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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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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伐此次来雍都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包括势力显赫的要族、大官,都调查了个大概,他自然知道这位郡公府的世子爷,只是不知长什么样。

刚才发生那一番闹剧,却将眼前这位与消息中的世子联系上了。

他费尽心思当场请皇上赐婚,结果倒便宜了他。

想起刚才被元将离说“没资格叫他病秧子,”万俟伐哼笑一声,鹰一般盯住了温郁离。

三王爷刚要开口,见万俟伐对温郁离发难,顿时看起了热闹,“说起来,当年整个雍都的琴艺都没人能胜过抱节去,如今他几年未曾弹琴,七王子,你恐怕是没有这个听曲的福气了。”

“哦?”万俟伐笑道:“我看温世子双手完好,不至于拨不动琴弦吧。”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露出了愠怒之色。

有个和温老爷子交好的老文官跳出来骂道:“温世子是一品郡公之子,又不是坊间乐师,万俟伐,你不要欺人太甚!”

温郁离缓缓放下茶杯。

杯底在桌面碰出“砰”的一声,在大殿中微不可闻。

温郁离目光落向万俟伐的方向,语调含笑,听不出半点愠怒。

“七王子出身西胡,恐怕不知道弹琴礼仪,琴乃涵养身心之乐,非天时、地利、人和不能弹,须得天朗气清,对清风明月而弹,要么,也须对着山鹿苍松、怪石枯梅而弹……若是随时随地胡乱弹奏,那这人也只是白白辜负了琴而已。”

万俟伐脸色渐沉,他自然听得出他话里明里暗里的嘲讽。

他哼了声:“温世子是说眼下不合时宜?”

“也不算不合时宜,”温郁离微微一笑,目光落向不远处元将离的方向,“除清风明月,苍松修竹外,弹不弹琴,最要紧的,还是看面前有无知音。”

“只要元姑娘在,我很愿为她弹上一曲。”

羡慕、惊叹、甚至是不乏嫉妒的目光朝元将离涌来,她坐得笔直,目不斜视,脸却悄悄地红了,红晕从脂粉下透出,好像涂抹了一层晚霞。

元憧憬小声嘀咕,“他还挺会说话。”

元将离暗暗扯了把他的衣袖,元憧憬这才闭上嘴,老老实实地坐直了。

世间感情皆内敛,哪怕是亲密如家人,也少有人会将赞颂宣之于口,故而才有“贱内”“犬子”这类谦逊之词,而男女之间情谊,较之亲情更是内敛数倍不止。

今日温郁离先是对着数百人表示心悦于她,又有此“知音”论调,别说元将离本人,场上的姑娘们没一个不感动羞涩的。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喜爱,才能当场表明心迹啊。

皇上也明显一愣,转而打趣道:“看来,今日朕还是托了元姑娘的福了。”

荣贵妃抿嘴一笑,又道:“臣妾那里正好刚得了一把好琴,不如搬过来给抱节用?”

皇上颔首,“也好。”

孙斗雪生平第一次被忽略个彻底。

她缓缓走回自己的坐席,只觉得周围无数目光都在笑话她,笑话她喜欢的人当众求娶她人,笑话她被西胡蛮人下了颜面……她指甲深陷掌心,痛得快要流血。

孙斗雪慢慢坐下,转身面向众人,脸上柔柔笑着,细看眼底却是冷的。

宫女搬来荣贵妃的琴,温郁离这才坐到琴边。

他大方坐下,指尖抚在琴弦上从上到下轻轻一划,动作熟稔,像是练习过千百遍,清越琴音从指尖淌出,他含笑道:“贵妃娘娘的琴果然好。”

荣贵妃和温郁离颇为熟悉,她笑道:“这琴被你弹过,也算是值得了。”

温郁离调试了下这张古琴,每张琴的音色都有些微不同,这一张便是以清澈取胜。

他心中早已想好弹奏什么曲子,不假思索,指尖轻拨,清泉般的琴音从琴弦中流淌出来,洗过每个人的耳廓,渗进胸腔。

巍巍高山,洋洋江海。

如画琴音,竟能让人眼前如见实景。

先是雄浑高山,后是潺潺流水,流水滑润,没有半点磕绊停顿地汇聚,直到汇成大河、大江、大海,愈显峥嵘铿锵。

哪怕是前面的涓涓水流,亦是涌动寒流,没有半点纤柔,只让人觉得深沉典雅、刚柔并济。

若说孙斗雪方才的琴音是一匹小马被拴着吃草,那温郁离的琴音,则实打实的是泰山之巅、深渊奔流。

一曲高山,一曲流水,直到山崩水止,声势激昂,有如一尾蛟龙搅乱山水。

指尖已停,连绵的泛音却还在耳中绕梁。

元将离第一次听到温郁离弹琴。

她听孙斗雪弹琴,已觉得阳春白雪,十分悦耳,当时袁榴却评价还是温世子更胜一筹,她无从想象,可刚刚听过的这一曲,却让她真正“看见”了奔赴群山、万壑争流。

高山在眼前崩裂怒吼,流水在耳中滔滔不绝。

这一曲结束,心中烦乱思绪陡然清空,她心中空荡安静,再无争吵怒意,只余清越琴音。

元将离缓缓吐出一口气。

温郁离失明后这几年很少出郡公府,众人都猜想他一蹶不振,琴艺、书画大概也会荒废,没想到,今日听此曲,却发现他非但没有退步,反倒已臻化境——他的琴技远超几年前。

若说那时温郁离的琴声还华美典雅,精于雕琢,那如今的他,就彻底抛却了精致的外壳,只余下琴音本身。

返璞归真,本就是最高境地。

五皇子率先抚掌笑道:“今日闻抱节一曲,只觉身心通畅,有如仙人抚顶,难以忘怀。”

皇上亦点头,声音里不止有惊叹,还有感怀欣慰,“抱节琴音,即如仙乐。”

温郁离微笑着侧过头,谁都知道,那里坐着元将离。

元将离还沉浸在刚才的余韵之中,被元憧憬戳了戳手臂,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皇上笑道:“我们评价不算数,这一曲《高山流水》是给元家女儿弹的,元将离,你来说说,觉得这曲如何?”

元将离想了想,起身行了个礼,这才道:“臣女惭愧,才疏学浅,无法作个诗赋描述,只能用两个词来表一表心中想法了。”

皇上来了兴致,“哦?不知是哪两个词?”

元将离感叹道:“一为澎湃,二是震撼,澎湃的是琴音,被震撼的是臣女。”

皇上忍俊不禁。

众人皆笑。

温郁离回到自己的坐席,万俟伐定定看了他好几眼,这才收回视线,拎起酒壶大喝。

接下来的歌舞,没了他挑衅,异常风平浪静,安然过到了饯别宴结束。

听完温郁离那一曲,元将离心中畅快异常,甚至觉得被迫成亲也没那么苦闷了。

她吃了一肚子点心酒水,等到宴饮结束,才跟着元佑于贤娘往回走。

元佑脸色说不上好看,和于贤娘并肩而行,其他人见此,也没人上前触霉头,经过林家人坐席的位置时,元将离感觉一道失落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的。

她和林身正本就没多熟悉,眼下错过,她心中也没什么异样。

等到了宫道上,周围没了他人,元佑才沉声道:“将离,你是怎么想的?”

“嗯?”元将离思索了下,缓缓道:“万俟伐发难突然,若不是温世子及时出来,便是皇上不愿拿我联姻,也难以找出由头,说起来,其实也没有比这个理由更好的了。”

万俟伐就是一匹恶狼,被他缠上,便是费尽心思也难以脱身。

于贤娘摇头,“你爹不是问你这个,他是问你,将离,你觉得嫁给温世子怎么样?”

元将离沉默了。

她想了许久,才缓缓道:“若是非得嫁人的话,嫁给温世子也不错。”

一路静悄悄地出了宫,这次谁也没有遇见。

回到府中,元将离卸去宫装钗环,沐浴后才躺到床上,她手里拿了一卷兵书,是那日去郡公府温郁离说要送给她的,她撰抄一遍,差人送回了原本,自己拿着手抄本看。

烛火如豆,越燃越小,元将离懒得叫红叶进来挑芯,随手把书放在了床头。

夜间万籁无声,丫鬟们大抵都睡了,只有不知道谁夜间咳嗽了两声,和窗外清脆蝉鸣。

她吹灭烛芯,睁着眼睛,望着遮着纱绸的床顶发呆。

今日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全不在意料之中,不论是万俟伐请皇上赐婚一举,还是温郁离出言相救,都是她不曾想到的,可事到临头,反而成了定局。

天子一言九鼎,当众赐婚,事态已不能转圜。

不论前因如何,后果便是,她今年年底就得和温郁离成婚了。

元将离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松软的绸被中,心情复杂,分不出到底是生气还是喜悦……或许都不是,她的心中,最多的还是一些无力回天的无奈。

今日宴会前,谁也没想到,她的婚事如此仓促便定下了。

算了,她默默安慰自己:反正迟早都要嫁人,那嫁给温世子也未尝不可。

温家往前数十代,都是书香世家,家风高洁,对子孙管教甚严,正在外出游的温郡公待温夫人也是,成亲数十载,从不曾有其他侍妾姨娘,也只生了温郁离和温清友这一双儿女。

温夫人性情温和,清友与她为友,起码不会如其他女子一般,一嫁人便有婆家使下马威。

这么想着,元将离突然觉得温家真是不错。

温世子是君子性情,温润如玉,又聪敏体贴,和他长久相处也绝不会讨厌,而且,她是不是就可以日日钻去他的竹楼里看书……脑中胡乱想着许多东西,她不知不觉便闭上了眼睛。

本以为自己今日遭此意外,晚间必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没想到,一觉睡到天色微亮。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高山流水》一段化用了:“极腾沸澎湃之观,具蛟龙怒吼之象。息心静听,宛然坐危舟过巫峡,目眩神移,惊心动魄,几疑此身已在群山奔赴,万壑争流之际矣。”(清刊本《琴学丛书·流水》之后记,19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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