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将离喝道:“我倒要问问你要做什么!”
不等元憧憬反应过来,她接着反问道:“你在雍都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皇子间的党派之争吗?”
元憧靖一怔。
元将离凝视着他的眼,皱眉道:“你不可能不知道爹爹是中立派,今日三王爷的宴饮恐怕是私人的吧,你大摇大摆参加,置爹爹、置将军府于何地?”
“我!”元憧靖张口结舌,“我又没答应他什么!”
“不管你有没有答应他什么,来参加了这个宴会,在外人眼里,难道不会觉得将军府有意结交三王爷吗?”元将离看着元憧靖的脸,眉头紧皱。
纵然这是自己弟弟,也不由得觉得他有些蠢。
她暗暗摇头,冷声道:“等回府,你自己同爹娘解释。”
元憧靖瞪大了眼,他就是碰巧遇见,来吃了个饭,真什么也没说啊?
可他不想和元将离解释,抱着胳膊气鼓鼓坐在她对面,好半天,才闷声道:“我就第一次来!”
元将离看他一眼,全当没听见。
这个弟弟是不可能听她的话的,他不服她。
元憧靖见不被搭理,更委屈了,扭过身子不说话。
一直等到马车开到熙熙攘攘的街上,元将离突然开口,“停车。”
马车一停,侍卫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怎么了姑娘?”
元将离从腰间荷包里拿了些钱,递给侍卫,“我听路边有卖姜糖的,你去买一些。”
侍卫拿钱去了,没过一会儿,便递过来一个黄色纸包,里面鼓鼓囊囊。
马车继续行驶,元将离解开纸包,捻了一小块表面深褐色、突出些小颗粒的姜糖,塞进嘴里含着。
今日在雅集吃了不少冰瓜冰果,怕腹痛,还是吃块姜糖驱驱寒。
一旁元憧靖难得老实,看见她吃这种路边买的东西也没讽刺,蔫头耷脑,没了平时气焰。
等马车驶回将军府的时候,半边天空已是橙红的晚霞。
元将离先一步跳下马车,看着元憧靖下来,便带着他往元佑书房走去。
还没走到地方,先碰到了元佑。
他和于贤娘并肩站在花园中,正头挨着头,背对着两人窃窃私语着什么。
元将离喊了声,“爹爹,娘亲。”
本来凑向于贤娘的元佑猛地直起腰,转头看见她,咳了两声,背手威严道:“你们俩回来了?”
元将离看了眼没回头、但耳朵有点红的于贤娘,心中好笑,但转头对元憧靖还是冷着脸,“你自己去和爹说,别缺斤少两,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
她话音难得的严厉,于贤娘顿时吓了一跳,转过头来,“这是怎么了?”
女儿对这个弟弟,虽不多亲昵,但也是温和包容的,还是头一次如此生气。
元将离摇摇头,挽住她的手臂,笑道:“我和娘说说今日雅集上的事吧。”
说着,便把于贤娘拉走了。
留下元憧靖,低着脑袋,吞吞吐吐跟元佑说起今日的事情。
“我今日被人邀去斗鹅,结果碰巧,上午遇见了三王爷……”
而元将离拉着于贤娘走远,站在一处芍药花边,随意说了说今天雅集上的事情,话音一转,道:“今日雅集上我见到了永安郡主。”
“永安郡主?”于贤娘想了想,恍然大悟,“开国郡公府家的姑娘吧,我听老夫人说,她如今在雍都的贵女里数一数二。”
元将离点点头,“她和孙斗雪关系好像不错,而且,雅集中其他姑娘隐隐以这两人为先。”
不管是明面上的讨好,还是隐隐约约的簇拥,总之这两人很受欢迎。
于贤娘并不意外,“出身优渥,自己也出挑,她们俩被人拥戴也是正常的。”
她心里还记挂着刚才元憧靖的事情,刚想问,便听元将离道:“今日我还见到了三王爷。”
于贤娘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你说。”
元将离便从自己见到玉露楼的三王爷说起,一直说到对方通过孙斗雪、邀请她们吃宴席,包括他在宴席中说的话都讲了一遍,毫无遗漏。
最后她沉声道:“他似乎想结交爹爹。”
于贤娘眉头紧皱,讽刺道:“有实权的二品武官,哪个皇子不想拉拢?”
她想起先前鹌鹑似缩着头的元憧靖,若有所悟,猜测道:“你是不是在他的宴席上碰到憧靖了?”
元将离颔首,又道:“不过他说他今日是第一次去。”
于贤娘脸色稍缓,“这孩子,是得让你爹爹好好管教一番,也不想想,三王爷是那么好招惹的人吗?”
元将离微微歪头,“娘亲这是什么意思?”
于贤娘看一眼女儿的脸,索性给她讲了讲如今这雍都最得势的两位皇子。
“三王爷是当今皇后之子,本来该很受器重,可是他性情苛刻,主张严刑苛政。”
“而五皇子就不一样,他是皇上最亲近的惠妃所生,比三王爷小两岁,虽尚未封王,但性情温和仁爱,常布施捐粥、帮助落魄名士,主张仁政,相较于三王爷而言,更受百姓爱戴。”
这两种政治理念无对错之分,只是适用于不同的国家境况。
起码对于元将离而言,她见惯了边州百姓苦楚,更喜欢能爱民如子的。
她听出于贤娘话中对五皇子的欣赏,不由得问道:“那爹爹呢?可是更喜欢五皇子?”
“这可不能胡说!”于贤娘连忙否认,压低声音道:“反正如今,你们离这些皇子都远着些就是。”
掺和进皇权之争,不管结果如何,都将是一条淋满鲜血的路。
元将离明白了。
她轻轻颔首,安抚地拍了拍于贤娘的手背,转而说起了轻松的话题,“娘亲,我们带回来的香料和茶叶放哪儿了?”
“在库房呢,怎么了?”于贤娘有些疑惑。
元将离便跟她说起袁榴,于贤娘听完,笑着点头,“听着是个单纯的姑娘,那娘等会儿差人把东西送过去。”
西北那边的砖茶、胡椒、酥……都是做乳茶的材料。
除此之外,元将离还附带了一皮囊的马奶酒,又写了张如何烹煮乳茶的纸条,附带在礼物盒子里,让小厮送去中大夫府袁家。
……
最近府中晚上大家都是一起用饭的。
元将离和于贤娘到时,元佑和元憧靖已经坐在那儿了,后者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见元将离,不自在地别过了眼睛。
元将离坐下,便听见元佑慈爱的声音,“憧憬是偶然碰到三王爷,被他当面邀去玉露楼的,倒不是提前收了请帖。”
元将离看了元憧靖一眼,“这还不错。”
元佑怕姐弟俩间生了嫌隙,打着哈哈转移话题,“今日在雅集玩得怎么样?”
“嗯——”元将离想了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那帮贵女,都特别的讲究风雅。”
恨不得看见路上的石子儿都吟诗一首。
元佑颔首,“你刚回雍都,没什么玩伴,多参加些宴会认识人也是好的。”
元将离摆了摆手,苦笑道:“就是她们太风雅了,我混在其中,有些吃不消。”
她给元佑细讲了一番今日她们是如何曲水流觞、表演乐器的,说到孙斗雪一声令下,所有姑娘都搬出一架甚至几架乐器时,元佑哈哈大笑起来,“那将离在这其中是有些突兀。”
于贤娘可笑不出来,瞪他一眼,“就你多嘴!”
元佑顿时敛起笑意,摸了摸鼻子。
于贤娘又看向元将离,忧心忡忡道:“要不将离,你也去学一门乐器吧?”
元将离连忙拒绝,“学乐器都是要下苦功夫的,她们自小学到现在,才有这番水准,我若是如今开始学,得白白浪费多少时间?”有这时间,还不如多练练刀呢。
元佑赞同地点头,“说得是!”
“什么是?”于贤娘不满道:“如今雍都贵女一个比一个出挑,我们将离刚回来,本就名声不显,若是传出去不会才艺,名声多不好听啊?”
元将离不在意这个,“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乐意怎么讲就怎么讲。”
于贤娘还要再说,门外就传来了元老夫人的声音,“什么怎么讲啊?”
几人转头,就看见笑眯眯的元老夫人,最近一家团圆,她脸色红润,看着身体都好了不少。
元将离忙笑道:“娘亲说我不会乐器呢。”
元老夫人被丫鬟扶着坐下,有些好笑,“现在官家女儿们的确都会一门拿手乐器,我们家将离不会,的确有些落于人下,将离,你是怎么想的?”
元将离摇头,“我不想学。”
她是真不想学,于贤娘无奈,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无妨,将离的字写得比她们都好。”
几人笑谈一阵,元老夫人看向元憧靖,有些疑惑,“憧靖今日怎么不说话?不会是生病了吧?”说着,她有些急,这孩子打娘胎里体弱,如今正值酷暑,他生病也是常事。
元憧靖无精打采地摇头,“奶奶,我没事。”
元老夫人还是不放心,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无碍,才嗔道:“那你这幅神色做什么?”
元将离以为元憧靖要说出被自己骂的事,没想到,他蔫头耷脑地道:“白日里被鹅气的。”
“害,你这孩子,是斗鹅输了?”元老夫人哭笑不得,“改日赢回来不就是了?”
元憧靖看了眼元将离,更郁闷了,愤愤拿筷子尖儿戳着碗里的碧粳米饭。
“这鹅太凶了,赢不回来怎么办?”
元将离微微一笑,给元憧靖夹了一块清笋炒肉,语气格外和蔼。
“那就被鹅叨嘛,疼一疼罢了,不会真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