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早知道婉儿要说什么,却还是忍不住叹气道:“兴安门距此多远你不是不知道,你这一路徒步而来,母后定然知晓。更何况,我虽享有食邑,却不可干政,如何能救得皇兄?上官姐姐,母后的手段,你比谁都清楚。只凭我,如何救得了皇兄?”
婉儿垂下眼帘,道:“如此,那我先回宫了。”
婉儿刚要转身,太平忙将她拉住,“今日你先在我府中住下,明日我陪你一同进宫。不然,母后那边怕是少不了一通责罚。”
太平说完,打了个喷嚏。
婉儿这才注意到,太平的手冻得冰凉。外头天寒,她穿得单薄,唯一保暖的轻裘已经披在了自己身上。屋子里虽烧着碳,但太平还是被冻着了。
方才太平说得字字恳切,倒不像平日那般胡闹。
“天这样冷,你怎么也不多穿点,若是冻着了可怎么好?”
婉儿轻声责备,太平却忍不住轻哼一声,“上官姐姐还好意思说我?你为了旁人的事情,这般一路跑来,可有想着天冷?”
看着婉儿额间的薄汗将红梅晕染开来,太平用帕子轻轻为她拭去。
红梅不见,疤痕显露出来,太平心中很是难过。她尚且保不住婉儿,如何能在争权夺势中帮她的皇兄呢?
婉儿也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裳被汗水浸透。她将轻裘重新披在了太平身上,道:“你先出去,我想换身衣裳。”
太平往榻上一坐,倚在软枕上,道:“你换衣裳我为何要出去,又不是没见过。”
“莫要胡说!”婉儿转过身,去柜中取了一件衣裳,见太平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索性走到屏风之后。不曾想,太平透过那屏风,看到婀娜的人影,高声道:“比之不着寸缕,上官姐姐这般身姿婀娜,更叫人浮想联翩啊。”
听太平这么说,虽有屏风挡着,婉儿却觉得自己仿佛被看光了一般。一张脸,登时火辣辣的。
她匆匆换好了衣裳,才要走出屏风,却见太平缓缓走到自己的面前。
“上官姐姐,你陪我一同用膳吧。”
眼见着太平要拉自己的手,婉儿忙后退半步,行礼道:“公主,您与奴婢尊卑有别。纵然我们不在宫中,奴婢也不能失了礼数。”
“礼数?”太平见婉儿脖子上的痕迹已经淡去,她笑道:“若上官大人当真这么重礼数,那本公主要你往后换衣裳的时候不许躲着本公主,你可有异议?”
“胡闹!”
婉儿换上了太平替她准备的裙衫,裙摆处绣着的是并蒂莲花,走起路来,仿佛真有暗香浮动。
太平嘻嘻笑道:“我不与你胡闹,你也不许再同我说什么尊卑有别。”
婉儿有些惊讶太平的反应,若是从前,这个小公主定要发脾气,怎么今日这般,仿佛怀着什么别的阴谋。
太平见婉儿愣在原地,她眼波流转,扯过婉儿的手:“上官姐姐,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我知道你关心皇兄是因为你在意我,往后我都不会任性了。”
婉儿自病了之后,看上去总弱不禁风,虽说冬日里衣裳穿的多了,可身子不好,冬日里总是难熬。
“我……”婉儿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从未想过太平会有这般心思,总不至于自己那日醉酒说错了什么话?
可那日的事情,婉儿实在不敢问太平。
“走吧,上官姐姐,我都饿了,我们去吃饭吧!今日厨房做了阿胶炖鸡,你身子弱,要好好补补。”
“公主……”婉儿正欲辩驳,太平就已经拉着她的手,往正殿去。
婉儿跟在太平身后,恍若儿时两人在御花园追逐嬉闹。到了正殿,丫鬟早已布好了菜。
“上官姐姐,你快尝尝,都是你平日里喜欢吃的。这些日子你瘦了许多,总要好好补补。”
说着,太平往婉儿的碗里夹了一大只鸡腿。
婉儿本不重口欲,可那毕竟是太平给自己夹的菜,她尝了一口,鸡肉炖的入口即化。
太平眼巴巴地看着婉儿,似乎在等婉儿夸她。见婉儿似乎不打算夸自己,太平索性又夹了一只什锦包子,“上官姐姐,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还有这个,清炒虾仁,上次我见你吃的多……”
“公主,你才应该多吃些。”婉儿见太平自己不吃饭,总给自己夹菜,她有些不适应。
“你多吃些,我胃口就好了。我胃口好了,自然吃的多了!”说着,太平又想往婉儿的碗里夹菜。
婉儿没有说,那清炒虾仁她并不喜欢,只是上次摆在了自己面前,这才多吃了些。眼见着太平给自己夹了许多菜,为了不让她难过,婉儿只好低头吃完。
“我吃的已经够多了,你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太平撑着脑袋,看着婉儿,“上官姐姐秀色可餐,我看着便不饿了。只可以今日府上没有备好酒,不然我定要陪上官姐姐喝个尽兴。”
婉儿低下头,不敢想那晚的事情,“公主既不吃,就早些休息吧。”
说罢,婉儿放下筷子,起身行礼准备离开。
太平抓住婉儿的手腕,“上官姐姐,我不喜欢你这样,还是你醉酒的时候比较可爱。”
“你放开我!若有人进来可怎么办!”
“没有我的吩咐,谁敢进来?”太平早就吩咐了梅香,她与婉儿在里头,谁也不许打扰。“上官姐姐,你坐下来好好陪我吃饭,我便不为难你了。”
婉儿见窗外似乎有婢女往来,她不敢闹出动静,只能乖乖坐下。
太平笑道:“上官姐姐既然吃饱了,那便喂我吃饭吧。”
太平张开嘴,眼巴巴地等着婉儿喂她。
婉儿无奈拿起筷子,刚要夹一块辣椒,便听外头急匆匆的步伐传来。
太平不悦地皱着眉头,“怎么回事?”
“公主,宫中来人,说相王受伤了!”
太平本还想着逗逗婉儿,一听外头小斯这么说,她手里的筷子一下掉到了地上。
太平猛地起身,大步走到房门口。
“你说什么?皇兄不是只要坐镇军中就行,怎么会受伤!”
那小斯赶紧跪下,道:“公主,从凉州道出兵的那队人马,败了……”
“胡说!”太平越过那小斯,大步往外走去,见梅香急匆匆赶来,她道:“备车,进宫!”
婉儿紧随其后,她手中还拿着太平的轻裘。“你莫要着急。”
“我皇兄受伤,我怎能不着急!”太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上了那车,抱住婉儿,才敢哭。
“上官姐姐,怎么办……皇兄受伤,是不是都怪我……若我答应去吐蕃和亲,是不是皇兄就不会受伤了?”
婉儿轻轻拍了拍太平的后背,轻声安慰道:“相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