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刘管家写来的。
问爷的安，说家中一切都好，生意也好。老铺子照旧，新铺子诸事平稳。问爷在京中是否顺利，是否需要寄送东西之类的。
后续的信，也都是刘管家写来的！
虽次次都报平安，荀旸还是觉得不放心。京中之事告一段落，他决计先回家！
月余在外，荀旸更加领会到归心似箭的本意。马不停蹄回家后，他衣衫未换就先去荀母处请安问好，匆匆叙些家常，便赶着出了来。
荀旸抬手招呼廊下的小厮：“林郎呢？有要紧事与他商量，请他去前厅等我！”
不料那小厮是个嘴笨的，脑瓜也不灵光，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
“怎么？请不动他！”荀旸端起架子，脸上挂着愠色，“爷回家这半日了，也不见他来问好！还拿这里当家吗？还拿我当爷吗！”
可能两样，都不拿吧……
很是费了一番劲，荀旸才明白自己前脚离开家，后脚林靖便搬了出去。
“好你个林靖！”
带着一股气，荀旸跃马扬鞭，恨恨地超刚打听到的林靖住处奔去，扬言定要给那林靖好看！
循着地址，荀旸在一条窄巷内找到，细门外勒缰停马，他将马拴在一旁，整了整衣衫，轻叩门扉。
院内脚步声由远及近，透过门缝还能看到一个晃动的人影。
荀旸不禁向后退了半步，下巴微抬，背起双手，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一些。不过门开的一瞬，他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门内闪出林靖那张清秀超逸的面庞，许久未见，再看，仍能让荀旸眉眼舒展。
林靖喉咙动了动，搭在门上的手，停在那里：“爷，回来了……”
“嗯！”荀旸应了声，直接推门进院，毫不客气，“怎么自己搬出来了？和离了，就非要分院别住？刘管家那老头，书信往复数次，是只字未提！真有他的！”
林靖并未接这话，将荀旸引到院落一角的荼蘼架下坐了，问他一路可还顺利，京中之事可还顺利。
礼尚往来，荀旸也没接他顺不顺利的话，而是用下巴往旁边的藤椅上指了指：“你也坐，我有事与林郎商议。”
荀旸开始将自己在京中的所考所查，滔滔不绝往外倒，称京中虽不至于遍地黄金，但前景非眼下这两个店铺所能望其项背，将弄冰室玻璃带进京城繁华地，势在必行。
林靖默默听着，偶尔颔首点头，算是回应。
当然天上不会掉馅饼，京城是富贵乡，也是虎狼地。弄冰室玻璃若想在那京畿之地落脚，纯纯要靠我们自己打生硬闯。
林靖深以为然：“爷是有了什么主意吧！”
荀旸嘴角微扬，未置可否，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条子：“铺中银钱不够，在京城张罗铺面、疏通关系等都需要银钱，花销很大，这是欠条一张。我要动用家中的一些积蓄，还请林郎借我些。到时加倍还。”
林靖一脸疑惑：“借？”
“对呀，借！现在荀家大部分家财都在林郎手上。铺子里要用，可不是借么？”荀旸坐在椅中伸了个拦腰，抬手摘下一朵荼蘼闻了闻，“林郎将这花，养得真好！不借也可以。林郎以资入股，你就当荀家玻璃的大股东！”
就是要强行拉林靖入股。强买强卖，荀旸最擅长。
林靖明白荀旸所指：“爷拟的那和离书，尚未签字！”
“签了呀！签名押字都有，林郎可不能冤枉我！”
林靖瞪了一眼面前嬉皮笑脸地荀旸，不动声色地道：“也何苦来为难我！我如何进的荀家门，就如何走出荀家。”
“对呀，林郎孑身一人进的荀家，孑身一人出的荀家，正如林郎所愿！哪敢为难林郎！”
林靖看定荀旸，深呼一口气，鼻中气息更重了些。
“我明白了！”荀旸将话抢在前头，“林郎如此不愿意在这和离书上签名，定是还想着和我……”
荀旸说着，起身紧逼林靖，俯在林靖身侧，耳语道，“和我……同床合卺，共叙前缘！”
“怎么还走了呢……生气了？林郎！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不赏我口饭吃吗！啊？那给口水喝也行！谪仙大人？林郎？这么绝情的吗……”
“哐啷——”
房门在荀旸面前，骤然关上！
荀旸扒着门缝，继续朝里喊：“林郎！怎么都算夫夫一场，一起睡过的交情！喝你口茶怎么了呀，这就把人拒之门外啊？数日不见，如此小气起来！”
不见回应，荀旸继续发挥自己的脸厚特长：“谪仙大人，再不把这房门打开，我可就要去院门外喊了哈！若一时不留意喊出点什么话，让左邻右舍听了去，林郎多担待！咳咳！”
荀旸一边咳，一边拿腔作势地、倒退着往院门外走，眼睛紧盯着那紧阖的房门。
“还有两步……就到院门了！林郎？……还有一步了，一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内将房门打开一条缝。
荀旸忙几步窜过去，推门进屋，并顺手将门在身后掩了。
林靖给荀旸端了茶，置在桌上。荀旸笑嘻嘻地，举起茶盏合起来，挑了下眉，算是致过了谢。
“爷屈尊踏贱地，自是有事情。我厨艺不佳，也不虚留爷用饭。爷赶紧吩咐完正事回去，别误了用饭。”
“好好好，林郎不留，咱也不敢强求！”荀旸在桌前坐下，还真一本正经说起了他的商业模式和经营计划。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荀氏玻璃这碗酒确实是香，但让这香味自己飘出巷子，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我们可以借点巧劲，事半功倍，虽不至于一步就能青云直上，至少站稳脚跟，还是很有希望。
荀旸继续道，京畿繁华，数得上名字的大酒楼正店就有七十二家，脚店更是星落密布，其他当铺、铁铺、胭脂铺等更是如此，商铺遍地，不可胜数。而这些店铺最在意的除了自己商品的质量外，就是喜欢在商铺外的招牌灯笼上做文章。
于是乎，荀旸想到了一个好生意，前期免费帮这些铺子做些精巧的玻璃灯笼做招牌，这样通过商铺的影响力，就为他荀氏玻璃，在普通民众那里混了个脸熟，虽不至于让他们立时就成为直接购买人群，至少品牌影响触达了。待荀氏玻璃在京城名气稳固一点时，咱们在将这杯盏碟盘等日用品，带了去！
荀旸越说越兴奋，林靖也觉得此事可行，还给荀旸添了盏茶。
“好，结束闲聊！现在该说正事了！”荀旸起身在林靖身旁转了半圈。
林靖眼底拂过一丝不解释，还有什么比京中新铺经营更重要的正经事？
荀旸盯着林靖，外罩一脱，宽衣解带起来：“如果你今天不接受这和离条件，不签这和离书，那就还是我荀旸的夫郎。”
“爷，你要做什么？这光天化日地……”
荀旸将解下的玉佩往桌上一放，接着抬手去解腰上的香囊：“光天化日怎么了？久不相见，我与我的夫郎亲热一番，解解相思之苦，谁又能说什么！”
看着荀旸渐次放浪起来，林靖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眼角瞥到方才被荀旸带上的房门，忙上前一把打开。
“怎么，打开房门作甚？难道林郎与我这般那般一通，还想让别人围观不成？也成！”荀旸说着，直接坐到床上，抬脚便要脱鞋去袜，“若是林郎好这口，如此放得开，我也奉陪！”
“无论如何，林靖感谢爷……成全。”
“啊？”林靖从未如此正经地感谢过他，荀旸一时不习惯，扭扭捏捏地坐正了些，“林郎可不要觉得有愧于我！”
“不是有愧，是心存感激。爷从未问过我为何要和离？”
“林郎不说，难道我就不知道？”
“爷知道，为何同意，还搭上这些银钱？”
“嗐！道理很简单！”荀旸满脸无所谓地摆摆手，“无奸不商！我荀旸可不是什么天生老好人、大善人。这属于长远投资，主打一个养成系！你说我荀家若是走出一位举子大人，那我荀旸今后走路，不得横着走呀！对！横行霸道！沾着林郎大人的光，咱也尝尝那‘横行霸道’的滋味！”
“爷惯会说笑，不过……现在的爷，是作不出那过分的事情的！”
“呦！林郎这么懂我！”荀旸往林靖身边靠了靠，“不过我的好，林郎还是要时时记下。每天默念！最好闲暇时帮我抄经祝祷，祈求我长命百岁、福寿绵延……”
林靖低头不语。不管怎样，他还是念着当下这位爷的好。
荀旸又靠了过来：“林郎，一起去京中吧。托人引荐所官学或私塾，请有名望的先生点拨一二，再读上几年书，我们好好博取个功名？”
“我们？”
“……哦！是林大公子博个功名！”荀旸笑着以茶代酒敬林靖，“我现在好好给林大公子提鞋，将来等林老爷一朝及第，好帮衬提携下我这个平头小百姓！”
这头正说着，忽闻外面一群人闹吵吵地向这边跑来，边走还边喊：
“林哥儿，林哥儿！大事不好了！快去铺子里看看吧！”
领头的是铺子里的伙计。
他泪眼汪汪地抓紧迎到院内的林靖，忽地又瞥到林靖身后、那衣衫不整、还光着一只脚跟出来的荀旸，“爷？”
作者有话要说：【1】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清·曹雪芹《临江仙·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