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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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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晴朗,偏逢出门时下了雨。

那日顾衡推倒老妇,在民间朝野闹得沸沸扬扬,但碍于顾家的颜面,大多官员都等着皇帝的态度。

多重压力下,顾衡病倒了,一口咬定他没杀人,手上根本没用劲,结果那老妇就摔倒在地,最终丢了性命。

皇帝偏袒顾衡,下令将此事交由大理寺,给了沈澈三日时间,让他查清楚来龙去脉。

先前早朝时,沈澈得罪顾衡,丝毫不给他面子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此事由沈澈处置,其余官员一时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丘修竹把自个儿关进屋里翻看古籍,已有三个时辰没出来了。

沈澈知道这事耽误不得,不把筹码全压在丘修竹身上。查来查去也没头绪,和宋玖鸢一思量,决定先去瑞安县看看。

瑞安县离皇城近,绕小路走,坐马车的话两三个时辰就能到。

收拾好行囊,小桃撑着伞等在外头,见两人出来,连将伞递了过去,“小姐,马车已备好了。”

“好。”宋玖鸢接了伞,侧头看向虚弱的沈澈,脸上的笑意憋不住了,说道:“沈大人,你身上的伤碍事吗?”

“不碍事。”沈澈回笑,低头看了眼不争气的身子,深深叹了口气。

庆幸雨不算大,就是淅淅沥沥得讨人厌烦。宋玖鸢踩着椅子上了马车,收好伞时,背后沾了层细小的水珠,连带着湿润的水气也透进来。

沈澈拿了柜里的帕子,轻轻拭擦着她的衣衫,动作温柔克制,不会让人感到冒犯。

隔着层薄薄的绸布,宋玖鸢似能感受到温热的手指缓缓擦过,随后停留在什么地方。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敏感,藏在发后的耳尖悄然红透了。

“沈大人,我,我自己,来就好。”宋玖鸢磕磕巴巴地说了句,指尖捻着衣角,神情有些无措。

“别动,衣服湿了会着凉的,这天变化无常,你要对自己多上心些。”沈澈未抬头,样子无比专注,语气里带上了点不容置疑。

宋玖鸢怔然,真就静静坐在那。

不想这时,帘子突然被只手掀开,两人眼里撞进一抹扎眼的火红。祈二甩开堆在肩上的湿发,朝两人笑道:“多加我一个,不要紧吧。”

是询问的语气,但这架势,可没顾及他们两个的想法。

宋玖鸢没好气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祈二没在意,狠狠瞪了眼沈澈的手,暗戳戳地咬牙,“也没什么,听说你们要去瑞安县查案,正好我闲来无事,能跟着你们一起去。”

宋玖鸢沉默了,不是很想搭理他。

“再说了,就你们两个,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能应付得过来吗?”祈二扇子一开,懒懒往软枕上斜靠着。

沈澈放了帕子,嘴角略弯,“有劳祈兄了,此行有祈兄在,定能逢凶化吉,早日查明真相。”

如此一说,祈二愈发心安理得,往嘴里塞了个蜜饯,坐那闭目养神了。

马车行驶得平稳,一路上也并未遇到拦路之人。

……

瑞安县不比皇城,但也十分热闹。街道两边随处可见的酒楼、作坊、当铺和茶楼,车马行人不断。

马车停在家客栈前,上头高挂“景悦”两字,雅致秀气,窗明几净,与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

祈二跳下马车,仰头看着上头的大字,手里的折扇摇得飞快,“看到了吗?你们知道这家客栈的东家是谁吗?”

宋玖鸢跟在后边下了马车,径直走过去,一把推开了祈二,“你都这样说了,不是你还能有谁?”

“没错,就是我!”祈二大笑两声,疯疯癫癫的。

客栈里的小二早听到动静,探头一看不得了,满脸笑容地迎上前,恭恭敬敬地拱手,“东家怎的来这了?”

“我过来办点事,准备好三间上等的厢房,这些天我们都要住这。”祈二吩咐。

“两间就好。”宋玖鸢出声,瞥了眼身后的沈澈,“他伤势未愈,你和他住一间,好有个照应。”

祈二炸了,气得他鼻孔涨开,好像冒烟似的,他哀怨地开口:“你你你,你竟然让我去照顾他?有没有搞错啊,我和他的关系也没好到这种程度吧。”

“多谢了……哥哥?”宋玖鸢也知有些为难人,迟疑地吐出最后两字,看向祈二的眼神认真,不似作假。

她刚刚叫什么来着?

祈二心里飘飘然,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咧开满嘴白牙。他们争吵了这么多年,哪次见面不是吵个天翻地覆,就这样和好了?

“好说好说,照顾人嘛,我最喜欢干这个了。”祈二傻乐,抬手拍了拍沈澈的肩,好似让他放心。

沈澈眼里隐隐藏着笑意,不动声色退了一步,靠到宋玖鸢身边,“那就麻烦祈兄了。”

祈兄的手劲真大,莫不是要卸了他的胳膊?

若是可以,他其实并不需要这样的特殊,但……这是宋宋提出来的。

三人心思各异,放好行囊后出了客栈,四处打听着潘素梅的消息。

不少人的口中,潘素梅性情怪异,常常独来独往,不喜与人相处,幸亏养了个有出息的好儿子,在县里做了点小生意,没多久买了宅子,把潘素梅接到县里住,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她呢。

即便如此,潘素梅依旧不待见她这个儿子,每每见到他恶语相向,不像是见到自己的儿子,反而像是见到仇人。

半个时辰后,三人在街口相遇了。

小雨停歇,乌云慢慢散去,明光穿透而下,屋瓦浮漾着湿湿的流光,雨水沿着瓦槽潺潺泻下,坠入深浅不一的水洼,雨水浸湿的地面上,泛起幽幽的暗光。

街头的茶摊里,祈二给店家丢了块银子,让他送三碗水过来。没一会儿,淡青色的茶水送到他们那桌。

宋玖鸢端起来喝了一大口,快要冒烟的嗓子才舒服些,“还是那样的说辞,满街的人跟串通好口供一样,说得一模一样。”

“你这话说的,难不成这种事还会有人说谎啊。”祈二脱口而出,得了宋玖鸢一个冷眼。

沈澈抿了口茶,笑道:“宋宋不是这个意思,若人人说的一样,要么是太过熟悉,人真如他们所说得那般,要么是接触不深,被表面所蒙蔽。”

“那到底是哪一种?”祈二问。

“这就要凭直觉了,反正我觉得是第二种。”宋玖鸢又灌了口茶,一碗茶见了底。

祈二不太明白,问道:“为何?”

“潘素梅的反应太奇怪了,一个正常人,为何会讨厌一个孝顺的儿子,这里面怎么看都有些隐情。”

沈澈点头,赞同地说道:“我也这样觉得,这里面的隐情我们不知道,瑞安县的人更不知道。”

祈二哼了声,“那我们怎么查?”

“有钱能使鬼推磨,祈二哥哥——”

宋玖鸢巧笑倩兮,在祈二面前摊开了小手,意思很明显了。

祈二被这声“祈二哥哥”叫得乐开花,脑袋晕乎起来,等回过神时,他早早解下腰间挂着的钱袋,往那双小手上一放。

……

潘素梅的儿子叫全盼进,想来他出生之时,他的父母对他寄予厚望,盼着他有出息。全盼进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在瑞安县踏踏实实劳作,终于有了成果。

那一日,他穿着裁好的新衣裳,咬牙花了银子,到县里雇了辆牛车,高高兴兴地接他娘去县里。不曾想得到的,却是他娘冷眼相对,那一刻,他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他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让他娘如此生气,不顾情面地斥责。

全盼进买下的宅子在条小巷里,绕进去不远便到了。

这间小宅子只有一进大小,不算轩敞,但几乎耗费了全盼进的全部积蓄。鱼鳞覆瓦,柏木檩条,里头收拾得颇为整洁,地面上瞧不见一片落叶。

宋玖鸢从屋顶跳下,朝沈澈和祈二招了招手,敲了全盼进对门的那户人家。

不管如何,街坊邻居间,多多少少会接触到一些事,他们怕惹祸上身,便不愿伸张。

来开门的是个年轻妇人,她头上包着块花布,不知在做什么,手心油光发亮。见到来人,她疑惑开口:“你们是什么人?”

宋玖鸢浅浅笑着,从钱袋里摸出块金子来,在年轻妇人眼前晃了三晃,“也没什么,有些事想问问你,能进去说吗?”

看到这么大块金子,年轻妇人眼都直了,手脚比脑子动得快,已然侧开身子。

见三人闲庭信步,年轻妇人连关上门,手上的油往头顶花布上一抹,压低声音问:“你们想问什么,我平日里不爱出门,未必会知道你们想知道的。”

“不,你肯定知道。”宋玖鸢说道,金子往桌上一敲,笑容里带着些许狡黠。

年轻妇人沉默半响,问道:“你们想问什么?”

宋玖鸢只回三字,“全盼进。”

似有些意外,年轻妇人思索良久,缓缓说道:“我和他没说过几句话,但他这人老实本分,十分孝顺自家娘,挑不出什么错处,你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宋玖鸢料到这般,她转着桌上的金子,“金子不是这么好赚的,你想要,就要说些别人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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