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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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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蜡烛越燃越短。如豆火舌,轻轻摇曳舔舐着烛蜡边缘,那溢满的烛泪,探寻到最薄弱的一角,猛然倾泻而下。

“歇在这里吗?”虽是一时口没遮拦,荀旸却也不是一时兴起。这几个夜晚,被褥间那似有似无的气息,让荀旸第一次有了,想和一个人靠近、再靠近的冲动。

荀旸没等来他想要的答案。

他在对方眼睛中,没看到拒绝,当然也没有邀请,只有平静如常的风轻云淡。

“爷要歇在这里吗?”对方问了回来。

荀旸嘴巴张了张,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愣在原地半日,忽然转身手忙脚乱地去收拾杯碟。

为什么要去收拾这食盒?荀旸自己也不清楚,像堵着一口气。谁知越收拾越乱,茶盏碰倒了扶起,扶起又倒了,越着急越理不清楚。最后荀旸选择留下这收拾不明白的战场,憋着通红的脸,仓皇逃走了。

荀旸还没探寻到那合适的蜡烛边缘。

***

经曲水流觞宴饮一战,弄冰室玻璃在这栖霞镇,也算声名鹊起。

前来采购玻璃之人络绎不绝,刘管家那张苦瓜脸上的褶子,简直笑开了花:

“爷,若早上半个月,有这个售卖收益,咱那20两银子也就凑齐了!眼下这样也很好,今后荀家的日子全是上坡路,老朽要再活上20年,亲眼看看荀家当年盛况。太老爷当家时,内务府的生意,咱荀家都做得上呢!”

“重现昔日盛况,用不了20年!”生意如此红火,荀旸也开心,“刘管家,今天是第三日,王家账房该来送银钱了吧。等送了来,庆功宴好好张罗。”

刘管家点头应着,说已预定了两位大厨,在拟食谱单子,等拟好请荀旸过目定夺。一早没见到林靖,知道他做事向来勤谨,无事不会不来铺子中,顺口问了句:“林哥儿呢,一早还没见到人。”

“林郎被母亲留下了,”荀旸懒洋洋地侧倚着柜台,随手拨着刘管家的算盘珠子“不知又听谁说那日宴席上京城来的娘子们,身上衣服从花纹到剪裁,都是眼下最时兴的,硬拉着林郎让给她们描绘。还不让我在旁边看着,说什么闺阁内宅之事,让我少掺和……哎!刘管家,刚走出门的是不是嚼月坊的伙计?”

刘管家向前跟了几步:“是嚼月坊的小袁子,这几天来了好几趟了。说是他家新研制了一些时鲜细果,用咱家这玻璃广碟一装,甚是好看,一点也不比月影荷塘之宴逊色呢。人靠衣装,果靠盘装嘛!”

“什么时鲜果子?我见林郎……”荀旸把刘管家的算盘往柜台里推了推,改了口,“我见母亲,对这精细果品比较感兴趣,这会子我去那嚼月坊逛逛,顺道看看我们的玻璃碟、怎么装点他家的果子的!”

荀旸摇着扇子,一进那嚼月坊,登时掌柜并三两个伙计迎了出来,招呼道:“这不是弄冰室的荀爷么?荀爷贵人踏贱地,今日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小店逛逛了?”

说着都齐齐伸长了脖子,往荀旸身后看去:“府上的林哥儿林公子,没跟来么?”

荀旸收了手里的扇子:“怎么?林哥儿没来,就不欢迎了?”

“哪里!”掌柜的忙挂上更多笑容,“荀爷快里面请,今日店内新制了一品酥和饴。荀爷给品鉴下。”

伙计用漆盘端了个玻璃碟过来,上面摆着一枚月白色小巧圆饼,趁着玻璃与漆盘交叠出的光芒,俨然满月入水,柔辉万里。

连荀旸这直男看了,都忍不住赞叹:“这果子,就像水中之月,真是赏心悦目!”

那掌柜满心满眼笑着道:“这要多亏荀爷家这玻璃食器的衬托呀!这道果品,现在有一个新名字,‘荷下月’!还是那日王大娘子宴席上,府上林公子现场给取的,甚是应景。都说林公子是月下谪仙,名副其实!这两日忙,还未来得及登门谢过林公子!”

有人夸林郎,荀旸心中那股高兴劲儿哦,根本藏不住,当即表示:“这果子甚好,我先预订两食盒!明日让人来取!”

荀旸照顾生意,掌柜自然千恩万谢,一开心就多说了几句,称最近来预定果子的多了许多,就像张员外一下定了20盒,说月底会用,让我们先备下食材,慢慢做。

“张员外家订这么多,是有什么喜事么?”荀旸听到张员外这个名字,心中的弦像被拨了一下。

“也算喜事,说是宅子……”那掌柜子忽然意识到眼前站着的是荀旸,那个和张员外有瓜葛的荀旸!忙住了口,尴尬地笑笑,“听说是家中有喜事,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看掌柜躲躲闪闪的神情,荀旸明白了大半。

只要王家的银子一到,荀家就能凑够赎回老宅的银钱。此事,满栖霞镇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张员外怎会不知?如果知道,为什么又笃定我荀家宅子一定改姓?连庆祝宴席上的果品都着手筹备了!

“王大娘子宴席酬金,说有三日之期,你家可曾收到了?”

三日之期?掌柜表示,当日就拿到了,未听闻什么三日之期。

见荀旸铁青着脸走出嚼月坊,掌柜并几个伙计,皆是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暗自反思,今后真得管好自己的嘴,没事别招惹活阎王。改邪归正的阎王,也不行。

***

“王家账房派人来过了吗?”荀旸把扇子往柜台上一扔,满脸怒气。

刘管家看情况不对,忙小心翼翼向前:“爷,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荀旸将方才听闻之事告诉刘管家。

刘管家气得直喘:“事情办完,想赖账?还只赖我们一家的!这王家在镇上也算有头有脸的,怎么做这种没脸的事情!怎么倒舍不得这20两银子!”

荀旸让刘管家派几个稳重的伙计,去王家账房问问情况,特意嘱咐走正门!

不一时,派去讨银子的伙计回来了,扑通跪在当地,眼泪都要下来了:“爷,王家账房说,他们家中暂时现银短缺,等下个月中旬,定会给爷如数送来,另多付两成之资。还请爷体谅!”

体谅个屁!说的这什么屁话?!偌大一个王家,娘家还跟什么琅琊王氏沾亲带故的,哪里找不出这20两银子!说句难听的,他们扫扫地缝子,都不只这20两!

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荀旸把刘管家也打发上阵了:“刘管家,你私下去找找你堂弟,带上几壶酒。上次承诺他的那一成酬金,还作数!”

刘管家给他那好酒的表弟,送了两壶上好女儿红,又送了套铺子里的玻璃酒器,半日才从对方嘴里抠出几句真话。称近来张员外的一个得宠姬妾,时常往王家后宅去,每次还都是大包小裹的。

果然是这张员外在搞鬼!

刘管家越想越气:“我们费尽心思,帮他们赢了这一战,他们可好,占用了我们大半个月的时间,整个铺子的生意都搭进去了。到头来,这群白眼狼恩将仇报,伙同张员外那老不死的,来陷害我们啊!”

刘管家气得双手哆嗦,情到深处,眼泪还顺着他那满脸褶皱往下掉:

把这荀家祖宅弄丢了,我老头子也九泉之下无颜见老爷。我要这老脸有何用?我要着这老命又有何用?不如让我老头子,一绳子吊死在他们王家门前!让世人好好看看,他们王家是怎么助纣为虐、与人狼狈为奸的!

说着,刘管家满铺子找起绳子来,一心就要去那赵家门前上吊!

看着满屋子发狂的刘管家,荀旸也想着带人去王家门前大闹一场。王家丢不起这个人,这债就讨成了。但今日之荀旸,不同于以往之荀旸。好容易在世人面前积攒下的脸面,不能说丢就丢了。

荀旸稳坐在桌前,眉头紧锁,顺手拿起果碟中的一颗核桃:“眼下问题确实棘手,比这核桃还硬。难道真要启动Plan B?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店内吵吵闹闹,街上熙熙攘攘,荀旸全然听不见似的,只埋头跟手上那颗核桃较劲。

“爷,这是怎么说!手都流血了。”

林靖夺下沾满血迹的核桃,仔细检查着荀旸的双手,“疼不疼……”

原来伙计一看情况不对,忙去叫来了林靖。

今日不同往昔,近来林靖在家里,尤其在荀旸面前,很说得上话的。这一点大家彼此心照不宣,所以林靖一到,众人的心就定了。

荀旸浑然不觉疼,待林靖用巾帕帮自己擦拭手指时,才意识到双手被那核桃扎得血口满布。他还没完全回过神,有点懵懵地看着林靖:“林郎,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爷……看,尖壳都扎进手指了,怎么能徒手播核桃呢?爷疼不疼?”林靖的语气中带着责备。

“林郎?”荀旸看着面前一脸紧张的林靖。

“嗯。”林靖眉头紧蹙口中应着,眼睛却始终盯着伤口。

“林郎,都怪我。是我大意了,孤注一掷、还意气用事。若真把祖宅弄丢……”

“爷。还有时间,总能再想到办法。我们先处理下伤口。”林靖让人取来清水,及一些常用药物及纱布,仔细替荀旸包扎着,“爷,咱还有一口窑和这间铺子,还有这稳稳的生意。爷别急。”

看去柔弱单薄的林靖,脾性也清清淡淡,说来也怪,只要他往荀旸身边一站,荀旸这个粗线条霸王,就像找到了定海神针,就算再大的风浪,都扛得住。

看着他的定海神针,荀旸心中忽然就拿定了主意。整个人也跟着松弛下来。

他歪头找到林靖的视线,并将受伤的手指,凑到人家面前,带着撒娇语气:

“林郎……疼!”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怎么说,抓手手了呢!

荀旸:咱手手可是受伤了!被雨淋湿的大狗狗、他不可怜不可爱么?可得好好赖上眼前这个小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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