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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天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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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织田照例来到和服店,准备接时回家。

和此前每一次的一样,他来的时间总是偏早一些。

最开始几次,店长爷爷还总是笑着调侃他,说,织田作这样,他都不好意思在下班时间到了之后,让时再多待一会儿了。

每当这个时候,织田作总要问他:是有加班费的加班形式吗?只要时同意的话。

说这话时,男人的表情认真,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此番言论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不合时宜。

然后,店长就像是被男人的直截了当惊到了的表情,连平时眯起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睁大了些。

最后一副接受现状了般,无可奈何的笑容打发他们离开。

这次也一样。

织田坐在店内角落的凳子上,身形挺拔,沉稳安静,好似一座不会动的雕像。

在下班前,他一般不会主动去打扰到时,除非是在店内一个客人也没有的情况下。

而此时店内还有零星客人。

其中还有两个举止比较奇怪。

她们一边看着店里展出的服装,一边将目光偷偷移向角落里的男人,时不时地还要窃窃私语一番。

织田作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者说他潜意识里并不想去注意这些。

他此刻思绪和视线的目标都相当统一——

是穿着和服站在店内,正等待客人挑选衣服的时。

即使客人的关注点此时并不在衣服上,小孩看起来依然安静耐心,只是偶尔会把亮晶晶的视线放在自己身侧的甜品袋上。

织田作翘起唇角,笑少年眼里遮挡不住的雀跃,但在视线瞥向身侧靠放在墙壁上的木刀时,又逐渐抿紧。

他的情绪有了一瞬间的波动,而思绪则趁机挣脱理智的束缚,逃向昨天晚上的记忆。

“他们应该是在整顿之后,在旧的研究记录里,发现了时的存在。所以——”

安吾说到这里便停下,任由周边的空气逐渐沉寂。

即使他不再开口,剩下的两人也明白他尚未出口的话。

这也就意味着,时极有可能被再次当做实验目标而进行回收,并以未来的军用异能体为目的,进行更加严峻残酷的实验和训练。

更甚者,或许就在将来的某一天,战争突然爆发,而他将作为军用异能体中的一员,被派往充满血与黑暗的战场。

感情和认知尚在朦胧期的小孩,手中却被迫沾满无数鲜血和生命。

而时的异能和他的特殊性,会让他成为那些人手中,最冰冷、也最好用的一把刀——

一把没有过去,没有感情,更不会割伤主人的,沉默的好刀。

握住酒杯的手逐渐收紧,织田一时间难以分辨,自己身体里忽然升腾而起、一瞬间占据内心的,究竟是愤怒更多一点,还是浓烈到几乎克制不住的杀意。

他好像一瞬间,在小孩那尚未确定的未来里,隐隐绰绰看到了几个不同的身影交错,汇成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

充满黑暗、孤寂的背影,冰冷的视线,以及对一切事物的决绝,乃至于对生命的漠视。

但少年没有选择的权利。

手中的酒杯在不断受力中发出难以承受的声响,但男人好似没有听到,浓烈的冲动将他包裹。

他本可以有。

织田想。

他会让他有。

“织田作……”

有谁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响起。

“织田作?”

“我说织·田·作!你在发什么呆?怎么不听人说话啊……”

略带抱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中的酒杯忽然被人拿开,在桌面上发出类似于不堪重负的声响。

像是从沉眠中忽然惊醒一般,嘈杂的声音在瞬间涌入耳膜,而后恢复寂静。

眼珠在眼眶中木然地转动了一圈,最后出现在面前的,是时略带担忧的眼神。

“织田作先生?您没事吧?”

小孩这样问道。

店内的客人不知何时已经逐一离去,老板在后屋不知在做些什么,轻松愉悦的哼声不断从房门内传出,大概是又多了几个订单。

织田回过神来,略微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隔着门和老板道别后,牵着时离开。

湿冷的温度猛然窜入后背,引起一阵反射性的颤栗,织田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来时尚未有的雪,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落了一地,渐叠渐深,踩下后发出咯吱的声响,路两旁的行人,也不似白日时那么多。

小孩拎着甜品袋,低头看向脚下,一边听着声音,一边一步一步,走的认真。

好像那是什么非常严肃、值得他去深究的东西。

而那些无形中的变化,尚未引起他的分毫注意。

“抱歉……”

“什么?”

酒吧里仅有他们几人。

悠扬的背景音乐低沉婉转,酒保站在柜台后,默默心疼着刚从织田作手里救回的杯子,除了太宰最后询问似的两个字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若非如此,织田在听到那句沙哑的话语时,几乎真要以为那是另一个不知道什么人说出的话。

总之,那不像是他能发出的声音。

织田清了清嗓音,重新问道:“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你们在说什么?”

“织田作!”

太宰将手掌竖着拍在一起,一副感动到要死的夸张表情看向他:“我还以为你被什么无常之类的勾走魂魄了呢,刚还要和安吾商量该怎么救你回来,原来你还活着啊!”

无常?那是什么。

织田点头,“还活着。”

太宰:“原来如此。”

安吾扶额叹息:“所以我才说,织田作先生真的该好好学习一下,要怎么以猛敲太宰后脑勺之势,狠狠吐槽他的话,不然他只会没完没了。”

太宰咯咯笑了一会儿。

“总而言之,异能研究所的具体目的我们还不得而知,”安吾将话题勉强拉回正道,“至少在现在看来,他们还不准备强行采取什么措施。”

太宰配合着若有其事的点头,“所以,我们现在的问题主要在于,如何去防范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各种危险。对吗?”

安吾推了推眼镜,“假如他们一直抱有那种观点的话,倒也无所谓,顶多是烦人一些,但这显然不太现实。那么我们假设有一天,发生了某些事,让他们难以继续等待下去,而采取强制措施的话,到时候要怎么办?”

这无疑会打乱织田生活中现有所有的平衡。

是较为极端的情况,也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那可是异能研究所,背靠着的那些人,并不像其他杂鱼组织一样,畏惧于港口Mafia的势力。”安吾补充道。

织田沉默着陷入思绪。

太宰像小学生回答老师问题一般举起手,表示他有话要说。

安吾示意太宰进行回答。

“那索性就把麻烦的源头丢掉不就好啦,这样既不用苦恼该怎么办,也可以一劳永——”

“好了,太宰君,到此为止,你可以闭嘴了。”

安吾直接无情地pass掉太宰无用的提议,太宰嘟起嘴,颇为遗憾地耸了耸肩,身形一动,树懒似的趴在桌上。

织田不为所动,似乎并没有听到这边的话语。

安吾暗自呼了口气。

两人都知道,太宰这样的决定,其实是对于织田作来说利益损害最小的决策,也是最不容易出错的决定,单就趋利避害的意义上来说,也绝对是最佳方案。

但同时,他们也深知,这是身旁男人最无可能做出的决定。

即使相知甚少,他们也深刻地清楚这一点。

——织田作绝不会只为了自己生活的顺遂,而干脆地放弃那个孩子。

事情好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我会保护他。”

寂静中,沉默已久的男人忽然这样说道。

安吾和太宰同时看向他。

“我会保护他。”

织田又说了一遍。

“无意泼冷水,那如果是这样呢?”

说话的人是太宰,织田作将目光移至他的脸上,看到的却是太宰漆黑幽深,如同深渊一般无底的瞳孔。

“假设某一天,孩子们全部被放入一座即将崩坏的天秤中让你衡量,被选择的一方,会存活下来,被舍弃的一方,会立刻落入无底深渊。时在一边,而其他的在另一边,那么,你又该如何抉择?”

织田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太宰打断。

“不要说什么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或者全都救之类的话,现实不是童话,更不是游戏,通过努力就能获得HappyEnd。况且,我说的这种情况甚至不是最为极端的一种——那么,织田作之助先生,请问你要怎么抉择?”

织田垂眼思考,但几乎是在不到半分钟之后。

“我会保护他们,也会保护他。”

同样的答案,意义却已完全不同。

太宰放弃了一般,再次扑倒在桌面上。

“我就知道。”

不如说在提问问题之前,太宰就已经预想到了这个答案。

典型的织田作式回答。

他是在说——

他会救出孩子们,然后陪着时去面对之后的所有一切。

生死勿论。

“啊啊啊,头突然好痛啊,”太宰埋首桌面,抱怨道,“都怪织田作给我出的难题!”

织田作难得有些茫然,他看向太宰,还未说话便被太宰伸出的手掌止住。

“停,我现在脑子里正在进行毁天灭地式的头脑风暴,请暂时不要跟我讲话。”

这样说完之后,太宰又进入了碎碎念模式。

织田作很听劝地闭上了嘴。

酒吧一时间内又恢复了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太宰忽然动作凶猛地从桌面上抬起头。

安吾和织田作都不自觉看过去。

太宰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一口气咕咚咕咚将杯中的冰饮喝完,然后一抹嘴巴说道:“就这么决定了!”

安吾推了推眼镜,问他:“你决定什么了?”

“中国有句古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太宰环臂哼笑几声,“要想计划顺利实行,那事先的‘磨刀’环节是必不可少的,所以——”

月光下,时盯着织田作先生刚刚交付在自己手中的木刀,抬起头缓缓眨了眨眼睛。

“所以是说,我要开始学习了吗?和太宰先生、安吾先生,以及……中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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