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嘉河看见他也愣住了，他手里还拿着卷子，跟闻凛打了个照面又把卷子放下了。

算算日子，跟闻凛已经半个月没见过了，梁嘉河没有说话，他下意识低下头躲开了闻凛的目光。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闻凛觉得如果把这个偶遇告诉江阳，那家伙可能要笑他一辈子，并且边笑还要边说“孽缘啊孽缘。”

“我来买包烟。”闻凛道。

梁嘉河没动静，他站在不远处动也没动，最后是朵朵给闻凛拿了烟。

闻凛瞥了眼梁嘉河，他只当这人大概是实在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于是拿了烟就走了，再没有说一句话。

梁嘉河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他握着笔的手紧了紧，随即又低下头做题。

“嘉河哥，刚刚那个哥哥好像多给钱了。”

梁嘉河沉默了一会儿道：“收着吧。”

闻凛拿着烟出来，他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刚才看到梁嘉河的那个瞬间空气都凝固了，他略带颤抖的拿出烟点上，缓缓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高三了，还是要来打工啊？

闻凛心里想，他站在补习班楼下，等着林天下课，为了不再跟梁嘉河碰上，他专门找了个偏僻地方站着。

黑夜里，除了他手里烟发出来的光，还有“光明台球室”传来的光，也没有别的光了。

“你学习不紧张啊，还去王明那儿干活啊？王明脑子有坑啊。”崔玉成吐槽道。

梁嘉河瞥了他一眼道：“你题做完了啊。”

“没，没呢。”崔玉成挠挠头：“一题也不会写，做不了一点。”

梁嘉河没再说话，他本来也不打算去王明那儿的，只是当初给闻凛买吉他的时候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他总得把活儿干完，虽然王明也没说让他来。

梁嘉河没少帮他的忙，要是让王明知道他复习这么紧张，那人大概也不会让他来。

崔玉成其实觉得这人还挺能抗的，他没见过梁嘉河谈恋爱，女的、男的都没见过，所以他想象不出来梁嘉河跟闻凛的感情到底有多么的深，现在看来，这人也跟没事人一样想来可能感情也就那样。

崔玉成这样便放心了，他原本害怕梁嘉河再出什么事，在高三这样紧张的关头，是不能出一点差错的，所幸，现在看来也没有酿成什么大祸，反而因此摆脱了闻凛，闻凛不爱他，现在就说清楚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你走了啊。”崔玉成刚问完他这道题就见这人收拾着书包打算离开了。

“嗯，去王明那儿。”梁嘉河整理了书包，他给老徐那边说的是回家自学，不然老徐是不可能放他走的，虽然这话听起来就假，但是一旦是梁嘉河说出来的，老徐就觉得真了。

“行吧。”崔玉成离开了他的位置。

这时候天也已经有些黑了，因为走得早，路上基本没什么学生，梁嘉河背着包走出了学校，他感觉到了附近的目光，没有去管只是加快了脚步。

随着身后的脚步越来越快，梁嘉河这才转过身，他看清楚了来人，皱起了眉。

夏龙？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夏龙了，最近也没什么人招惹他，他也没去招惹什么人，所以梁嘉河实在想不出来夏龙此刻找他来干什么。

夏龙瞥了他一眼，随后靠在了墙上，他慢悠悠道：“听说闻凛转学了啊？”

梁嘉河心里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你俩掰了？”

梁嘉河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想起了很早之前夏龙对他说过的那番话。

你猜闻凛对你是不是也就玩玩？

梁嘉河，以后有你好哭的。

……

“跟你有什么关系？”梁嘉河问。

“没什么关系，我就随便问问，想来也是正常，毕竟你跟林天长得那么像，闻凛又那么喜欢林天。”

梁嘉河听了这话握着书包肩带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所以呢？”

“你不会不知道吧？闻凛跟林天之前谈过啊，后来林天走了，闻凛找了他好几年呢？这不，找到了所以……”夏龙的话戛然而止，他似乎就是想来看梁嘉河的乐子，看着他脸上越来越阴沉的表情不由得笑出了声。

“那又怎么样，现在跟我也没关系了。”梁嘉河道，他说完便转过身离开了。

夏龙挑了挑眉，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梁嘉河！闻凛从来没跟你说过吧，你猜这些有多少人知道？”

多少人知道也跟自己没关系了。梁嘉河想，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同性恋的事传来了，但是传开了也就传开了，梁嘉河不想去管这个。

“那你就努力让更多人知道吧。”梁嘉河开口道。

闻凛从来没有跟他说过，梁嘉河想到这儿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回想着跟闻凛的初见，又回忆了一番跟闻凛相处的往事。

现在好了，梁嘉河心想，他终于也明白了。

身边的所有人，连夏龙都知道闻凛跟林天的关系，而他，甚至从来没有怀疑过。

闻凛每每看向他的时候，又在透过他看向谁呢？

他勾了勾嘴角，心里涌上了一丝苦涩，这是他的报应吗，可是他明明已经够惨了，为什么还会有报应呢？

他的报应从何而来呢，是因为他从小就缺少爱，所以他注定得不到爱吗？

是因为他从小就是痛苦的，所以他注定就是痛苦的？

是因为他是许清妍的儿子，是大众眼里小三的儿子，但是他从小就已经遭受过谩骂、欺辱、冷眼，这些还不够抹去他的报应吗？

我做错了什么呢？

梁嘉河心想，他沉默了一会儿，脑海里闪过闻凛说过的话。

哦……

“他做错什么了？我说他从出生就是错的你信吗？！”

原来是从这里就错了。

“来了！”姜凡心今天刚好也在台球室，她也挺久没见梁嘉河了，今天老远见到他就冲他朝起手来。

“嗯，”梁嘉河看着她：“凡心姐好。”

“行了，跟我有什么客套的！”姜凡心笑道：“王明他今天不在，幸好还有你值班。”

“这么快就高三了，”姜凡心感慨道：“我得跟王明说一声以后让你别来了，再雇个人。”

“没事，在家也学到很晚，家里比台球室还要吵。”梁嘉河道。

姜凡心微微一愣，她拍了拍梁嘉河的肩道：“你爸还是那样啊？”

“没事，我都习惯了。”梁嘉河开口道，他不想过多的谈论家里的事，即使姜凡心或多或少也清楚。

“这样，姐在西城区有套老房子，你晚上回那儿去。”姜凡心道：“怎么也高三了，天天闹到凌晨这还怎么休息的好。”

梁嘉河摇摇头，他苦笑道：“不用了姐，现在……”

“睡不着的。”梁嘉河低声道。

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梁嘉河每每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闪过那天的场景，他试过用药物，但是又怕白天扛不住，梁嘉河每天熬到很晚，直到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不太清楚才能回忆不起来那时的事情。

姜凡心最后也只是拍了拍梁嘉河的肩道：“你要用房子就跟姐说一声，别什么都不说。”

既然梁嘉河已经来了，姜凡心也没别的事明天还有工作，便带着朵朵离开了。

梁嘉河一个人待在台球室，他揉了揉眼睛，感觉心里一阵烦躁。

“写会儿吧。”梁嘉河心道，写会儿题吧。

笔尖停留在卷子上，梁嘉河啧了一声，无数的公式一瞬间涌进他的脑海，这道题用什么解法，那道题用什么函数，梁嘉河心里一清二楚，但是却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动笔。

“不去。”梁嘉河道。

“整天待着多没意思呀，周末了出去耍耍呗。”崔玉成道。

“没有周末了，只有一下午的假期，你去玩吧。”梁嘉河道，他也对学校设定的破时间感觉到不满，但是也没有办法。

“你最近在忙啥，整天坐在位置上，都没见你……”

站起来过。

崔玉成还没说完，梁嘉河便站起来了，他看了他一眼道：“没事儿别堵着，我去趟厕所。”

“行吧，”崔玉成说：“我走了。”

梁嘉河在回来的路上走了一半就被老徐叫着了，他被喊到办公室，还以为老徐仍对上次考试的事情耿耿于怀，幸亏不是，不然梁嘉河就实在找不来借口了。

“竞赛？”梁嘉河犹豫了一会儿，他看着手里的报名表，目光压根儿没往竞赛科目、地点、范围上瞥，只看见了上面的一行“一等奖800”。

“但是你毕竟也已经高三了，这高考迫在眉睫，你要不想去老师也不强求……”

“去，我去。”梁嘉河道，他拿着报名表回了班，其实不必说耽误学习，他只当准备竞赛的同时也在复习了，还能顺手拿800块钱，梁嘉河便答应了下来。

他报完名才注意到考场是一中，梁嘉河不是那种会刻意避嫌的人，如果在一中碰上闻凛，梁嘉河也认了，然后，他好像又有一段日子没见过闻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