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郡主身上饰物不少，半天还没检查完，好在她也没有不耐烦，为了保证陛下安全，平常进宫也是要检查身上的。

元将离习惯到一个地方先观察周围，她和温郁离站在一处，四下扫视山野，只看到层层远山和繁茂树林，满眼的绿色中间，才是他们所在的一大片赛马场。

赛马场上的草被修剪得低矮整齐，看上去很适合打马球。

除去开阔的中心地带，马场周围还有用石木砌起来的两层看台，一高一低，界限分明。

此时比试还没开始，到了的官员亲眷们都在草地上三三两两地闲聊。

元将离扫一眼就记下了周围地形，多看了一眼山林，这么茂密的树，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她想起温郁离出身高贵，肯定来过这个马场，转头问道：“温世子，你知道附近的山是做什么的吗？”

“山？”温郁离转过头来，目光上抬，仿佛看到了她背后层层青山。

“这马场外就是皇家围猎场，春秋天气好的时候，有时会举办围猎会，”说到这里，他话音顿了顿，“里面每年都会有人清理，没什么猛兽，最厉害的也就是狼。”

“这样啊，”元将离喃喃，收回了视线。

永安郡主此时终于被检查完，转头就看到自己的哥哥正看着元将离说话，不禁好奇，“你们两个说什么呢？”拎着裙摆小步小步走了过来。

“在说附近的树林有什么动物，”元将离笑笑，“我们进去吧。”

几人带着丫鬟小厮往里走，入口新进了人自然明显，有人眯眼一看，见到并肩走进的三人，顿时愣了，不是因为元将离或永安郡主，而是因为两人身边，一身素白的年轻男子。

谦谦君子，面如冠玉，一身风华压过满场。

不是久不出现的温世子是谁？

有人错愕，有人震惊，一时间竟没人敢上来搭讪。

毕竟这几年，温郁离出了名的不喜见生人，他们贸贸然上去说话，是讨好还是得罪还说不定。

元将离把众人复杂神色看在眼中，对温郁离的名气又有了进一步认知。

看来当年，他在雍都的确是个风云人物啊。

见到众人，永安郡主的神色有些紧绷，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温郁离，见他神色安宁，稍稍放心，笑道：“今天来的亲眷要么是武将，要么是我这样看热闹的，都没几个熟人。”

元将离扫了一眼，果然没看到袁榴，也没见到孙斗雪。

她好奇问：“大家都会上场吗？”

“上场？上什么场？”永安郡主疑惑地看向她，“我们不就是来当个看客的吗？有那么多人在，就算和西胡比拼，也轮不到我们上场啊。”

元将离沉默了下，眨眨眼，“我觉得能上场的话，还蛮有意思。”

这回沉默的变成了永安郡主。

她拿看稀罕物的眼神瞧着元将离，虽不明白她的想法，但还是耐心解释道：“西胡使团说要跟我们比试，肯定是跟那帮会武的将领，再不济也是武将公子，不可能让我们上去的。”

元将离并未辩解，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她预感西胡人必然对她发难，但也说不准没有呢？

说曹操曹操到。

永安郡主话音刚落，便听到不远处起了一点骚动，她们转过头，就看到大步流星而来的一众西胡人，个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穿得也华丽花哨无比。

为首的穿着墨绿色胡袍，眉眼深刻煞气，赫然是七王子万俟伐。

元将离刚看过去，就见那万俟伐察觉到似的，猛地转过头来。

对视。

见到是她，万俟伐也毫不意外，眉头一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笑了起来。

大多数人这么笑会显得开朗友善，但他这么笑，只让人觉得恐怖，嘴角上扬，眼神却毫无笑意，好像野兽张大了嘴，在衡量着该从猎物的哪个部位下口。

永安郡主头皮发麻，转过头来，低声嘀咕，“他笑得好似要吃人。”

元将离也收回视线，不是怕万俟伐，而是不想被人发现她和万俟伐认识。

她随口道：“我们去看台上找个位置吧。”

今日交好的贵女都没来，哥哥又在身边，永安郡主也不想在人堆里交谈。

她点点头，扶住温郁离的手臂，“哥哥，我们去看台上坐吧。”

元将离转过身，走了几步，才感觉刀锋般贴在背后的危险视线移开。

他们上了第一层看台，找了个拐角的位置坐下，后边正好有树遮荫，永安郡主坐下，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的丫鬟立刻抽出腰间折扇，为她轻轻扇起风来。

那丫鬟正是之前新换的会武丫鬟。

乳香看看，小声问元将离，“姑娘，你热吗？”

元将离摇了摇头，双臂搭在台前栏杆上，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其他人，余光看着那帮西胡人被宫侍检查完，进了马场，就在草地正中间的位置高声说笑着。

第一个开口的土塞剽悍肥壮，声音十分刺耳。

“我看这些东启的公子哥儿都跟白面捏的一样，又嫩又细，待会儿比输了不会哭鼻子吧？”

他说的是胡语，周围的东启人听不懂，但听着土塞那个蛮横嘲笑的语气，再看他拿眼角扫视自己的样子，也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

有个武将家的黄衣公子面露愠怒，刚要上前，就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土塞的动静闹得不小，他的声量也实在没有收敛。

永安郡主侧着耳听，厌恶道：“他又在说些什么，我听说，这帮西胡使臣里就数这个叫土塞的最嚣张跋扈，那晚在宫宴中也十分无礼，吵闹不堪。”

元将离道：“他说我们东启人看着孱弱，等会儿的比试不会赢。”

“果真是蛮夷，”永安郡主嗤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惊讶看向她：“你听得懂？”

元将离失笑，“我怎么说也在边州呆了十几年，西胡人说话，我还是大致能听懂的，说起来，这场赛马会不正是因为西胡进贡了一批难以驯服的骏马吗？”

“是啊，”永安郡主从元将离听得懂胡语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变得懒洋洋，她端庄地坐着，脸上的神情却很傲慢，“我们东启这么多人，怎么可能驯服不了区区几匹马？”

……

这些骏马是和皇上官员们一起到的。

皇上今日也未穿朝服，一身明黄骑装，元将离跪下行礼后，才悄悄看向第二层高台上那张帝王面孔，方正威严，哪怕一言未发，也自有一番天子气势。

当今的陛下平定乱世，治下威穆，是被天下百姓称颂的明君。

元将离敬仰地看了眼，才扫了眼皇上身边的其他人。

皇上左手边是三王爷宋彻，他今日一身宝蓝骑装，面上带笑，看起来万分潇洒英俊，而右边的男子看着年纪更小几岁，气度清贵，神情沉稳，一身干净浅淡的月白色。

这恐怕就是皇上另一个最疼宠的儿子，五皇子宋渔了吧。

除去三王爷五皇子外，皇上身边还有几个皇子，但元将离不认识。

她看了一圈皇上身后的官员，没一个低于从三品官的，而元佑站得离皇上很近，他也在找元将离的身影，父女俩对视上，彼此放下心来，悄悄颔首。

元将离看见三王爷说了什么，皇上轻轻点头。

而后皇上朗声道：“今日风景甚好，土塞，听说你们西胡擅玩一些赛马打球叼羊的游戏，我东启也有一支马球队，今日不如比试一番？”

皇家在第二层高台中央，周边围簇着御前侍卫和大官们，而官家亲眷们则在第一层看台。

而二三十个西胡人，除了万俟伐，土塞带着其他人堵在马场中央，听到皇上的话，顿时笑道：“马球？我们也会，但是打球之前，我们不如先活活筋骨？”

皇上神色未变，“你想如何？”

土塞眼睛一转，“我看这马场很大，不如先比比射箭，活动活动膀子？”

皇上笑笑，“也好。”

射箭比试的花样无非就那几种，土塞点了一个西胡壮汉，语气十分随意，“第一轮先来试手，不如就看谁的力气大准头高？陛下，你要派出哪几个东启勇士？”

皇上却没点人，只是面对场上，和蔼问道：“哪家的儿郎想上来试试的？”

早就有人看不惯西胡人的做派，第一个跳出来的，赫然是先前就想斥责土塞的武将家黄衣小公子，他看着才十八九岁面貌，身板笔挺，长相俊俏，上去就行了一礼。

“陛下，小人想试试。”

“好，”皇上点头，又笑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

黄衣小公子垂首恭敬道：“小人林身正，家父是三品归德将军林征号。”

林征号是武将里出了名的脾气暴性子直，私下有蛮牛之称，见到自己的儿子挑出来，他非但不担心，还挺起胸膛，露出了骄傲神色。

等林身正上了场，元佑懒得和孙尚书呆在一起，索性凑到了林征号身边。

他竖起大拇指，“你这个儿子教得不错。”

林征号眼神得意，话语还勉强克制着，“听说元将军女儿教得也不错。”

元佑咧开嘴，赞赏地看他一眼，“你眼光也挺好。”

林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