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日，皇城之中又发生了命案。人死在梨花巷，难免让人想起惨死的王侍郎，一些不太好的记忆浮上心头，皇帝遣了严公公去了趟大理寺。
皇宫中出来的马车，正好和宋玖鸢的碰了个面，严公公踩着马凳下来，寻着声响望去，看清了宋玖鸢那张脸。
这人是？
严公公大骇，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惨白的脸色逐渐变得僵硬，少顷，他终究念出了那个名字，“宋骁……”
世上怎会有如此面容相似之人？
耳中飘来这两个字，正要进门的宋玖鸢硬生生停住脚步，她眼里泛起一丝冷意，却在转头时，嘴角挂上若有若无的笑意。
“哟，这不是严公公吗？”
严公公压住心底的惊疑，问：“不知小姐是？”
“我姓祈，从淮阳来的，是沈大人的未婚妻。”宋玖鸢说道，藏于披风内取暖的手摩挲着匕首的剑鞘，冷笑着，“严公公应是认得我的，那日冬狩，我随着我家大人去了。”
严公公这才缓过神，脸上的笑容依旧僵硬，“咋家眼拙，原是祈小姐，那日庆功宴天色昏暗，未记清祈小姐的样貌，祈小姐莫怪。”
“不敢。”
随意回了两字，宋玖鸢将匕首塞回袖中，抬脚走了进去，未将门口的阉人放在眼里。
严公公面露恼怒，但也不敢说什么，只在心里不停谩骂，淮阳那边的世家大族果真放肆，半点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大理寺府衙书房的雕窗半开着，宋玖鸢从侧边小路经过，正好能将里头的情景收入眼底。
那块“大公无私”的牌匾下，沈澈坐在案前，执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字，他察觉到视线，抬头看去，见到来人，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宋宋，你怎么来了？”
宋玖鸢敲敲窗沿，眉眼弯弯，“蹭个饭，沈大人不介意吧？”
片刻后，满面春风的沈大人迎人进屋，往宋玖鸢身边搬来盆火盆，随后问道：“宋宋想吃些什么，我带你去。”
又说：“吉祥楼的蒸软羊红熬鸠子，如意轩的五味杏酪鹅，还是千味斋的葱泼兔？那日冬狩带回的白兔养在后厨，宋宋若是想吃，我将府上的厨子叫来。”
宋玖鸢撑着下巴看他，说道：“案子都还没破，哪里要这么麻烦，一碗清汤面就好了。”
沈澈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化为了担忧，“宋宋，你今日心情不好？”
语气虽是疑惑，但目光之中已经确定了。
“沈大人，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啊？”宋玖鸢身子后仰，瘫软在了软椅上。
“所以是遇到什么事了？”
宋玖鸢避开这话，转而说道：“宫里的严公公来了，想必带着圣意，如今已到了院中，沈大人不出去？”
听到“严公公”三字，沈澈心中了然，眸中流露明显的憎恶，“区区一个严尚，还不够资格让我亲自出去迎接，有林安在，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沈大人，你没听清我说的话吗？”宋玖鸢脑袋凑过去，又强调了一遍，”他传达的是圣意。”
“那又如何？”沈澈笑着起身，上前几步，自然牵住了宋玖鸢的手，“走吧，带你去用膳，你来是为了案子，我与你好好说说。”
宋玖鸢故作为难地推脱一番，顺着沈澈手上的力道起身，“既然沈大人有心请客，那我就勉为其难跟着你去吧。”
“多谢宋宋给我这个面子。”沈澈笑道。
眼下已过了饭点，千味斋中没什么人，擦桌的小二看见沈澈，立马放下手头的事，笑着迎上去，“沈大人，可是去楼上雅间？”
“嗯。”沈澈轻轻点头，看向身侧的宋玖鸢道：“葱泼兔，再随意上几道小炒，对了，要一碗清汤面。”
“好咧，沈大人您请。”小二记下，送两人上楼后，便去后厨那报菜。
雅间内燃着清雅的熏香，宋玖誉闻着昏昏欲睡，她晃晃脑袋，推开窗往外看，见街道上人来人往，好生热闹。
沈澈这时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森冷，“死的两人是亲生兄弟，杨武和杨良，以偷盗为生，两日前，他们偷了瑞安县张员外的一颗夜明珠，之后逃窜到皇城，不想只过了一日，他们就死在梨花巷中。”
显而易见，这是冲着宋宋来的。
“张员外极爱他那颗夜明珠，曾办宴请瑞安县百姓观赏，杨家兄弟死的那天，张员外到县衙里报了案，说是要将杨家兄弟碎尸万段。”沈澈继续说着，喝了口茶。
宋玖鸢转身，坐到了沈澈身边，“这样看来，张员外的嫌疑很大啊。”
她咬着唇瓣，双眼突然睁大，“你刚刚说什么？又是瑞安县！”
“是啊，又是瑞安县。”沈澈回道，眸色渐渐晦暗。
“之前的案子刚完，又跑出来这么一出，瑞安县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宋玖鸢皱着眉，很是不解。
沈澈望向窗外，眼底笼罩着层暗色，“或许瑞安县的案子从未了结，那仅仅是一个开始，或是说只是个引子。”
猛然想到什么，宋玖鸢呼吸一滞，“顾怀善想要报复的是顾衡，可顾衡……还没死呢。”
……
永清街，常乐坊……娘娘庙。
自当年镇国侯谋逆案后，永清街从未如此热闹过。娘娘庙建成的消息传开，街道上各色闲杂人等纷纷赶来，皆垫着脚尖，昂着头，兴奋地四处张望着。
这三日，娘娘庙外支起施粥棚，早早有人拿着碗排在那，即便不是为那碗粥，也想添添福气。
顾家的马车停在永清街上，丫鬟扶着顾婉昭下马车，“小姐，已到了，听说太子殿下今日也要来，小姐可要去见？”
“不去。”顾婉昭立在闹街中，素色长裙也掩盖不住卓越的身姿，只是周身萦绕着的清冷气息，瞧着有些不近人情。
丫鬟名叫小清，不是先前伺候在顾婉昭身边的那个，听她这样说，急得快要哭了，“小姐，老爷吩咐过的，谁是一定要去见太子殿下。”
“要去你去，我不去。”
顾婉昭说着，目光越过人群，看向那新建的娘娘庙，“道观建在闹市中，真是闻所未闻。也罢，既然来了，那便去看看吧。”
巧的是，顾婉昭正踏入娘娘庙，就见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道士。听闻他道号凌霄，踪迹难寻，今日前来观礼的百姓都未曾见到他。
“后院菩提树，许有小姐故人。”凌霄道长说道。
他看着不过二十出头，面如冠玉，神色不悲不喜，说完这句，便顺着手里的拂尘，缓缓离去。
故人？
顾婉昭若有所思，眸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会是她吗？
—
“大人，半个时辰前又死了一人，一样的死法，死在了永清街新建的娘娘庙里。”
绕过假山，林安匆匆闯入书房禀报。
闻言，宋玖鸢和沈澈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里的凝重。
这起案子的凶手作案太过频繁了。
“此外，还牵扯到了一个人。”林安呼吸急促，一路跑过来，半点不敢歇停。
沈澈问：“谁？”
“顾家大小姐顾婉昭。”林安答。
“你说什么？”宋玖鸢“噌”一下站起身，眼底迅速泛起一丝惊慌失措，她紧紧盯着林安，迫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沈澈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问林安：“顾小姐怎么了？”
“是这样的，人前脚死在娘娘庙后院，顾小姐后脚就去了那里，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凶手是顾小姐。”林安回道，见宋玖鸢如此紧张，揣揣说道：“顾小姐似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现在还是娘娘庙那。”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去永清街。”沈澈起身吩咐着，还不忘宽慰身侧的宋玖鸢，“宋宋莫要担心，顾小姐不会有事的。”
“嗯。”宋玖鸢心神不定地应着，任由沈澈牵着她往外走，直至上了马车，她才回过神来，“是要去永清街了吗？”
声音低得只剩下气音，宋玖鸢靠在软垫上，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她微微低下头，单薄的身子也慢慢弯下去，掩去眼里一闪而过的无助。
沈澈抬手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宋宋若是不想去，我一人去就好，定会把顾小姐平安带回去的。”
“算了，还是去吧。”宋玖鸢呆呆望着脚尖，捏着衣角的指尖泛白，“有些事，总是要面对，躲不了的。”
许久，沈澈轻叹一声，“好。”
大概过了三刻，马车穿过拥挤的人群，停在了娘娘庙外的那棵参天大树旁。大理寺的官兵先到一步，将娘娘庙里里外外围了起来。
见沈澈来了，头儿老胡一个箭步上前，身边还带着臭这张脸的温佑宁，“大人，人太多了，怕一直压着，动静闹大了不好，属下搜查过一番，便让百姓离开了。”
沈澈凝望着娘娘庙的牌匾，随后收回目光，在温佑宁身上停留了片刻，“无妨。”
“新建的娘娘庙什么来历？”宋玖鸢问。
听到熟悉的声音，温佑宁清醒过来，回道：“背后的人是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