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命令下来了，陛下要我们现在就进攻，我们不能再拖了，如果再拖下去，所有人都会死，而且不是死在战场上。”

将军叹了一口气。

他的腿伤处于即将好转和即将恶化之间。

如果没有这道命令，或许他的腿伤就可以好到让他自由行动，但如果有这道命令，他的腿上就会让他只能在马背上活动。

现在的事实是这道命令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他的腿伤恶化了。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他又不能倒下，他的腿伤只会一天比一天更加恶化下去，而其他人对此毫无帮助，甚至可以捣乱。

“如果我们真的进攻，那还是所有人都会死敌，如果我们拖下去，敌人一定会认输。

就算有上面的命令，我们怎么能做那样的事？”

副将军皱着眉头问。

“可是我们已经一拖再拖，陛下知道这件事不会允许我们再拖下去了。”

将军叹了一口气。

“这根本没有意义，我们在这里究竟是为了做什么？难道是去死吗？那我们在哪里都可以死，为什么一定要到这里来送死呢？”

副将军皱着眉头。

“那你们说怎么办？”

将军征求了营地里所有能说得上话的人的意见。

“我们现在只有一条活路。

那就是死守下去。

如果我们现在就进攻，一定会全军覆没，那就意味着我们选择了现在就死。

如果我们坚守阵地，违背了圣旨，或许要等陛下知道这件事之后才会死，陛下不会立刻知道我们的事，还可以多活几天。

我选择多活几天。”

结果出来了。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愿意接受的结果，虽然得知自己用不了多久就一定会死让人难过，但是自己选择死在谁手里还是有一点意义的。

至少不用现在就死。

知道自己用不了多久之后就会死，还有一个好处，大家都开始写信，写下来的信送回家去就会成为他们的遗书。

至少他们还有时间来处理自己的后事。

比起突然死亡的人来说，他们在这一点上是足够幸运的。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觉得这种幸运有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地方。

不过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死了，趁现在还活着，总要做些让自己高兴的事。

就算是死刑犯都能吃一顿断头饭。

所以他们认为自己有权在死之前吃一顿丰盛的晚餐。

他们开始准备晚餐。

这需要很长时间。

准备食材、厨师、餐具、场地、布置场地的装饰，宴会上的歌和舞。

还要准备一朵巨大的如同太阳一样耀眼的火。

能在死之前吃上那么一顿，或许他们这辈子也就死而无憾了。

说来可笑，能让他们死而无憾的，既不是妻妾成群，也不是子孙满堂。

只是一顿饭，只有一顿饭，只能是一顿饭。

他们点起火把，看着周围人的脸，就像是身处迷雾之中，森林深处，看着一堆形似故人的精怪，在树皮上显出痕迹。

他们准备食物的时候，敌人向他们进攻。

他们进行了反击，敌军节节败退。

敌军有一阵子没有收到应得的粮食补给了，他们的人也未必那么想参加战斗。

之后大家似乎多了一些默契。

敌军短时间内不打算再次进攻，他们也不打算关心敌军在做什么，他们按照被打断前的计划，继续进行准备晚餐的流程。

副将军，理论上说，是不需要参加这种宛如战前准备的晚餐准备的，但他领了一个简单的任务，找到了格林。

“你在做什么？”

“清洗一些挖出来的植物。

把它们身上的泥土洗干净，再用水煮一煮，保证它们在之后的烹饪中能轻易成熟。

不至于吃下去之后让所有人陷入幻觉或者直接死掉，也许还可以让这些东西更好吃一点。

我很高兴我有这种作用。”

格林对副将军笑了笑。

“最近的生活非常平静而且安逸，我有一种错觉，如果我们在这里定居，也许会过上田园牧歌般的美好生活。

但我知道只是想象而已。

就好像是深夜思乡，月亮却突然不见了。

晚上做了一个噩梦，醒来之后发现大家都在，但仔细检查才知道他们已经变成了尸体，你知道那种恐惧吗？

我不想日复一日陷入这种恐惧之中，可是死期渐渐来临，我又无法完全摆脱这种恐惧，你有什么办法吗？

你是个医生，你应该有能让我尽快入眠的东西，我不想再做梦了。”

副将军一顿一顿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听起来像某种生了锈还要继续工作的齿轮，正在潮湿的黑暗中缓缓转动。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会出现一些只有在笑容之中才会出现的纹路，那些纹路看起来半路截断的，仿佛一个瘸子拄着拐杖往前靠近。

格林看着他的脸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如果你只是想休息，我确实有那种东西，不过我不保证你在休息之中不会做梦，做噩梦这种事，我暂时没法解决。”

格林回答。

“那好吧，真可惜，但我想骂你，真可恶，为什么连这种东西都没有呢？你可是个医生，而且是一个把将军从病危状态救回来的医生。”

副将军笑了笑，咬牙切齿。

“现在是特殊情况，我不和你计较这个。”

格林嘟嘟囔囔。

“这么看你的脾气蛮好的。”

副将在他旁边笑。

“你的任务真简单，不看也可以完成。如果你再这么盯着我，我就要往你的东西里加一点随便什么你不能立刻处理的药了。”

格林提醒他。

“我知道了，只是看一会儿而已，你之前也看了我好久呢。不要这么小气嘛。”

副将军用很轻的声音说。

就像是一缕断掉的蜘蛛丝在屋檐下被风吹动的感觉。

“那好吧，在没有敌军打过来的时候，这里确实很安逸。”

格林笑了一声。

副将军赞同地点了点头。

最后那顿饭准备好了，他们吃完了这顿饭，敌军终于投降了。

他们把胜利的消息传了回去。

陛下正为他们在外拒不听令而勃然大怒，要对其他人说，将他们按照军令全部处斩。

理论上说不听陛下的命令，那就是公然违抗圣旨，更何况这一次是这么多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可能按照规定而被诛九族。

不过大多数人根本没有九族，所以这件事不需要特别担心。

他们现在赢了一场胜仗，算有功之臣，就算违抗圣旨有罪，或许也有机会功过相抵，所以他们现在也不是特别着急。

陛下再次下令让他们班师回朝，这一次他们没有拒不听令的理由。

他们回到了京都。

周围的百姓默不作声，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们。

他们打胜了仗，这是当然的，这是值得庆贺的，但他们违背了圣旨，可能连累其他人，这就是值得惋惜的，可怜的。

在陛下的意思没有清楚之前，谁也不能轻举妄动，尤其是他们这种事件中心的人。

陛下在一段时间之后召见了他们，这段时间或许是在思考，或许是在生气，或许是在听别人的劝。

无论怎样，他们终于要迎来自己的结局了，不管是死是活，有一个定论就好，总比整日悬心更好。

这里的生活，比之前更加温暖舒适，他们几乎成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但他们知道，这种日子不会长久。

如果他们真的废了，再打一仗就会死在战场上，那不会很久。现在战争依然在持续，不过这里比前线更加安宁祥和而已。

“陛下就要见我们了，陛下还特意要你去，也许我们见过陛下之后就要死了，你还有什么遗言想说吗？”

将军整理仪容仪表的时候，看了旁边的格林一眼问他。

“你们都知道我是个孤儿，我师门的人也都死了，我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人。

不过，今天将军问起来，倒有一件事，只是需要将军帮忙，如果将军愿意，那就再好不过，如果将军不愿意，我再无所求了。”

格林低声说。

“你有什么事？如今我们都要死了，你只管说吧，今天再不说，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将军看着他说。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将军帮忙，只要将军答应我，在我求助的时候会用全部的力量帮助我，我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格林说。

“那好，我答应你。如果我们之后还能活着。”

将军摸了摸自己的膝盖。

“如果这次之后我们都能活下去，我会想办法把将军的腿伤完全治好的。”

“之前不是缺少药品，就是没有时间，要是这次能活下来，或许真有机会完全好起来。”

将军笑了笑，并没把他的话当真。

但他们真的活了下来，在见过陛下之后。

格林制作了一份能完全治好将军腿伤的药，并看着将军使用了这份药。

将军的腿伤真的完全好了。

格林很满意。

陛下听说消息，派他们进行下一场战斗，赶赴阵地的路上，格林被一条毒蛇咬中，救治不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