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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番外篇 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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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普通人

1940年初大街上碰见李忠国时,黄正义主动叫住了对方。

黄正义比尚未参加工作、精神又不太好的薛梅敏锐得多,观察力强得多。

黄正义注意到了李忠国脸上的瘀伤。那不是喝醉摔倒的伤口,而是被人打的。他把人请到了家里,并有些不情愿地建议李忠国,如果薛梅再发病,可以把她绑在床上。黄正义想,毕竟李忠国还得挣钱养家。

李忠国只是礼貌的笑了笑,说,不是薛梅打的,她状况已经有所改善。

黄正义听不出是真话假话,只好买了一些药给他,李忠国却指着一家点心店说,如果要送东西的话,不如送他点吃的,或者给他介绍份工作。

黄正义放心不下,去了一趟李忠国和薛梅住的地方,向邻里打听,邻里都不知道薛梅“有病”。又过了两周,黄正义还在街上碰见薛梅,和她聊了几句,薛梅很精神,感谢兄长送的米糕,说她最近在找份工作,落落大方,还像个学生。

黄正义当时想,李忠国是托付对了。

李忠国没有大志向,在革命上毅力不足,但对薛梅确实很好,面面俱到。

在不久之后,黄正义从报纸上得知了李忠国总是受伤的真实原因,得知李忠国一直在为日本人办事。黄正义错愕又自责,但自责后又有些难以置信。黄正义可能是同学之中最后才勉强接受李忠国是内奸的人。

虽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他的的疑惑,也并未替李忠国辩驳。

但黄正义一直想不明白,李忠国如果是内奸,为何要主动向他提出淡出学联的工作,请求以后的会议不要通知他参加,在日本人不断逼迫他出卖情报时,每日生活在枪口之下,又如何保护得了薛梅。

黄正义见过许多被日本人糟蹋过的女孩子。他犹记得薛梅的样子,坚信,纵使薛梅再乐观开朗,她也不可能是硬撑,是真的受到了不错的照顾。

北平的同志给他带来消息,说薛梅很好,一切平安,病已经不再犯了。

……

1943年3月,黄正义遭到几名工友的出卖,落入了汉奸安四贤手中。

被关在郊区的一处地窖里。

给他送水送饭的是安四贤的妻子阿春。阿春识字,而且对黄正义相当同情,帮他找来了一卷绷带,即使因此遭到了安四贤的毒打也没屈服。

地窖里分不清白天黑夜,更分不清过去几天,只能通过阿春送饭的次数来推测过去了多久。

黄正义也说不清自己是哪个理由对他重要一些:

在安四贤找来的打手对他拳打脚踢时,在安四贤在他面前射杀了一名同学后,在面对枪口时,黄正义仍拒绝透露李忠国那个内奸的信息。

汉奸所费心机做的事,一定是对革命有害的!

他写过给方别的悼念文章!

他想,不管李忠国和飞碟有没有关系,他总不能成为汉奸,不能再让九泉之下的薛星文失望。

黄正义没能保护活人,工作和革命都让他看不到希望,至少得对得起死人。

一事无成,那就牺牲了吧!他是认死理的人,不怕敌人的油锅和拳脚,不畏牺牲!应该吧……

在阿春给他送来第七顿饭之后,安四贤又叫人把他从地窖里抓了出来。

安四贤很大方地给他分享了一些“有趣”的消息,解答了他的疑惑。

安四贤说,李忠国的“软肋”是令妹薛小姐。据安四贤的调查,1940年,薛梅明明状况越来越好,但翻译官却说,李忠国声称薛梅精神状况很差,是个疯婆子,如果日本人坚持要他把薛梅带过来“见见”,可能会直接咬断日本人的手指,他一样活不成!

“噢,之后日本人放了几条军犬,几条畜生险些把他脖子咬断,日本人看高兴了,觉得他没必要说谎话。”

“毕竟,汉奸怎么会为了别人不要自己的命呢,是吧?”

安四贤手舞足蹈地说:安某推测,李忠国身上的伤有部分是他自己造成的,为了让他的说辞更有说服力!

黄正义愕然。

“你知道为什么无论是重庆还是延安方面,都不会吸纳李忠国吗?李忠国手上的人命可未必比安某少!”

黄正义怒道:“就算李忠国是飞碟,他杀的也是日本军人,甚至不是暗杀——”

安四贤惋惜地渍渍了两声,比划了一个捅刀子的手势:“你搞错了,我说的就是中国人!而且不是出卖薛星文那种偷偷摸摸的事。”

“黄先生不清楚什么叫‘做狗’吧?主人命令你趴下就得打滚给主人解闷,手一指河里你就得往里跳,需要你捉拿‘兔子’就得把兔子的喉咙咬断,然后乖乖放到主人面前。就算是这样,枪子明天照样可能打进你脑袋里。虽说他害死的人可能没安某多。你不奇怪吗,想做汉奸的那么多,怎么单单让李忠国这个假汉奸活了下来?在宪兵要枪决时,他主动请求替宪兵队行刑!一刀捅进了军统他昔日上线的肚子里。”

“李忠国能让日本人觉得他是条好狗,有他的独到之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死在他手上的地下党起码几十号,俗话叫投名状是吧?”

“黄老师想听听宪兵都是怎么训狗的吗?毕竟李忠国很想活命,总得使出浑身解数,要么让日本人觉得他能提供情报,要么让日本宪兵觉他忠心耿耿,又能从他身上得到乐子。他很会演戏。”

“前田少佐透露过一个惊人的事实,李忠国身上的刑讯伤,大部分不是在他出卖薛星文之前受的,也不是在被作为军统线人被抓来时受的,而是在后来1942年,李忠国从香港回到上海。前田少佐说当时明知道这人和案子无关,但看见这人就来气,骂李忠国居然敢跑,把人绑上上了刑……”

“噢,黄老师别着急,李忠国没有出卖薛梅。”

“黄老师看,这是否很有趣呢?那人为了活命费力寻找薛星文是共dang的证据,却在后来,被绑刑椅上被打断几根肋骨,都没出卖薛梅。我想,李忠国一定是以和安某爱妻子一样狂热的方式爱着薛梅吧!不惜除掉两人之间的‘任何障碍’!”

“黄老师是薛梅的兄长,这件事也并不紧要,只是满足安某的好奇心。李忠国回家之后有没有把怨气发泄在薛梅身上?又是怎么控制薛梅的?”

胡说八道!扭曲人性!

黄正义气的发抖,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两个词,终于找到了证据:阿春怕你,薛梅怕李忠国吗?!

黄正义为此松了一口气,但又开始迷惑,如果不是安四贤满口没一点真话,胡编乱造,李忠国就是真的,为了保护薛梅,害了人命,自己走入死胡同,还捱了日本人的酷刑。

李忠国为何还敢回上海呢?

李忠国真的是飞碟的一员?有不为人知的任务?比命还重要?

安四贤说,安某的妻子阿春曾经也是你们共chan党游击队的人,安某知道阿春同情黄正义的遭遇,所以决定给她个机会,她今天被我支了出去,你是不是给她写了纸条?应该是吧!阿春是找人通风报信去了。

安四贤说,他给李忠国留了一个“难题”……

黄正义惊怒交加,安四贤命人给他喂了大量掺着安眠药的米饭,再次把他扔入地窖。

再次醒来时,黄正义已经在船上了。他头晕目眩,不知发生过什么。

不到十天的经历就像一场噩梦。

如果不是黄正义身上遍处发出的霉味,他真要怀疑自己是宿醉导致的浑身酸痛。

不是梦。

黄正义挣扎着起来,头脑还昏昏沉沉的。船上撑船的是一名人高马大的男子,戴着草帽。男子自称代号是“雁子”,让黄正义不必担心,他已经安全了。

“安四贤呢?”

“他手里有人质,只得让他逃出了上海。青红帮高额悬赏安四贤的人头,短时间内他不敢回上海了。”

“李兄救的我?”说出这句李兄的时候,黄正义心情有几分复杂。

“你不必问太多,你在郊外再躲几日,至少养好伤。”

雁子说话很不客气,似乎心情不好。雁子并不愿和黄正义多谈,只把他送到了一个村庄,留下一些钱嘱咐他在老乡家里好好养伤……

由于这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在下半年,黄正义再次在早餐摊上看见和他打招呼的李忠国时,对方神色如常,黄正义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骂人?骂狗汉奸?没必要。如果他有意当场为老师同学报仇,那是纯粹的私怨。黄正义还没扭曲到颠倒黑白的地步,能自欺欺人。

对方无意于解释“内奸”的事,也无意于解释“是不是飞碟”,更无意于“挟恩图报”,只邀请黄正义坐下,还友好地请他喝豆浆。

像是真正的故友重逢。

“你肋骨被打断过?”黄正义若无其事地问。

“不记得了。”那人回答。

“为何和薛梅解除婚约?”

“薛梅看不上我,我也不愿耽误她的前程。”

“阿春……”

“她还好,在把安四贤的尸身挫骨扬灰之后,她跟着青红帮的人走了,青红帮又把她交给你们的人了。”

即使说出挫骨扬灰这个词时,李忠国也很平静,并没有恨意,就像在谈屠宰一只鸡,然后做成白斩鸡。

但李忠国明显不愿深谈,一句话都不多说。

李忠国装糊涂,黄正义便也只好按下心中的疑惑与恩仇,无论对方是早年荒唐还是另有目的,是军统的人还是为外国人办事,因而出卖了薛星文,都是这人救了黄正义。

也只能是他保护了薛梅。

党内没有要除掉李忠国的意思,还和李忠国背后的势力有“合作”,黄正义不知道组织是怎么想的,估计是没法算,算又是一笔糊涂账。

李忠国愿意装糊涂,黄正义便也跟着一起装糊涂好了。

抛去那一笔笔账,就当是很普通的同学关系。

李忠国似乎也乐于接受。

在这次重逢之后,李忠国每次回上海,都会找黄正义见一面,给他带来一些其他地区甚至海外的见闻,喝一杯酒,或者单纯是带上一包花生米、一份炸猪皮,偶尔还会带着一条肉来给黄正义“改善伙食”,和他聊聊同学们的情况。

一开始,黄正义还有所警惕。

但逐渐的,他发现,李忠国只是想找个旧友说话,并无意和他打听什么特定的情况,而是希望他聊一些上海的事,东家长西家短,聊聊日本人又做了怎样的恶行,因为对方经常不在上海了。

无论黄正义怎么更换地址,李忠国都能很快找到他。

李忠国经常带着微笑,引导着话题,希望他能帮忙打听他过去老邻居的事。黄正义装作听不懂,他就是不想让这人如愿。

只有一次,1944年,李忠国敲响门时,中了枪伤,很狼狈,半边袖子都被血浸透了。

那人按压着伤口,靠在门框上,问黄正义愿不愿意收留他几天。

黄正义把人请进了屋子,擦拭掉了门外的血迹。呆愣愣地看着那人用黄正义住处的水果刀,给自己取出了弹头,还用针线缝合。

黄正义不忍直视。只记得那人很冷静,甚至黄正义问他要不要块布咬着,李忠国还能强笑片刻,摇了摇头。

黄正义感到荒谬,情报战线的特工,难道需要做到这样吗?

昏睡了一整天,简单吃了些黄正义煮的粥和面条。

第三日,李忠国告辞了。

再来上海看望黄正义,李忠国对上次的险境仍一句不提。

只聊一些琐事,听黄正义抱怨学生越来越不懂事,抱怨教育部的错误教育方针。

李忠国后来有一次谈起延安,叹气说,生活实在艰苦,呆了一个月,呆不住了。

原来李忠国已经去过延安了。黄正义有些羡慕,又瞪了李忠国一眼。

因为这人,明显是,早已抛弃了当年的立场。或者,从未相信过左翼运动能给中国带来一个未来。

黄正义逐渐有些释然,不怪薛老师没看出来,也不怪他当初看走了眼。这人确实不像汉奸,只是在日本人面前装扮成汉奸。

和他们不是一条路人罢了。

抗日战争进入尾声,炮击在城外天天轰鸣,李忠国建议黄正义找机会离开上海,说“不太安全”。

黄正义拒绝了,说他听从组织上的命令。

(……国民党夺回上海后,他就被调到武汉了!)

1946年,李忠国来武汉找他,身边还带了一个小孩子。

李忠国特别宠那个孩子,用白萝卜雕刻了白兔、牛、小鸡,惟妙惟肖,做了一锅萝卜汤。

教小孩子雕刻,还教那孩子投掷,把黄正义家的筷子都糟蹋了!

小孩子体力有限,吃过饭,玩耍了一阵就沉沉睡下。

对方从包裹中掏出了一瓶酒,简单地说,“是故人的心愿。虽然方别不能和你喝酒了,但他曾和我说,战争结束后,希望能同老同学们喝一杯酒。”

方别啊……

“他当年可是薛老师的爱徒。”

“后来也是,革命得很呢!”李忠国只是笑笑,黄正义不记得那人是不是真的笑了,只记得自己已经醉的厉害。分不清做梦还是现实,大着舌头,说不清楚话,看人都有重影。

李忠国离开前,给了黄正义一个“地址”和一件“信物”,说,你的组织可能近期会让你回一趟延安。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去这家疗养院,替我问候一名老朋友。

有了那只代表飞碟的“金属薄片”,黄正义畅通无阻,延安的同志把他带到了“飞鸥”面前,并告诉飞鸥“可以告知海蛇的事”。

黄正义从那名代号飞鸥的男子口中,得知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真相。

离开疗养院时,黄正义还碰见了在疗养院做护工的阿春,阿春完全对他没印象了。黄正义观察片刻,发现阿春虽然是个哑巴,但性格友善,认真负责,很受疗养院患者的爱戴。

黄正义不愿打搅她的生活,匆匆离开了。

一路上恍恍惚惚。

他在年底回到了上海,薛老师的墓碑已经没了,坟头也找不到了,但几棵树还在,他能找到大致位置。

黄正义带来了一束花。

“希望不用再打仗。”

“老师,您……”

“原来只有我们这些学生被瞒在鼓里。”

“这次去延安,我见到了张爱民,还有几名老同学。延安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了。我还是看不透李忠国。”

“李忠国或许居心不良,但他确实不是汉奸。”

“方别居然是自己人!墓碑上只有海蛇的代号,哎,组织上出钱送他去日本留的学,我真是没想到。更没想到李忠国竟然知道。您的眼光是一贯的毒辣啊。方别早早去见您了,有他陪着您,您估计也不会寂寞,不多说他的事了。”

“被蒙在鼓里也就蒙了,我不是很聪明的人,您和师母把我抚养长大,恩同再造,后来师母去世。我发誓会照顾好您和小妹。只要人民的日子越来越好,我被蒙骗也心甘情愿。”

“她现在好厉害的,比我担子重多了,虽说都是为共产主义事业做贡献不分高低……小妹在情报站线上,事务非常繁忙,遭遇的危险和困难也比我多得多,不知道会不会忘记吃饭。”

“我现在有些怕见党内的同志了,也怕见爱民,自从知道小妹的工作性质。生怕他们是来通知——”

“我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她几面,对不起老师,您要骂就骂我吧,我真的有劲无处使,下次见到李忠国那个混账,我会豁出去恳求他,或许他有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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