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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云幕张 群臣进谏,相位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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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秦氏父子的安闲不同,韩凛此刻正陷在一场漫长的争论中分身无术。

南夏使团已经启程返回,自有相应的官员负责相送这不必多说。但关于前日陛下带领使团私访民间之事,几位重臣却一直僵持不下。

这会儿,与他们对阵的自然是穆王。

一开始穆王还试图说服众人冷静,并以陛下不愿兴师动众为由,想先平和一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可谁知前朝顾命之一御史大夫徐大人——徐铭石却道:“陛下爱民如子自然是中州幸事,可这私访实在是不妥。且不说当下朝廷内外动荡,只单说那南夏使团,谁能保证不出什么意外?这次虽是平安无事,可也不过是侥幸而已,陛下今后万万不可了!”

他字字恳切、掷地有声,完全不看穆王,直对着韩凛而去。

“且陛下带南夏太师参观国家商号,也是过于心急。中州目前的国力是在稳步发展,可远没有到理想状态。国库凭借商号在各地进行贸易,近年间才逐渐充裕,此时显山露水实非上策。”

大司农黄磬黄大人紧跟其后,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陛下此次私访,听闻沿路还出现了乞讨之事!是臣失察!臣辱没了中州,更辱没了陛下,还请皇上降罪……”

京兆尹一句话没说完,便开始叩头请罪,让原本就十分胶着的气氛,更添一丝荒诞。

“依臣看,以朝廷之名行商实在有辱国体。在外邦异族眼中,中州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是群营营役役之辈。”

学士长方大人尤为慷慨激昂,穆王几次想要开口劝说,硬是找不到机会。

“秦相当年的政策,的确是让中州快速发展了经济。可现如今,国库既已充盈,就该逐步缩减商号规模,代以增加税收力度来稳步发展。一则是保证稳定收支,降低行商带来的风险,二则朝廷上下克己复礼,一同恢复中州礼仪之邦的形象,还请陛下三思!”

待方大人说完,韩凛之觉耳中嗡嗡声不断。他看向穆王,后者也是一副头疼的样子。

韩凛只得深吸了几口气,尽可能平和着语气开口道:“众位爱卿说了这许久的话,还是先落座用茶吧。”

一旁的孙著真是眼明手快,连忙吩咐人上茶。几位大臣看此情形也不敢逼得太紧,只好先按下一肚子还没说完的话,稍作休整。

随着温热的茶水浸润喉咙,香气亦在鼻间萦绕不绝,穆王方觉舒服了些。

理智跟着袅袅升腾的热气,重新占领了高地,他将茶杯重重一放,和韩凛对视了一眼,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言,“诸位还请稍安勿躁,如今圣上登基未久,中州正是最不安稳的时候。在座的都是肱股之臣,此时更应该团结一切力量,保证朝廷顺利运作下去,给底下的官员百姓一个新的面貌与信心。”

穆王的一番肺腑之言,让诸臣略有松动,只是面上仍然撑着不肯放下。

见状,穆王加大了力度,话语也不似平日温和,“倘若谁在此时有意挑起事端,倒教人不得不疑心,是为了中州大局着想,还是打着江山社稷的旗号以权谋私!要么就是能力不足,看不出形势迫切,只一味想着给自己沽名钓誉!”

和煦的春风突然转向肃杀,在场诸人无不悚然一惊,赶忙起身请罪,齐齐道:“微臣不敢!还请陛下明鉴!”

看到台阶已经搭好,韩凛也适时地表现出理解的姿态。

他以一种深切自责的口吻说:“诸位爱卿的殷切报国之情,朕怎会不知?此次接待使团之事,是朕过于鲁莽了,只想着不要劳民伤财,忽略了诸位的难处,此为朕的不是……”

听皇上如此说,几位大臣连同穆王马上撩袍而跪,再不敢出声。

韩凛口气和缓地继续下去,“中盛商盟虽是国家商号,然其每日迎来送往也多是外族商人,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是朕觉得无妨,才带人参观的,却也忘了南夏太师身份敏感,不宜知晓太多。至于路遇乞丐之事,说明我中州现下还无法做到老有所依、人人安居。朕需自省,更不干京兆衙门的事。”

这一通春风化雨下来,韩凛真是尽可能做到了安抚各方,让人人心中的郁气得以疏解。

京兆尹率先磕头谢恩,又云了几句天子圣明等语,就赶忙拿怀里的手绢拭了拭头上冒出的汗珠。

徐大人看陛下一番陈情算是诚恳,也想起自己顾命的身份,就是该好好教导新帝成为一代明君,而不应在此时过于急切,便磕头告罪谢恩,“陛下忧国忧民之心我等深有体会,今后自当为中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见两位已经表态,大司农黄大人也在心下盘算:的确,中州国家商号早已不是机密,何况圣上带人参观的只不过是些皮毛,其中的运作之法自是不会讲给人听,倒也无妨。

思及此处,黄磬重重磕了个头,回道:“陛下刚才说,中州还没有做到老有所依,实是微臣能力不足,思虑不周。此番回去与同僚商议,定会拿出方案章程,争取在保证国库收入的前提下,给更多百姓以庇护。”

一阵衣服摩擦声响起,韩凛走到几位大臣身边。

他先扶起了徐、黄二位大人,又命京兆尹起身,最后才去扶学士长,可方大人依旧执意跪着不肯起来。

“方大人,您这不是让陛下为难吗?有什么话起来再说不迟。”穆王想从中加以缓和,却被方大人给硬生生打断了。

他那如洪钟般的声音响彻殿宇,“陛下,臣心内惶恐!国家发展若只依靠银子与米粮,将来下去如何得了呢?而今朝廷各个部门位置尚有空缺,急需招揽人才为国效力。可若人人都把眼光放在抓钱搂米上,这人才又从何而来?”

韩凛长舒下一口气,不近点头赞许道:“方大人果然眼光独到啊!这事儿朕早已与穆皇叔商议过多次,只是还未计划完全,所以不便透露……”他走回位置上坐下,继续说,“也罢!今日朕就将话说明白,往后君臣一心,同为中州百姓谋福祉!”

方大人听见此话,眼中绽出神采来。韩凛微微一笑,为底下这些重臣讲述起自己的打算,“朕与皇叔商议,准备以都城为中心,开办国家级别的学堂——名为御塾。由各郡县选拔举荐学子进入其中学习,每年由朝廷拟定题目,对学子们进行考核审查。出色的或分派地方各处,或留任朝廷为官,总之是物尽其用、人尽其力。诸位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方大人带头下跪,他声音颤抖,眸中似有泪光闪动。

“只是……众爱卿须知,此事并非一朝一夕。开办御塾所需的财力,教师的储备,以及层层管理筹划都还需时间。何况,这事要做,还少一个领头之人……”接下来,穆王耐心地条分缕析,将开办御塾的种种好处与风险都一一说明。看得出,这件事儿他们的确已经思虑良久。

听着穆王滔滔不绝的讲述,在场的每一位大臣心中,都萌生出一种“有君如此,真当大幸!”的想法,各个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最后,还是韩凛以一句:“劳烦众爱卿一同替朕想想,有谁可做御塾掌事?或自荐或举荐他人,朕定会好好考虑!”收结了今日的商议。

待众人退下后,剩在殿中的两人皆是身心俱疲。

韩凛半歪着身子,抬手示意穆王快坐下歇歇。穆王捡了身边的椅子坐定后,用手支着头,呼吸粗重而深长。

“这帮老臣,当真叫人头疼!”韩凛的话里冒着叹息,像一尾偶尔露头的鱼。

“行了,这还算好的!要是他们知道你那日出门逛灯,还险些当街遇袭,估计今天这屋顶都能叫他们掀过来!”穆王神色有些哭笑不得,“你不知道,为了你那私访的计划,我平白挨了多少白眼猜忌。一个个都以为是我为了大权独揽,一力撺掇的。你这摄政的差事啊,也就表面风光,内里苦的哟……”

韩凛静静地听着这埋怨,脸上的笑意倒越来越深,“我知道皇叔不恼我,您自幼与父皇就要好,他老人家仙逝后您也是想全心全意帮我。这帮人总得落点儿埋怨不是?今日皇叔就留下用膳,算侄儿给您赔个不是,更是犒慰您连日来的辛劳!”

“得了,你都这么说了,我能说什么?等下多上几坛好酒就是了。”穆王也笑了起来,很是大度。

“陈家人的事,您打听的如何了?”韩凛将话题回到正事上。

“东蜀国破后,陈氏一门便绝了踪迹。有说他们早已南迁,后来渐渐没落,也有说他们建立了世外桃源,所以与外界再无往来。”穆王复端坐好,细细作答。

“南迁绝不可能!陈氏一门乃东蜀贵族、满门忠烈,当日不肯被中州朝廷招纳才隐匿行踪,怎会行南迁之举?至于建立桃花源,或有几分可信,不过也应当是隐居务农,与人鲜有往来罢了。”韩凛分析着传言,眉头渐渐深锁。

“陛下英明,府里人打探到,陈家在中州西南的华英山上隐居的可能性很大。虽是些陈年的传闻轶事,口口相传、真真假假,可经仔细分辨后,前后倒能对上好多。”穆王所带来的这个消息,算是韩凛今日听到得最好的事情了。

他原本疲惫的脸上,因此重新焕发出精神,边想边说:“若能寻得陈家后人,中州相位或可重开了!”

“是,徐大人为人老成但受限于谨小慎微,方大人更是人如其名过于方正耿直、不懂变通,他们虽都是治国良臣,但终究没有丞相之能。中州现阶段想要谋求大业,还真需要一位不世出的相才。”穆王跟着说道。

“还有一点,秦相当日定下的缓扩军一策,现已逐渐不再适用。这些年,虽补充了些兵力,但到底还是不足。之后如何转舵,还能让朝廷内外信服,也是件麻烦事。”说完,韩凛仰面朝天,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忧愁之色,慢慢爬上了眉头。

穆王倒是不以为然,豁达道:“慢慢来,总有办法的。我这把年纪都不怕等,你又急些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若是不直那必然是还没到头呐!”

韩凛挤出点儿笑容,回应道:“是,皇叔说得有理。”

秋日的白昼愈发短了,长夜漫漫似下一个天明再不会到来。

自南夏使团走后,秦淮果然如先前预料的一般忙碌起来。每日天未亮就赶着出府,晚上披星戴月而归,脸上疲态尽现却藏不住欢悦之情。

秦川也如从前一样很少见到父亲了,一天里的大多数时间,他都在萧路的别苑或自己的书房中度过,还延长了每日习武的时间,早上起得更早晚上还要加练。

虽然人前还是爱说爱笑的模样,可府里人都感觉到少爷独处的时间变长了。

经过月余的跋涉,巫马一行也终于回到了南夏都城。

进城那日天色已晚,他特意嘱咐众人先各自回家休息,不必在此时惊扰陛下,自己则连夜入宫,禀明这些日在中州的所见所闻。

南夏帝吴煜一早便接到密函,此刻正掌好了灯等在殿内。

他的心情是忐忑的,毕竟是少年登位的帝王,还尚未磨炼到无坚不摧——他在期待一个消息,一个能让南夏缓口气的消息。

当殿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吴煜心中的安全感与紧张感同时达到了峰值,他能听到自己近乎颤抖的鼻息。

门分左右而开,巫马良雨一路走进殿内,迎着光站在中央,脸上满是风霜之色。吴煜顾不得君臣礼节,赶忙上前拉住待要问安的巫马,说道:“太师不必拘礼!一路辛苦,还是快坐下喝口茶吧。”

这一次巫马没有推辞,落了座、用了茶、整理好了思绪,就开始讲述起自己从贺喜到宴请,再从宴请到参观中州都城期间所经历的每一件事情。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下任何主观判断,只是像一本如实记录的书,将能够观察到、留意到的种种细节讲给吴煜听。

当然也包括了筵席间被揭穿的南夏秘事,以及韩凛和穆王的微妙关系,甚至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戍卫总领秦川。

殿内的烛火逐渐矮了下去,越来越不安地跳动着,为这沉寂下来的大殿添上了抹无可捉摸的底色。

“这么说来,那小皇帝还真是勤勤恳恳,想管好他老子留下的江山,只不过……”吴煜还在斟酌着用词,也怕自己过于武断。

毕竟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一旦感情用事、过于主观,造成的后果往往是难以估量的。“只不过……好像天赋平平,又有些莽直外露,不太能容人的样子。且那一招打草惊蛇,倒像打中了他的心思……”吴煜还是说了出来。

其实,在刚刚巫马讲述的时候,吴煜的脑海里就已经出现了一个年青人的形象。

那个形象随着讲述者或动或笑,或起或坐,真实得几乎可以触摸。

就是这份真实感让吴煜萌生出了一种熟悉的亲切,正是在这份熟悉的迁移模糊性,他才到达了那个判断。

“当然,也不排除他有做戏的成分,毕竟是坐上皇位的人,哪能事事如此纯粹。”巫马提醒道。

“这个自然!”吴煜自问自己还不至于这般天真,“但是不难看出,短期内那小皇帝并不打算与我们为难。”

巫马再次重重点头,眼中满是赞许之色,“陛下所言极是!”

“自然,若是那小皇帝真是个天资一般的,当然最好……”吴煜低声呢喃着,只是未让巫马听见。

“自然,若是南夏那边信了这一切,当然最好……”中州的宫殿之内,韩凛望着窗外的一弯弦月,喃喃自语道。

还怀着深重的忧虑与猜疑,今年的秋季仿佛过得特别快。

还没看清被风扫过的落叶,冬天就带着无从回避的肃杀之气从黑夜里走来。给中州大地上的人们带去寒冷,也带去新一年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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