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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除旧岁 除夕之日,父子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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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除夕当日真可说是艳阳高照,从未有过的好天气。身上虽还是冷的,可每当抬起头看到太阳时,心里却仍有热流涌动。

节庆总是会给平淡的日子带来别样的期待。

在这天里,人们的心情往往会比素日好些,看人看事的眼光就像蒙了块柔软的暖缎,格外包容、格外亲厚,脸上的笑也比往常更加喜庆、更加真诚。

或许这就是节日被创造出来的意义所在。

让人们有机会发现天地间的美好与纯善,珍惜身边拥有的一切,同时又对未来多了些指望和期盼。

而将军府的主人家也一早备好了各色红包福袋,由秦川穿宅过院地一一发给家下人,以犒劳他们一年来的辛苦与忠心。

院儿里各处都张灯结彩的,贴着对联、挂着灯笼,真是一派喜气洋洋、欣欣向荣之景。

一路走来,秦川的心头亦被照得暖和和的。

他打小儿就喜欢过年,不仅是因为能见到经常不在家的父亲,更是因为每平安过一个春节,就意味着中州又太平了一年。

这便是年幼的秦川对“天下太平”的最初理解。看着人来人往、听着熙熙攘攘就是一个孩童心里对“平安”的定义。

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长大了。

终于有能力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这从小看到大的一切。

秦川是多想让每家每户都能挂上灯笼,多想让老弱鳏寡都能有所赡养,多想让每个人的碗里都有肉、仓里都有粮。当然,他更想,有那么一天——世间再无战火纷飞,再无兵士血染沙场。

一想到这些,秦川的心会不自觉地疼,就像害怕会弄丢什么宝物一样。

而这自年幼起就如影随形的疼痛,一直伴着他的成长,融进他的骨血里。让他在成为一名军人的同时,又常怀慈悲之心。

只是现在的秦川还不知道,这将是种多么可贵又高尚的品质。

与一片红色堆叠出的喜气不同,别苑里依旧是清清淡淡的。

翠竹映着栏杆,阳光照着白墙,有种难得的清爽感,就像一条素色的绢,而小松则是这绢上唯一的亮色。

只见他穿着件大红袄子,手举着风车来回地跑,如跳动的小火苗。

萧路还是如往常那般坐在廊下,笑着看他。

“师父。”一声伴着笑的呼唤,引着萧路抬眼看去。

随即一个明眸皓齿的公子哥映入眼帘,身着着朱红色斗篷,快步向自己走来。风自四面八方汇集到他的脚下,展开的斗篷在身侧张合,无不显示这年轻人避无可避的锋芒与朝气。

萧路不自觉地笑了,笑容里的温度比从前暖了许多。

每当和秦川在一起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这个少年身上旺盛的生命力,比太阳还热,比星辰更亮。

也只有在面对秦川的时候,萧路才会油然而生出一种年轻真好的感叹——

年轻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性,他们还没有真正见识到天地的广大,所以心比这天地更大,大到能够容纳一切,包括未来、包括梦想,甚至包括也许永远都到不了的彼岸。

萧路神思飘忽的这一瞬,秦川已到了近前,执手行礼后道:“父亲让我来邀您和小松晚上一同吃年夜饭。”说完一撩斗篷就坐到了廊下。

“这就不必了,除夕之夜各家祭祖,我们不过是借住在此,怎好打扰。”这一次萧路拒绝得很利落,好像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出似的。

一声低到听不清楚的叹息从秦川的口中飘出,扰动起一小片白色的雾气。

他尽量用欢快的语调说:“往年我总盼着过节,父亲闲暇在家的日子本就不多,过节是最好不过的相处机会,我能一连好几日都看到他。可内心深处我也怕过节,每次的庆祝都像是走个过场,等席撤了、人散了,我和父亲就只能对着屋子里的牌位守岁……”

轻快的语气终究还是弱了下去,如绑了石头的麻袋,沉进水底,“我怀念那些故去的秦家祖辈,更想念娘亲,可我最希望的还是父亲能够看开,能从失去娘亲的痛苦里走出来。虽然娘亲去的时候我还很小,但我知道,父亲的一部分灵魂也跟着娘亲走了。作为丈夫的他走了,留在这世间的只有父亲和将军这两个角色——是,父亲和将军他做得都很好,可我总盼着有一天,父亲的笑或者哭为了他自己……”

萧路安静地听着,如一棵经年的青松般扎根,带着了解与宽和,包容下目之所及的一切。

就连一边玩耍的小松都停下动作往这边瞧着,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异样。

等秦川说完,萧路待要开口之际,却猛然捕捉到对方适才语句里的古怪:刚刚的话,就好像在说,能让他父亲敞开心扉的人就是自己一样。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萧路心下安慰自己一句,终于还是妥协道:“你父亲对我有知遇之情,你也对小松呵护备至,这些本就无以为报,如果在一起吃饭能让彼此开心些,那实在不该拒绝。”

“多谢师父!”秦川闻听此语,立刻站起来郑重行礼。

然后,又朝着院子里的孩童喊道:“小松,晚上哥哥来接你吃年夜饭!”

小松那张笑脸还是大大的,配上大红袄和虎头帽,越看越像贴在墙上的年画娃娃。

秦川被自己的这个联想逗乐了,憋着笑向萧路告辞。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萧路的目光温润又柔和,像是阳光折射进了眼底。

他轻声自语道:“这个孩子真是……刚才还低落成那般模样,转眼就云开雾散了。把小松交给他,看来,真是找对了人,”

只是这短短失神的一瞬,不安分的异样感再次浸染了萧路的心头——

刚刚,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吗?自己这个异乡人,对于秦家来说本就只有客情罢了,可为何在听到秦川的讲述时,自己的心竟会跟着凄凉酸楚,甚至萌生出一种不可得的幽怨哀婉?

当然,此时的萧路并不知道,他这个从清影里步下红尘的谪仙,既然化了凡胎就免不了要动凡心。

只不过这凡心一动,他就要如孩童般重头学起,连同爱恨、依恋、烦恼以及暗处的相思……

等秦川再转回正堂时,秦淮已经斟好了茶,正慢悠悠喝着,整个人包裹在一团闲适安逸中,眉眼舒展、姿态放松。

看到父亲如此,秦川是打心底里高兴!这座宅邸,自从多了先生和小松,就好像重新焕发出了生机一样!

“萧先生答应了,晚上回带着小松过来。”秦川进了屋,规矩回话。

“嗯,这样大家一起,也热闹些。”秦淮放下茶碗,走到秦川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川儿,为父明白,这些年是委屈你了。咱们秦家虽官高爵显,人丁却不旺。打小儿就你一个,跟着我这个带惯了兵的爹,也是无趣得很。”

秦川不知父亲今日为何要说起这些,刚想开解几句,却被秦淮拦下。

“你听我把话说完——”悠长的叹息如滑过书页的手,最终停留在过去的年月上,秦淮继续道:“川儿,你能长成这般模样,为父真的很欣慰、很自豪,同时也很愧疚缺席了你的童年。所以,在你被先帝亲选为当今圣上的伴读时,我是既紧张又庆幸。紧张在于伴君如伴虎,更不知让你过早地接触皇家对于你的成长来说究竟有无益处。可我又打心底里高兴,因为这样就能经常见到你了,虽然是以师生的身份,可总算有机会参与你进你的人生。”

秦川默默听着,眼里泛起盈盈波光,鼻子酸涩,心里胀得满满的。

“现在,你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身边的人,假以时日带兵守一方安宁亦是不在话下。为父希望你——我的儿子——秦府的长子长孙,有一天能像雄鹰一样翱翔天际,实现祖祖辈辈的理想!可你这孩子太重感情,这是好事却也有可能坏事。你能体恤他人疾苦危难,所以不至沦为杀伐的工具,这是好事。可若过于被感情羁绊,成了断不了线的风筝,这又成了坏事。”

“父亲今日何故说这样的话?是孩儿哪里做得不对吗?还请父亲指教!”秦川明显察觉到父亲话里有话,焦急地询问道。

“不是,不是,你别紧张!只是为父想着,你过了年就满十九岁了。中州律法规定男子满十九岁即为成年,你差不多也该领受官职,闯出一番自己的新天地了。”

秦淮今日很有耐心,他看着秦川的眼睛,千言万语汇成句句叮嘱,都是作为父亲的良苦用心,“到时候,所有事情都得你自己拿主意。一个考虑不到,就有可能干系千万人的性命!所以遇事不能急,要多想,要相信自己的判断,要有决心和勇气。”

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的轮廓向下滴在手背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秦川没有抬手去擦,秦淮只是温和地看着,并未言语。

秦川觉得,此刻的父亲真像一座山啊!

他用自己的肩头扛着这个家,扛着中州的万千将士百姓。

自己一直是这山脚下的孩子,安然沉睡在他坚毅的怀抱里。

而从今往后,自己也要长成一座山了,一座同样坚实的山,包容着一切、守护着一切,以天下为重,以苍生为重!

明白了父亲的用心后,秦川的眼里再次亮起光来。只是与以前的踔跃莽撞不同,这光似乎带上了重量,沉实深邃,如同广袤的宇宙。

“好了,和你娘说说话吧。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

秦淮的手抚上秦川的额头,手掌上深壑的纹路是多年习武和操劳的见证,在秦川看来却如同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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