人。除了叶子木,谁还能对着那个事故现场神伤呢,那么难过总不会也是假的吧。

彻底说服自己的丁胖子快快乐乐准备起进剧组要带的行李。男二号是真实存在的,哪怕叶子木根本不会接,这份邀约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没有说谎。

简历是半年前剧组大批招募演员时,丁俊帮叶子木递上去的。当时也没要求具体角色,给什么角色都行,反正丁俊和叶子木的想法也不会有人在乎。

递完简历后一直没回音,丁俊毫不在意。他每天都会帮叶子木递出十多份简历,大多数都石沉大海,早就习惯了。

之后发生的事就比较多了,木木接到了有台词的角色,结果发现自己在镜头前根本张不开嘴。木木开始越来越消沉,沉默厌食失眠。丁俊挺害怕的,好好的孩子越来越瘦,眼中再也没有光彩。他偷偷咨询过一同上工的龙套们,他们猜测可能是抑郁症。这些年抑郁症越来越流行,丁俊听说过却不是很懂,大概是心情郁闷憋出来的病吧。

群演们说这个病最好早点治,越托到后面越危险,容易出人命,轻生。丁俊这回彻底懵了,好好活着都艰难,他们哪有钱给叶子木治病啊。有人告诉丁俊,不治病也先让叶子木吃饭睡觉,不然这人啊,熬也熬没了。所以那瓶安眠药是丁俊买给叶子木的,让他吃了好睡觉,结果却成为了叶子木轻生的重要工具。

丁俊带着叶子木离开了横店,在聂成峰生活的城市里租了一间又破又小又贵的房间。叶子木留在家里看聂成峰的影视作品,丁俊就近找了家便利店的活计。丁俊期盼着叶子木生命中最珍视的那道光能真正的救赎他,帮他走出晦暗,重获新生。

接到剧组电话那天丁俊没有拒绝,总关在屋里对一个病人来说总不是什么好事。丁俊想,不如借着这个契机,两人再去剧组试试,万一有奇迹发生呢。想着夜班结束回家就把消息告诉叶子木,结果当晚突发重大新闻,聂成峰出事的消息传的满天飞,好死不死出事的地点还是自家窗外的马路上。

丁俊第一时间想到这个时间叶子木可能还没睡觉,赶紧往家打电话,最终还是出事了。

窝成一团的丁俊边哭边回想这一整天的每一处细节,结合刚才听到的自言自语,终于把事情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聂成峰死了,叶子木也死了,然而叶子木的身体里却开出了名为聂成峰的花朵。

丁俊瘫坐地上,双眼无神的思考着,想了很久突然有一个荒唐的念头冒出来:这大概就叫皆大欢喜吧。

叶子木希望追随聂成峰而去,他成功了,世上确实再无聂成峰。

聂成峰意外身亡,也许还没活够,现在白捡个年轻漂亮的肉身,怎么看都是喜事一桩。

知道自己的肉身正被聂成峰使用,叶子木死了都能笑活过来。

至于丁俊自己,聂成峰那句话像毒药一样不停诱惑着他,如果叶子木真的能走到聂成峰的高度,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呢?不得不承认,丁俊被成功蛊惑了。那样一副光景,做梦都不敢梦的独属于叶子木的盛况,丁俊想看到它实现的样子。

人经历巨变真的会性情大变,丁俊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种状况,没什么不敢想,也没什么不敢做。疯而无畏,丁俊觉得自己现在的想法足够疯狂,他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待在叶子木身边,帮他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看着他在万丈光芒中肆意欢笑。

那样的场景,想想就令人心醉呢,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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