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瑜站在没有光的角落，表情阴骘得吓人。

穿着一身黑皮衣的冷酷少年小雀从身后的阴影中走出，慢条斯理地摘下血淋淋的橡胶手套，毕恭毕敬道：“少爷，那个何通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为什么？”

“呃，或许是我们只有威逼没有利诱？”小雀认真思考。

“菜谱我已经背到了第143页，十八般家务已经苦练11样，叠衣服109式钻研到了98式，为什么你要是要走！”沈容瑜愤怒回头，龇牙咧嘴，几欲暴走。

小雀歪头：“......少爷，你是不是串台了？”

不解风情的小雀硬生生给沈容瑜浇了一盆凉水，他低垂着脑袋，有些丧气。

小雀鲜少见到自己少爷有如此模样，小心试探：“被甩了？”

“哼，”沈容瑜冷笑，嘴唇勾成讥讽的弧度：“谈过才叫被甩，我算什么东西。”

他一秒换了表情，又变成那个不可一世冷血残酷的沈家三少，接着朝暗室走去。

小雀靠在走道外，双手抱臂。暗室里惨绝人寰的声音不绝入耳，听得人毛骨悚然。

“唉，闺怨的男人就是脾气大啊。”

半个小时后，被折磨得只剩下半口气的何通颤颤巍巍坐在老虎凳前。一旁的人端来一盆水帮他洗干净手，然后拿出一张白纸和水性笔放在一旁。

“写吧。”沈容瑜冷声道，他翘着二郎腿，光亮的皮鞋反射着地下室的寒光。

“别给我耍花样。”末了，他又厉声警告。

何通被拔掉指甲片的手指血肉模糊，十指连心之痛让他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求饶般抓住水性笔，黑色墨水混合着血液在泛白的纸上划过弧度。

沈容瑜抬手，穿着白大褂的人上前开始给何通包扎，然后换来新的纸。

“我不想在你的认罪书中看到除去黑白和手印之外的其他污渍，我想你也不想让你年仅三岁的儿子看到自己父亲的污血，对吧？”沈容瑜食指点着太阳穴，狭长的眼眸毫无任何人类情感。

如果说真有天使和恶魔的混合体，那他一定是沈容瑜。

一想到被自己藏得很深的儿子，何通顿时泪流满面。他之所以在被关进精神病院时仍然不松口，就是希望沈和安能够信守承诺，照顾好自己最爱的情人和儿子。只是没想到沈和安竟然把自己的情人照顾到了床上，而儿子则差点被人贩子拐卖到境外。

甚至那条沈和安专门为自己找的出境的船，其实目的地是索马里半岛。他只要已上船，就会被沈和安买通的通缉犯杀死。

沈容瑜果然深知人性的邪恶，他或许早就知道沈和安背地里的所作所为，知道何通已经被当做弃子。但他却依旧装模作样看着被蒙在鼓里的何通当挑梁小丑，他选择在何通臆想中最幸福的时刻撕碎他的美梦。道出了走私船的真相，还把情人早就和沈和安暗通曲款的照片摔到何通面前。就在何通悲愤欲绝准备气绝身亡时，又轻飘飘抱来了原本被拐到外地的何通的孩子。

“爸爸。”听到儿子稚嫩的声音和不安的视线，何通的心被淤血堵住，难受得他头皮发麻。

“沈容瑜，你真可怕。”何通看着又被自己血迹弄脏的白纸，突然笑了，露出已经被拔干净牙齿的牙床。

“何通，你犯下的事早就够你死八百回了。”沈容瑜轻描淡写，眼神从未施舍于对方：“你别忘了5年前由你负责的建安家园事件，因为你和沈和安想要中饱私囊，不仅使用伪劣材料还强行篡改图纸，最终导致整个工地800多名工人的死亡。”

昏暗中，沈容瑜的眼睛亮得吓人，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直视的寒意。

“何通，你早该死了。若世上真有鬼，你和你的家人生生世世都不得安身。”

何通苦笑，血痰从嘴角滴落，拉起血丝：“我真的不得好死，我真的不得好死啊。”

“谢谢你，让我明白自己原来错的离谱，看来我这一辈子也就只有当弃子的命了。”

“但是你能不能善待我的儿子，求求你，只要你答应，我什么都愿意帮你做。”何通捂嘴咳嗽，粘稠的血痰呛进肺里，疼得他差点晕厥。

“你的儿子会被送到你妹妹那里，至于养得如何我就不懂了。”沈容瑜看着原本意气风发的何通如今的狼狈模样，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开始在心尖蔓延。

“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何通灰白的脸上露出会心一笑，低头看着白纸：“再给我一张新的吧，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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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秋季凌冽的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

温暖的室内，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在火炉旁阅读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把沈和安三十多年来犯下的罪行全部都罗列得清清楚楚，桩桩件件看得人触目惊心。

“唉。”沈老爷子看完何通的认罪书后，惆怅的瞬间衰老好几岁。他把认罪书放在一旁，整个人缩在软绵绵的皮质沙发中，沉默如深山。

“爷爷，您打算怎么做？”沈容瑜坐在一旁，轻扣着茶杯。

“你希望爷爷打算怎么做？”沈老爷子望向自己的孙子。

在年轻的沈家一辈中，沈容瑜行事最为放荡，也是被他打过最多的孙辈。所以长久以来，外人皆知沈容瑜的玩世不恭，也纷纷认为他早已被排除在沈家权利中心之外。

可少有人知道的是，沈容瑜其实是这一辈中被沈老爷子秘密培养出来的家臣，是最为忠心于新任家主的肱骨。

“作为未来新任沈家家主的家臣，我决不允许有这样的祸害遗留在沈家。”沈容瑜低头，明亮的篝火都无法照明他的眼眸。

“可那是你的二叔啊，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跟他去钓鱼了吗？”沈老爷子喃喃道。

一声轻叹，让原本坚定的沈容瑜呼吸一滞。他藏在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可是作为家臣，要独立于感情之外。”许久，沈容瑜才低声回了句，声音之小让人难以察觉。

“这是爷爷你告诉我的。”

外面寒风呼啸，树影散乱。厚实的门窗隔绝了寒冷，但室内的温度却无法捧热人心。沈老爷子看着自己孙子脸上的冷漠，各种复杂情绪相互交织沉沦，泛起后悔的苦涩。

“爷爷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沈容瑜起身点头，准备离开。

“对了，小薰那丫头在哪儿？”沈老爷子突然问。

“小薰”两个字像颗急速坠落的小石子，打碎了尘封的冰盖，落入潭中泛起涟漪。

“在外地呢。”沈容瑜低声道，无意识摆弄风衣的衣摆。

“不说她是间谍了？”

“经过我睿智的大脑判断，她这么笨肯定不是间谍。”沈容瑜信誓旦旦。

“所以你跟她闹矛盾了？我可是听说人家不再是你的女佣了。”沈老爷子轻笑。

“没有，我态度可好了，只是她心有理想，我不能阻拦她。”

“那倒是，小薰是小诺培养出来的，肯定非常优秀，你在不抓点紧小心被甩在身后哦。”沈老爷子打趣。

“哼，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别想。”沈容瑜愤愤道，大踏步离开。

室内重新归于平静，老管家轻晃着陶瓷茶壶，然后给沈老爷子重新续上一杯热茶。

热气蒸腾，却如人心般不可揣测。

“阿志，我后悔了。”沈老爷子轻叹道，浑浊的眼珠望着篝火入神。

“老爷......”

“10年前和煦就是这样被我害死的，现在我又要害死小瑜......我真希望，这偌大的沈家可以被毁在我的手里。”

夜色已深，却无人可以安眠。

沈容瑜靠在窗台前吹着冷风，手里握着的手机还停留在和林千薰的聊天界面。

沈容瑜：“拍戏好玩吗？里面的演员有我帅吗？”

林千薰：“若是论纯天然，那肯定是你胜（呲牙）”

沈容瑜：“我当然纯天然，并且爱你有机无添加（沈容瑜发来一个波波的表情包）”

林千薰：“呀，沈容瑜你恶不恶心，你竟然用自己照片做表情包啊！辣眼睛。”

沈容瑜：“（邪魅一笑）（扭曲）（爬行）（360°旋转）（爱你爱你）（muamuamua）......”

两人的聊天界面被沈容瑜的自制表情包暂时刷屏，然后林千薰就已读不回。

沈容瑜：“小薰，你们那儿晚上气温只有9°，要注意保暖啊。”

沈容瑜：“睡觉别踢被子，也别露脚丫子，容易着凉。”

沈容瑜：“你一个人在外地，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累着了。”

消息已经发过去一个多小时，林千薰都没回，估计是睡着了。

沈容瑜翻看着两人之前的聊天界面，越看嘴角越是上扬出好看的弧度。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小薰，你那边也是如此吗？

他抬头望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的思念总是喧嚣得无法发泄。

“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沈容瑜回头，看到自己的哥哥。

“爷爷没说你也在。”

明明是亲兄弟，但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们的氛围却莫名疏远。

沈容舒看着自己的弟弟，眼底全是复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弟弟好像就变了一个人，嬉皮笑脸成为他伪装孤独的外衣。

沈容舒：“我们哥两儿好像很久都没有聊过天了。”

沈容瑜冷哼：“我跟散发着欲求不满的酸臭味老男人没什么好谈的。”

沈容舒咬紧后槽牙：“......真是我的亲弟弟，你真了解我。”

两人又吹了一会儿风，沈容瑜把窗拉上，准备回去睡觉，但沈容舒却拦住他。

“何通是不是在你那里？”沈容舒就问。

沈容瑜明显一顿，却摇头：“不在。”

“你跟爷爷谈的就是他的事吧。”可沈容舒心里早有决断，依旧继续那个不太好的话题。

“不是。”沈容瑜用肩膀撞开沈容舒，径直离开。

“小瑜，你为什么要答应他？”沈容舒看着沈容瑜的背影，这是他鲜少有的时刻，却突然发现以前那个动不动就摔跤的弟弟已经长得跟自己一样高大。

他的背影很冷漠，像雪山中的夜旅人，孤独寂寞却又固执。

“你为什么要答应他？”

“答应谁？”

“答应爷爷。”

“......”

“你难道忘记三叔是怎么死的了？”

见沈容瑜没回答，沈容舒立刻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激动上前拉过沈容瑜，紧紧抓着对方的胳膊，一双凤眸猩红一片：“你为什么要做家臣？你知不知道沈家的家臣根本就没有好下场！”

“要是你出事了，爸爸妈妈怎么办？我怎么办？”

“小薰怎么办？”

小薰吗？

沈容瑜黯淡无光的眼眸突然回神，他望着窗外，怔然了。

她，应该不会在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