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韧，”玉马少见的，眼神很认真地看着他，“相信你的祖国！”他说完顿了顿，兀自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不对，是我们的祖国。”

阿韧愣住了，过去，大小姐还活着的时候总是跟他说同样的话，在他不理解为什么不遏制出生率，为什么不整顿地面上的房屋排布，为什么领导人要带头把天上地下弄得阶级分明，为什么要实行落后的封关锁国政策……每每这些时候，大小姐总是会用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看着他，平静地说：“阿韧，相信你的祖国。”

那声音像石子坠入深潭中，激起了白潭韧心里的一朵涟漪，一颗石子确实无法再惊起更大的涟涛，但是不停地往里面投注石子，潭底就会铺满抹不平化不散的坚硬石块。

“阿韧，相信你的祖国。”

石块被玉马这根引线牵得一起晃动，蓦然一瞬间让他心神剧烈震荡。

“阿韧，相信你的祖国。”

“阿韧，相信你的祖国。”

粗细两种声音从清晰分明逐渐融合在一起，最后合成一句极其有力量的话，“阿韧，相信你的祖国！”

这句话的背后，似乎有万千魂灵，他看到那些战士们、军人们，还有逝去的、活着的朋友们都站在一起，坚定地对他说出这句话。

一股欣慰之感从心底里升起，万千张脸中间，他看到大小姐对他伸出手，两只手就要握住的瞬间，一道白光唤回了阿韧的意识，他捂着跳动频率变活泼的心脏，浑身涌上暖流，“是啊，要相信自己的祖国，大小姐说得对。”

玉马的眉梢无力地落下，这小子，自己明明就站在他面前，却又想到金枝了吗？可别走火入魔了……

阿韧想通了什么，他抬起头，眉目坚定，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看着玉马的脸，又沉默了。

那双眼睛好像大小姐，又和大小姐不尽相同，大小姐的那双黑珍珠是明亮清粹的，叫人看了一眼就会从心底里被打动，纯粹灵动的东西总是会吸引许多灵魂，会激发每一个灵魂深处对于真善美的向往和追求。

而大少爷的这双黑珍珠则少了几分纯粹，多了一些沉淀和看不透，就像历经打磨与岁月轮回的宝石，比起大小姐的来，会额外受到成功人士和艺术家们的追捧，更加具有收藏价值，就像玉马本人一样。

但是他整张脸上的状态却和熠熠生辉的黑珍珠不太相配，黑眼圈明显，下巴上的胡茬冒出来很多，倦容爬了满脸，看起来像老了几岁。

（算了，大少爷终究太年轻了。）

阿韧在心里叹息一声，把本来要说出来的伽玛病毒相关情况又收了回去，他明白大少爷带自己来这里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钓一下他在外面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但是看着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疲惫二字的少爷，他终究还是放不不心，他不是很信任年轻的少爷，不觉得现在的他能够扛起夏侯家的整根重梁，更何况是这种大事……

少年攥紧了拳头，（还是不要给他添压力了。）

玉马看他在沉默，不知道这小子又怎么了，心思深沉还不爱说话的人那心情简直像开盲盒，随时转换且不知理由，让人想安慰都得先猜谜。

他试着问道：“我听说你和李姨吵架了？”

阿韧收回思绪，睫毛不明显地颤了颤，这是他被吓到的反应，他没料到玉马会突然跟自己说这个。少年情绪低沉，眼睑垂落下去，语气郁闷无比，“是，给我妈买了达尔文剂，想改善一下她的身体，结果她看到药就跟疯了一样把自己缩成一团，反应特别大。”

玉马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搭上阿韧的肩膀，“李姨可能是在网上看到了一些话被吓到了。”

阿韧疑惑地挑起眼帘：“嗯？”

玉马解释：“你别怪她反应大，达尔文剂其实确实有一些问题。网上一向喜欢夸大其词，李姨可能是看到了一些添油加醋的说法。我也刷到过，说达尔文剂会剥夺人的寿命，让大脑瘫痪什么的，还有更离谱的，我嫌无聊当时没往后看。”

阿韧打开助理，调出达尔文剂的介绍页面，玉马转动着图上的药片说道：“这药从几十年前被巨美玛公国研发出来后配方里的一部分一直没有对外公布，造成了公国单方面垄断的状态，所以价格贵已经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了。”

他点了点胶囊，胶囊瞬间放大，能看到里面躺着很多圆润饱满的小颗粒，少年蹙着眉头，“按照常理来说药物是绝对不可以搞垄断的，救人的东西加上限量这个词被明码标价，人命就会被分成三六九等，轻重缓急，不利于我们社会的和谐发展。”

玉马惊讶地看了一眼他，少年还在认真分析：“但是达尔文剂擦了个边，它虽然是药，但却不是足以救命的东西，广义上算是营养品。市面上的营养品越有效的价格越贵，这样想的话它贵似乎也稍微合理了一点，因为离了这个东西人并不是活不了。”

他把视线从胶囊上移开，抬起头来时脸色很严肃，“但是，这东西的功效又和营养品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垄断极有可能带来的后果就是药物成分被悄悄改变。因为巨美玛始终握着一部分配方不肯公布，药物成分不够透明，吃药的人谁也不知道里面会不会被做手脚。”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变得格外凝重，“也就是说，哪天吃死人了大家都不会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甚至公国还可以完美的赖掉这笔血账。”

玉马收着力捶了阿韧的胸口一拳，眼里露出赞赏来：“不错嘛，你离开的这几个月真的成长了不少，智商跟着个子一起蹿高了。”

但紧接着，他就收起脸上的笑意，也蹙着眉看向浮屏上那颗绿色的胶囊，“正是因为这药是巨美玛独家生产，所以才产生了很多问题。第一批次吃下它的人已经是爷爷奶奶的年纪了，他们的身体没出什么问题，所以第二批次老爸这一代人才敢继续吃，第一批次吃药的人是公国对外宣传达尔文剂最好的招牌，所以那一批药可以说是没有问题的。”

阿韧补充：“没有人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公国那么精明，更不会为了短期的利益自砸摘牌。”

玉马点了点头，把眉蹙得更紧，像被挤压过后沟壑密集的大地：“但是没人可以保证第二批和第三批药不会出问题，我们这个年龄层的人算是第三批吃的。我在快要接手家族事务的时候产生了疑惑，老爸和老妈并没有很老，身体就开始衰退了，虽然衰退的幅度不大，但不应该这样。”

他打开自己的助理，在浮屏上调出几张丧尸的照片，内容很血腥，阿韧乍看过去只见到一片血糊，定睛才发现照片和视频里的丧尸大部分身体都已经变得很烂了，却仍旧顽强地保持着直立行走，有的丧尸甚至极其粗暴地把自己身体里的器官扯出来作武器用，比如肠子。

他嫌弃地皱紧了眉：“我在外面一直是见了丧尸就跑，都没注意这些玩意儿居然这么恶心，拿自己的身体器官耍杂技，另外我发现它们似乎会进化。”他指着那个挥舞着肠子在攻击人的丧尸说道，“比如这只看起来就像进化了的。”

玉马放大页面，影像里的丧尸全部被定格成大头近景，“进化这件事跟它们体内的病毒有关系，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这些丧尸生前都吃过达尔文剂，我们发现吃过达尔文剂的人被感染之后变异的速度虽然比较慢，但是大脑的思维被侵蚀得很厉害，就像是被腐蚀了潜意识一样，他们会逐步丢失自我，慢慢变成真正的丧尸，魔鬼的信徒。”

“这样的丧尸攻击力强，还有一定智商，而且丧尸化之后先前有疾病的部位只要不是骨骼断裂就能神奇的假愈。”

他的手一划，放大了那些丧尸破破烂烂的肚子和手里抓着的器官，“吃过达尔文剂的人有个共同的特点，身体内部的消化系统都很健康，不会出现跟消化相关的疾病。这些人的器官不会因为丧尸化被腐蚀掉，反而坚韧得不太正常。”

阿韧：“难道是因为消化系统是最先接触达尔文剂的原因？”

玉马摇了摇头：“不清楚，没办法下定论，但我自己猜的也是这样。”

“还有一件事，”阿韧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发现地上城里很多没吃达尔文剂的人身体衰老得也很厉害，一个世纪前的人们明明不是这样的，这是怎么回事？”

玉马抬眸：“你发现这件事是什么时候？最近几年还是这样吗？”

阿韧抵着下巴，认真思忖起来，“我是在小时候发现的，那时候大概在13岁左右。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最近几年地上城里人们的衰老情况好了不少，前几年最严重的时候许多小孩子身上都会出现早衰现象。”

玉马收起浮屏，神色无奈，“这就是我们共和国闭关锁国，对待海关进出口的东西越来越严格的原因。达尔文剂面世以后，针对大部分国人普遍未老先衰的现象国内做过秘密调查，调查结果出来后就及时实行了闭锁政策。”

阿韧疑惑：“进出口……难道是食物有问题？毕竟食物是最容易被做手脚的东西。”

玉马犹豫了一下，想要点的脑袋没点下去，“那几年吹进口热潮，大家都觉得进口的东西好，买的人很多，尤其是公国生产的东西，可以说几乎占据了生活的方方面面。不少人买不起达尔文剂，就买公国生产的其它东西，觉得都是一个地方生产的，效果肯定比其它的要好，但就是这些东西害了大家。”

阿韧蹙紧眉，玉马脸色有些难看地在助理上调出一份报告传给他，“你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